常异同他见过的其他人不大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想不明白。 左右不想回去,跟着他,总比自己到处乱转有意思。 这样想着,自怀里掏出那块沾了血色的玉佩,摩挲几下,眼前现出一张十分惨淡的脸来,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是在叫他的名字:“阿擎……” “贺青。”常异小跑着来到檐下,抬手在额上一抹,抹去几颗晶莹的汗珠,“想什么呢?”恍见他手中玉佩,了然道:“想心上人呢?也是西魏的?” “不是。”贺青将玉佩贴身收好,“先生身子不好,早些休息,我去帮忙。” “哎别,”常异拦住他,“你还是少抛头露面吧,万一再来人……” 话说一半,“咚咚”两声响,院门外有人叫道:“开门!奉俨王军令,搜查细作!” 常异哭笑不得,贺青反倒不着急,揶揄他:“先生还是少说话吧,我出去躲躲。”说着提剑要走。 “万一墙外有人守着呢?”常异拉住他,拽进屋内,关好门窗,掀开被子,“进去。” 贺青歪着头,看着他笑。 屋外传来翻找声,常异急了:“快点儿!”急急将人推进被中,手忙脚乱去扯贺青衣襟,扯乱了衣襟,又去扯发带。 贺青半露着肩,黑发被他揉乱,胡乱贴在脸上,这么着,还真看不出相貌了。 “先生想干什么?”贺青笑吟吟看着他。 “闭嘴。”常异像只红透的熟虾,随手扯下外袍,直挺挺躺在贺青身侧。 贺青笑了一下,“这样不行。” “怎么不……”常异眼前一花,霎时间天旋地转,回过神发觉自己跨坐在贺青腰上,“你……” “屋里是什么人?出来!”门被狠推几下,眼看着摇摇欲坠,门框仿佛都要脱落了。 常异不觉握紧了贺青散乱的外袍,壮着胆子喊道:“军爷容禀,是草民和贱内,你掐我干什么?” “赶紧开门!” 黑暗中,贺青双眸沉静如水,手在他腰后一顿乱摸,激得常异低斥几声,随即猛地一揽。 常异没防备,嘴唇擦着他脸颊过去,停在他肩窝里。二人胸膛相抵,常异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只是不知是贺青的,还是他自己的。 “哐当”一声巨响,木门摇晃几下,“磕哒”倒地。 一阵凉风灌进屋里,几个膀大腰圆的将官愣在门口,黝黑的脸似乎颤了颤。 行军久了,哪想到搜个农户,还能见着这么香艳的场面。
第16章 “你们……见没见过这人?” “军爷离近些,屋里暗,看不大清。”常异稍稍支起身子,手肘不慎压到贺青的手臂,惹得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 那将官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僵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眼珠子在贺青肩头瞄来瞄去。 常异探头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没见过。” “此人是个细作,若有线索,可去官府举报,要是抓到了人,俨王重重有赏。” “有赏?那我可得擦亮了眼。”常异拉起被子盖住贺青,笑着巴结,“将军留下吃晚饭吧?我让我娘子杀只鸡,给将军补补。” “不用了,忙你的吧。”将官没好气儿,摆了摆手,匆忙离去。 常异松了口气,回头见贺青眯着眼,神色凉飕飕的,低低道:“细作……” 发觉常异正在看他,便垂下眸,再抬眸时,眼中蒙上一层笑意,“贱内?” “拙荆。”常异清了清嗓子,“夫人,行了吧?” 贺青没同他计较,却起了逗他的心思,贴着他耳语道:“天还没黑呢,郎君要做什么?” “先生……我先走了。”将官一走,桃香匆匆进门查看,见此情景,脚步不停,利落转身。 “桃香!你给我回来!”竟然喊不住她,常异羞恼之下,按着贺青的肩膀骂道:“小兔崽子,再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你!” “先生打算怎么收拾我?”贺青弯起嘴角。 又是这个笑,常异气不打一处来,“再笑我就一针扎死你,扛着你去官府领赏。” 屋外桃香脸颊滚烫,指尖冰凉,拿手捂住脸,不知是哭还是笑。 大嫂在一旁小心问道:“姑娘,那先生不是你家的啊,这,这是咋回事啊?” “我,我哥哥他……”桃香认命般深吸一口气,索性扯起谎来:“大嫂别怕,我那嫂子是女扮男装,你看他长得多秀气啊。” “哦。”大嫂这才松了口气,“是挺秀气。” 桃香却摸了下脖子,暗自祈求贺青饶她一条小命。 在农户家休整一晚,几人再不敢耽搁,天不亮就启程,到附近镇上置办了车马,星夜兼程,直奔俱州而去。 一路上水草丰足,除去村落,还有不少牧人和帐篷。 “怪不得……” “先生说什么?” 常异放下车帘,摇头笑笑。 “先生同贺公子是不是……”桃香看了眼睡得香甜的桑枝,小声发问。 “我没有龙阳之好,就算有,也不会看上半大孩子。”话音刚落,马车猛地一颠,桃香好不容易扶稳,还没待她开口,又是一颠。 常异撩开布帘,正要发火,却见贺青沉着个脸,额上渗出不少汗珠。 按说秋日凉爽,他又戴着箬笠,不该热成这样。 “你怎么了?”常异想捉他手腕,却被他甩开,蹙眉道:“停车,贺青,快停下。” 贺青脸色越发不好,勉强将车停在路边,跳下马车,扭头就走。 方才还好好的,不知他又发的哪门子脾气,常异放心不下,便追了过去。找了半天不见人影,只得回到马车旁。 约摸半炷香后,贺青自个儿回来了,帽檐压得很低,“先生上车吧,再有半日就到俱州了。” “你方才干什么去了?”常异上前拉住他,偏头想看他的神色,却被不动声色地躲了。 “口渴,去找水喝。” “马车上有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常异眼疾手快扣住他手腕,贺青僵着身子,没再闪躲。 “脉象平稳,可你这脸色……”常异伸手去掀他帽檐,“让我看看。” 情急之下,贺青反握住常异的手,“先生再不走,天一黑城门落锁,可就进不了城了。” 常异不再刨根问底,抽出手来,上了马车。 俱州城不算大,街面上十分热闹。 天色渐晚,行人却都面无急色,反倒个个喜气洋洋。 当真是个好地方。 常异顺手买了两串糖葫芦,笑叹道:“做你们西魏的子民,好像也不错。” 两年后 “花花,我要花花。” “别拽我耳朵,给你,都给你还不成嘛!”桑枝歪着身子叫唤,“桃香姑姑,你看她!” 厨房里,桃香两手都是面,锅里烀着大块羊肉,热气熏得她双颊红扑扑的,“惜缘,别闹你桑枝哥哥,赵齐安,你还不管管!” “哎!”一男子健步奔入院中。 院里已经平静下来,当中立着个挺拔的少年,弯起嘴角笑了笑,单手提着粉圆子似的张惜缘,随手丢给赵齐安,“你娘子忙不过来,是你去帮忙,还是我去?” “节前官府事忙,是辛苦桃香了,烦劳贺兄帮忙照看缘儿,我去去就来。”赵齐安将惜缘小心递还,笑着拱了拱手,一溜烟奔赴厨房。 贺青接了孩子,仍旧单手提着,转身去逗弄桑枝。 桑枝咯咯笑,拿着刚掐下来的大朵菊花,左右摆着去逗惜缘,大小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贺青,怎么又这样,别闪着腰。”常异风尘仆仆赶回来,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多加阻拦,放下药箱,直奔厨房,“桃香,安胎药喝了没?不是说了我来做月团吗?” “先生,”贺青叫他,“我腰挺好,闪不着。” “我说惜缘的腰!” 八月十五月儿圆,浑似一个大瓷盘。 马车停在门口,赵齐安抱着惜缘,正同车夫闲聊。 桃香拉着常异悄声叮嘱道:“常大哥,这么好的日子,该说什么做什么,可别含糊。” “放心,月团我必得多吃几个。”常异揣着明白装糊涂,又反过来嘱咐她:“你悠着点,饭后散散步,消消食,对你好,对孩子也好。” “常大哥还是迈不过去那个坎儿?”桃香有些犯愁。 “不光我迈不过去……”那坎儿离我也是越来越远了,常异话说半截,看了眼贺青,发觉他也正看过来,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桃香了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夫君说他酒量不错,哥哥便是为了身子不饮酒,也多少陪他喝几杯吧。菊花酒在厨房柜子里,今年新酿的。” “我喝可以,你不能喝,胎像还不稳。”常异将话题错开。 “知道啦。”话罢,由赵齐安扶着,费力地上了马车。 “师父,我想吃月团。”桑枝频频看向厨房。 “好,小馋猫。”待师徒二人笑闹着进了门,贺青走上前去,轻叩了叩马车。 桃香撩开车帘,见是他,歪着头笑了笑。 贺青微微一怔,“你同他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说花好月圆,多好的日子啊。”
第17章 桑枝捧着最大的月团,吃得满脸都是芝麻粒。 常异切了肉摆盘,又炒了两个小菜,贺青等在灶旁,一一端上桌去。 “师父要喝酒吗?” 常异不时瞥着酒壶,桑枝懂事地递上了酒杯。 “嗯,喝点儿。”常异将酒杯捏在手里,却迟迟不入口。 贺青没有喝酒的意思,只闷头吃菜。 初识那段日子,贺青连啃个干饼子都颇有世家风范,慢条斯理的,吃完还得仔细将手擦净。 如今同他们待久了,也学会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时还像个孩子一般,悄无声息摸进厨房,趁常异不注意,向刚出锅的热菜伸出贼手,拈起一块丢进嘴里,跑得比桑枝还快。 看着贺青舒展的眉眼,和日渐豪放的吃相,常异心绪越发畅快,将菊花酒凑到鼻端嗅了嗅,辛辣的酒气混着淡淡的花香,冲得他微微皱眉。 “有心事?” 贺青点点头。 “说说?” “两情相悦,是什么感觉?”贺青专注地看着常异。 常异的心猛跳几下,“为何有此一问?” 贺青摇摇头,他想说桃香自打遇见赵齐安,便时常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笑里有什么,他看不明白。 可若这么问了,又怕常异再误会他对桃香有私情。 那边厢,常异把心一横,仰头将酒饮尽,“明日答你。” 半炷香后 “师父,地上凉,快起来,起来呀……” 常异在地上打滚,桑枝伸着两只小油手去拉他,这两年因着衣食丰足,桑枝的个头窜高不少,手臂也粗壮了些,无奈喝醉的人沉如铁坨,桑枝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拉不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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