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回来,她不得立马起来给你热饭烧水。累了一天了,让她歇歇吧。” “先生真是个大好人,怎么不问问我去哪了,吃饭了没有?”说话间呼吸可闻,离得实在太近了。 “那你去哪了?”常异认命地叹口气,耳根有些发烫,只好偏过头,躲过他呼出的热气。 “回去取点东西,顺便探关。”见他不再推拒,贺青往旁边让了让,“大部队在宣城,关口没几个人把守,混在流民里溜进去就好。” “嗯,吃了没?” 贺青愣了一下,笑道:“我不饿,想先睡一觉。” “那睡吧。” “先生不赶我下去了?” 常异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好像我赶你你就能走似的。”
第14章 天还未大亮,常异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有一道目光打在身上,一睁眼,只见桃香手拢着头发,直勾勾盯着他身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什么时辰了?” “寅时。”桃香匆匆绑好头发,仍旧没挪开眼。 “叫桑枝起来吧,早点赶路。”常异深吸一口气,忽然发觉胸前横着一只手臂,登时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挣脱开去。 藤椅嘎吱直响,不堪重负。 “你抱着我干什么?” 贺青支起身子,懒洋洋抬眼,“不是先生自己靠过来的吗?” “我怎么可能……” “我去热饭。”桃香捂着心口逃出门去。 常异拢好衣襟要起身,却被贺青拉了回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天冷,挤挤暖和。”贺青顺势将手搭在他腰上,人也凑得更近了些。 “你松开我。”常异有些透不过气,脸都涨红了。 二人面对面躺着,一个羞愤欲死,一个好整以暇。 “你我都是男子,先生是害羞,还是怕我?” “我才不怕你。”常异回瞪着他,眼都不眨一下,又补了一句,“也不害羞。” 对峙良久,眼看常异就要败下阵来,贺青却先笑了。深邃的眉眼被熹微的晨光一照,显得柔和了许多。薄唇轻启,吐出一串低语:“天冷,先生别扔下我。” “我要扔也是往外扔。”话是这么说,身子却慢慢放松下来。常异闭上眼不看他,心道:再敢乱动,看我不把你扎成板栗皮。 贺青没再乱动,过了一会儿,竟真的松开了他,“先生,我对桃香无意,也不会留在俱州。” 常异愣了一下,“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无依无靠,先生想丢下我吗?”贺青还是笑。 他笑得实在好看,常异如受蛊惑,心湖一圈圈泛起涟漪,嘟囔道:“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碰巧。”贺青垂下眸子,看上去像要睡着了,眼睫的阴影压下来,更衬得肤如白瓷,细润清亮。 常异心里下了场急雨,噼里啪啦乱砸,怕吵着贺青似的,压低了声音:“不留在俱州,打算去哪儿?” “我想跟着先生,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儿。”贺青声音低沉,手缓缓搭上常异肩膀。 打从初识,常异就看得分明,贺青虽生就一副绝色,性子却阴郁孤绝,对谁都心存戒备。 可此刻,他敛起全部锋芒,甚至看上去有些脆弱,静静躺在藤椅上,仿佛全心信任,下一刻就要将身心交付。 什么是非黑白,什么纲常伦理,什么戒律清规,任你木人石心,只需他几句耳语,便能将红尘羁绊全抛到九霄云外。 若再得他一笑,怕是身家性命都心甘情愿舍了去。 常异暗骂自己色令智昏,心雨却落得愈来愈急,一巴掌拍落他的手,低声问道:“你可有妻室?” 话一出口,耳根红透,忙又补道:“我就随口问问,有吗?” 贺青抬眸深深一笑,手往下一滑,松松扯住常异袖口,答道:“并未议亲。” 常异点点头,忽而又想,贺青举手投足间从容自若,分明家教良好,能得御赐面具,想必家世并不差。 出身贵胄,又生得如此俊美,竟还未议亲?不对劲。 “你多大年纪了?” “我……快加冠了。” “十九?” “……十五。” 常异猛地退后,“咚”一声滚到了地上。 “先生……”贺青自椅上爬起,躬身要扶他。 “别,别碰我。”常异扶腰起身,忙不迭同贺青拉开距离,艰难笑道:“别赖床了,还得赶路呢。” 桃香已经张罗好了饭食,见二人一前一后出门,赶忙招呼他们来吃。 “先生是腰疼吗?”话一出口,桃香“唰”地红了脸,迅疾进屋,搜罗来三张软垫,一股脑铺到石凳上,“先生坐。” 常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都不看那软垫,捏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见他扶着腰不肯坐下,桃香夹咸菜的手都在抖。 倒是桑枝不谙世事,嚼着饼子,冲贺青不满道:“你盯着我师父做什么?” 贺青难得没回嘴,老老实实错开了目光。 桃香脑子一热,竟觉这一幕,活像后娘刚进门遭孩子挤兑。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吃完好赶路。”常异暗恨自己眼拙,只看贺青个头高,就以为他同自己年纪相仿。 未料西魏的牛羊肉和奶酪威力巨大,竟能将半大孩子养得顶天立地。亏自己鬼迷心窍,不光腆着脸去撩拨男子,还一撩就撩个乳臭未干的,当真丢人现眼。 再一看桃香神情,更觉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了此残生。 赶紧着吃完饭,天还没大亮,一行人各怀心事启程。 没走多远就遇着一伙流民,桃香将吃食分给他们,几人混入其中,顺利出了关。 西魏是半游牧国度,边界处一马平川,望之天高地广,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桃香性子活络,很快便与流民打成一片,同几个婶子闲话起来。 桑枝迈着两条小短腿直喊累,常异想抱他起来,却被贺青伸手挡开,“我来。” 桑枝伏在贺青背上,直嚷着要师父抱,贺青充耳不闻。走着走着,桑枝不再吭声,两只小胖手紧紧搂住贺青的脖子。 从前师父抱他,往往满头大汗,走一段歇一段,可贺青是扛人的一把好手,走得又稳又快,在他背上闭眼就能睡一觉,别提多舒服了。 见桑枝迷迷糊糊的小模样,常异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一笑,贺青像是松了口气,眉眼都舒展开来,同这大好景致放在一处,跟幅画似的。 桑枝的小脚摇摇晃晃,同贺青腰间长剑屡屡相撞,常异便伸出手,想帮他拿着剑,却被贺青躲了开去,只好讪讪收回了手。 此剑看着古朴,贺青连夜挖出来随身带着,想必在他心中很有分量,是个碰不得的物件。 常异将目光投向远处,但见十几个黑点迅速奔来,一阵腥风隐隐飘散开,前边几个黑点陆续倒下,身后几个越追越近,分明穿着西魏玄铠,个个刀尖都在滴血。 “贺……”常异话还未说完,怀里便多了个小桑枝,一阵风顺着耳边刮过,只听贺青高声道:“闭眼。”
第15章 常异捂住桑枝双眼,匆忙扭过头去。 一阵惊慌喊叫,又迅速归于平静。 贺青借着尸体的战袍擦干了剑刃,随后又扯下半块衣角,将脸上的血抹净,这才回过头去看常异。 桑枝瞌睡还没醒,就被安置到桃香手边,常异快步行至贺青身侧,低声道:“这就杀了?” 回头看了眼惊魂未定的流民,确认他们只顾着害怕,没有看向这边,才继续道:“不是你们那边的兵吗?” 贺青收剑回鞘,冷声讥讽道:“俨王下令降军不杀,这帮渣滓暗地里下黑手,值这一刀。” 见常异白了脸,忙又收敛神色,拉住他手腕,“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一口气奔出数里,正见一茶棚,几人坐下饮茶稍歇。 常异脸色好了许多,桃香的手却还抖个不停。 “只是小股兵马,大部队都在前线呢。”常异在一碟干巴巴的茶点里左挑右捡,捏出一块稍微新鲜些的,递到桃香手中,“先垫垫肚子。” 话音刚落,一队数百人的兵马疾驰而过,帅旗威风凛凛,上书一龙飞凤舞的“张”字,马蹄声震得桌上的破茶壶抖了三抖。桃香被茶点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没事,不是冲咱们来的。”常异忙给她拍背顺气。 “前边的!见没见过这个人?”来人声如洪钟,是个小军官,下了马,扯住流民盘问。 常异瞥了眼他手里的画像,心都颤了颤。 那么俊的一张脸,可不就是贺青吗?别说,画得还挺像。 流民吓得哆哆嗦嗦,话说得磕磕绊绊。 那军官骂了一句,扔下流民,直直朝茶棚走来。 贺青的手已经按在了剑上。 常异把心一横,起身迎上前去,笑得活像个热心肠,“军爷可是找人?” “见过这人吗?”军官展开画像。 “啊,见过的!刚还在这儿呢。”常异一拍手,指着茶棚后的一小片树林,“一眨眼的工夫,钻进林子就不见了。” 军官闻言不敢耽搁,收好画像,上马就追。 常异松了口气,忽见茶棚小二盯着贺青的侧脸发愣,急忙推了贺青一把,挡在他前边,凶巴巴道:“看什么看,再看给钱。” 小二见贺青带着剑,自是不敢多言。 一行人出了茶棚,又是一阵疾行,天擦黑时,才匆匆安顿在小村一农户家中。 桃香不知从哪翻出一捧铜子,农户大嫂是个实诚人,只收了一半,刷锅煮饭,铺床烧水,忙前忙后的。 桑枝同几个半大孩子蹲在门前逗小狗玩,常异叮嘱了几句,便与桃香一起,帮着大嫂忙活起来。 贺青要来一把破布条,坐在石阶上,一边看他们忙活,一边将剑鞘绑得严严实实。 入得魏境,不能大意。 常异没问那军官为何寻他,贺青自己明白,多半是城门前暴露了行踪,俨王那边坐不住了,这才派人沿途搜寻。倘若是死对头张琪得知他还活着,想必不会只派一个人来。 漫天星辉下,常异抡圆了胳膊,堪堪将一截木柴劈作两半,抬头朝大嫂笑了笑。 贺青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但也只是好看而已。 西魏禽兽横行,美人也扎堆,他早就发现以貌取人行不通。 比方说他一个表姐,明明生得貌美端正,却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再比方说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府上养着十七八个绝色舞姬,最大的爱好却是一边让舞姬跳舞,一边躲在帘帐后,同男宠行鱼水之欢…… 在这么个虎狼窝里长大,遇着再好看的人,他都能坐怀不乱。倒不是效仿柳下惠,只是看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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