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姓贺的,你倒是搭把手啊!”桑枝少年心性,见贺青坐在一边无动于衷,龇牙咧嘴冲着他吼。 贺青放下筷子,打发桑枝去煮醒酒汤。 “凭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 “你扛得动他?” “我……”桑枝气鼓鼓一跺脚,转身奔向药房。 贺青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常异。 只见他半阖着双目,双颊红扑扑的,嘴巴被辛辣的酒水一过,激得略微红肿了些,开开合合的,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一杯酒下肚,何至于此。 “先生,我是谁?” 常异皱紧眉头,盯住他的脸,几乎是脱口而出:“贺青,你……是贺青。” 还认得人,看来醉得不算狠,贺青朝他伸出手,“起来,我扶你回去休息。” 方才还打滚耍赖,此刻却分外听话,乖乖将手递了过去,贺青稍微一拉,常异便借力站起,双手勾住贺青脖子,直扑进他怀里。 贺青猝不及防,手在常异腰边流连片刻,还是扶在了肩膀上。 常异窝在贺青怀里喘息片刻,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前戳了戳,咧嘴笑道:“你这里,有鼓声。” 贺青深吸一口气,将人从脖子上摘下来,扯住他一边手臂,半拖半扶着往屋里走。 醉酒之人本就头晕目眩,被他这么一拖拽,更是天旋地转,脚下磕磕绊绊,险些摔在廊下。 贺青顿了顿,打横抱起常异,快步进了屋。 眼看着到了床边,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两步,半跪到床前,堪堪将人送到了被褥上。 常异手腕不知在哪磕了一下,揉着腕子直喊疼,眼角都泛了红。 从前也不是没见过纵酒的,可过往种种落在贺青眼中,向来只有厌恶。 现下当着醉酒胡闹的常异,他分明感到周身燥热,喉咙发紧,非但没有半分厌恶,反倒很想抱抱他。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他一跳,贺青丢下常异,起身想逃。 “别走。”常异拉住他,神色有些慌乱。 “我口渴,去喝杯水。”贺青的神色比他还乱。 先前主动撩拨,只因无处可去,想赖在他身边,故意惹人怜爱罢了。 贺青深知常异为人端正,不会真对他起什么龌龊心思,这才肆无忌惮。 可如今,分明是走火入魔,遭了反噬。 “不行,你……你给我讲故事。”常异拉着他的衣摆不撒手。 贺青上下打量那片衣摆,掂量着从哪下手,才能撕得不那么难看,思来想去还是下不去手。 这袍子是月前常异得了诊金,拉着他新做的。 便只好蹲坐在床边,低声道:“从前……” “不要从前,要新的。”常异缩成一团,往他身边凑了凑。 “好。”贺青轻叹一声,继续道:“有个少年,他父亲家大业大,有数不清的姬妾。一个落魄的世家小姐来到府上做乐师,被他父亲强娶,没多久就生下了他。” 一阵刺痛自骨血深处腾起,直冲向头顶。贺青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低头看了眼常异,疼痛似乎缓解了些,“深宅大院并无宁日,没过几年,少年的娘去世了,他父亲搂着新宠妾随便安葬了他娘。后来他越长越高,眉眼越来越像父亲。父亲看了高兴,命人置办铠甲和战马,将他扔到军营里,让他去打仗。” “打仗,打仗不好……会死人……”常异似在梦呓。 “是啊,打仗会死人。” 乌云蔽月,贺青深邃的眉眼染上一层阴翳,“可少年想要父亲的赞赏,哪怕夜夜噩梦连连,头疼难忍,也要立下战功,讨父亲欢心。后来少年立功心切,孤身入阵,鬼门关前走一遭,只捡回一条命,其他什么都没剩下。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手在胸口轻抚几下,那里贴身藏着一枚玉佩,贺青喃喃道:“孟绦……” 常异却如梦初醒,高声嚷道:“高兴,高兴……笑,笑起来好看……” 贺青无奈笑笑。 常异又没了声响,贺青也不追问,自顾说了两段搭不上边的“故事”,依旧隐去了名讳。 不多时,桑枝端来醒酒汤,贺青接过汤碗,扶起常异,“先生,起来喝汤。” 常异皱眉摆手,“不喝了,喝多了难受。” 桑枝哭笑不得,“师父,这不是酒。”“先生乖乖喝汤,我给先生讲故事。”贺青哄了他一句。 常异偏着头思索片刻,就着贺青的手喝了汤,靠在贺青肩头,贴着他的耳朵,又不知在说什么醉话。 眼见贺青耳尖红透,桑枝倒吸一口凉气,“我来照看师父吧。” 贺青点点头,正要起身,常异却像是清醒了些,指着桑枝道:“你,出去。” 桑枝一脸委屈,“师父……” “法不容情,出去。” 桑枝撅着嘴退了出去,蹲在门口独自郁闷。 “先生说的是什么法?”贺青看着他笑。 “没……没办法。”常异盘腿坐起,摸索着按压穴位,好缓解头痛。 贺青笑笑,“睡吧,我也出去。” “你不能走。”常异猛然爬起,脚下一滑,撞得贺青闷哼一声,“你不能走,我有话说。” “什么话?”贺青回身扶住他,未防常异就势往前一探身,伏在他颈窝里,呼吸温热撩人,低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18章 “什么话?”贺青回身扶住他,未防常异就势往前一探身,伏在他颈窝里,呼吸温热撩人,低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贺青身子一僵。 常异还晕乎着,大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势头,他不言语,常异就窝在他身上歇气儿。 待贺青找回神智,板着肩膀将他扶正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再说一遍。” 被他这么盯着,常异迫不得已又清醒几分,心中忽然没底,“你,有没有一点喜……” 余下的话都被贺青堵回嗓子眼,贺青的亲吻同他的眸子一样,青涩,猛烈,攻城略地,野性十足。 常异还没彻底醒酒,渐渐腿脚发软,双手抓紧他的外袍,浑身都发起抖来。 俱州生活安逸,贺青个子又拔高不少,离得近些,便会生成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贺……青,你要吃人吗?”常异实在喘不上气,偏着头躲他。 贺青喘着粗气,意犹未尽地停下动作,将他抱到床上放好,一阵风似地直奔门口。 常异以为他又要走,支起身子想阻拦,忽闻“噔”的一声,是门闩落锁的声音。 贺青衣衫不整地走回来,直勾勾盯着常异,眼中浮上一抹微不可察的迷茫。 常异暗暗好笑,却碍着他少年人的自尊,没敢真笑出来。 “过来。”常异伸出双手。 贺青紧紧回握住,缓缓凑近,掌心传来阵阵暖意,教他心绪平稳些许,连隐隐作痛的头颈都清爽了些。 “先生。” “嗯?” “酒醒了吗?认得我吗?” “认得,你是贺青。”常异揽着他的腰,轻轻亲了他一下。 二人贴得极近,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常异也跟着燥热起来,眼眸沾上浓艳的霞光。 魏都什么样的禽兽都有,贺青自幼耳濡目染,倒也明白一些。 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并未亲眼见识、亲身经历过。 凭着那些一知半解的传闻,自然笨手笨脚,又怕伤到常异,顾虑重重,折腾许久还是寸步难行。 常异倒是把心一横,任他瞎折腾,疼就哼两声,舒坦了就亲亲他。 小半宿过去,俩人才找到些门路。 贺青本来捏着劲儿,直到常异紧紧搂着他,忍不住喊叫出声,他这才放肆起来。 一叶扁舟悠悠飘向海面,狂风暴雨争先恐后撞向水面,浪花凶狠地跃上船板,小舟摇摇晃晃,翻覆着越飘越远,直到一缕日光冲破云层,天亮了。 “师父啊!” 常异被桑枝一嗓子嚎醒,浑身的疼痛也都跟着苏醒过来,咬着牙低声斥道:“小混蛋,嚎什么?” “师父,你,你……”桑枝一手捂嘴,一手指着他半露的胸膛,泣不成声。 常异低头一看,胸前密布着暴雨肆虐的痕迹,始作俑者却背对着他,睡得很沉,后背赫然是横七竖八的抓痕。 沉默着拉起被子将二人盖住,常异轻咳一声,佯作镇定,“师父没事,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垫垫,下午桃香就回来了。” “师父的清白没了啊呜……”桑枝哭得像只大花猫。 常异慌乱起来,“桑枝,桑枝!” 桑枝抽搭着止住哭嚎。 “桑枝,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父还想糊弄我,”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我都听见了,昨夜……” “别说!”常异羞恼至极,恨不能亲自捂住他的嘴,奈何身上无力,本就因宿醉而涨痛的头,此刻仿佛又放大了数倍。 桑枝不知如何是好,揉着眼睛奔至厨房,愤而吃下三个月团,这才勉强压住悲伤。 “转过来。”常异握着被角,别别扭扭开了口。 贺青缓缓转过身来。 “先生饿吗?” “你还没答我。”常异侧过身,目光扫到他胸前的玉佩,微微皱了眉。 贺青拉起被子,“答什么?” “喜欢我吗?”常异心都蹦到嗓子眼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一张口将它吐出来。 贺青有些无措,低声问:“何为喜欢?” 常异心凉了半截,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你说的两情相悦,就是喜欢。”常异深吸一口气,胸口畅快了些,耳后却一阵胀痛。 贺青如有所感,神色难得柔软,伸出两指,轻轻帮他按揉鬓角。 常异眼神一亮,扶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笑。 贺青却像摸到了炭火,猛地缩手,垂眸道:“别这样笑,你一笑,我又想……” “想什么?”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常异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也……也没事,想做就做,左右死不了人。” 目光落在他颈间的玉佩上,“你这玉……”手刚抬起来,贺青就躲开了。 常异的手脱力一般垂到被褥间,低声问他:“这么宝贝,谁送的?” “不是谁送的。”贺青不想多说,顿了顿,握住他有些泛凉的指尖,“先生冷吗?” 明知他是想打岔,常异却没多做纠缠,猜那玉不是定情信物,他若有心上人,还在这儿纠缠什么,早插上翅膀飞走了。 便将话头扯开,“你身上的旧疤陈年日久,都是打仗的时候受的伤?” 贺青本不想让他看见这些不堪的过往,眼下却如受蛊惑,想将过往全剖开,哪怕血淋淋的不好看,也想让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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