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两年前陷入敌阵,我其实没怎么受过伤。”贺青不再遮掩身上的疤痕,坦然道:“大多是我父亲打的。” 抬眸与常异对视,见他眼中泛着淡淡水光,碧波万顷,瞬间将人包裹其中。 常异是在心疼他?这便是心疼? 贺青凝神盯住他双眼,“先生喜欢我?”
第19章 “先生喜欢我?” 常异愣了一下,都这样了,你问我喜不喜欢你? 遂翻过身背对着他,咬牙切齿道:“滚滚滚。”说话间,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见他羞恼得耳根红透,贺青心中莫名一软,凑过去搂着他的腰,轻声问道:“想吃什么?” “想吃就能吃着吗?吃你行不行?”常异没好气儿,拉起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张口轻轻一咬,“咬不动,去洗净炖熟了,爷要尝尝鲜。” 贺青忍不住笑了,“跟谁学的?王员外?” 常异不想搭理他,也学他装睡,没成想装着装着竟真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那双手又搂住了他,随即是叹息般的耳语:“常异,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反了天了,不叫先生,叫大名了。 常异嘟囔了一句,沉沉睡去。 醒来时日头西沉,身边早没了人影,常异揉着额角,心里空落落的。 思及那句如梦似幻的耳语,又疑心是睡糊涂了幻听,贺青哪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常异脸一红,怎么就那么稀罕他呢,做梦都想听他说句甜蜜话。 “醒了?吃点东西吧。”贺青端着个托盘进门,瞧上去容光焕发,神色也较往常柔和不少。 常异勉强坐起,惊觉身上清爽了许多,想必是贺青趁他睡着,帮他擦洗清理过了。 而他竟毫无察觉,睡得这么沉,都是因为昨夜遭的罪,贺青这个心狠手辣的,健步如飞,春风得意,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常异越想越气,抄起一个软枕扔上去。 贺青稳稳放下托盘,轻而易举捉住软枕,笑了笑,挑衅似的,朝常异摆了摆手。 常异忍住笑意,有什么扔什么。 贺青来者不拒,直到放在床头的一只小茶杯飞来,眼中霎时浮上一丝惊惧,竟忘了躲避,茶杯正磕在额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 常异慌了神,起身时险些摔倒,踉跄着走到他面前,急道:“让我看看,怎么不躲啊?疼不疼?” “我没事,走神了。”贺青脸色白得不同寻常,俯身抱起光着脚的常异,将他安放在床上,“趁热把粥喝了,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常异拉住他。 贺青有些烦躁,皱紧眉回头看他,眉头却在目光相触的刹那,稍微舒展了些。 “贺青,你是不是头疼?”常异早有准备,指尖一探,贺青针扎一般抽腕后退,却还是叫他探到了些端倪,这样乱的脉象,贺青为何要瞒着他? 常异心中惊疑更甚,扯住他袖口,“过来让我看看。” 贺青头疼欲裂,咬牙道:“我说了没事,先生这样黏人,是想再来一次吗?” 常异脸色红了又白,一个不注意,便叫他抽身逃走了。 此后一连几日,二人互相躲着,竟再没说过话。 贺青怕常异刨根问底,常异则默默憋着一口气,决心晾一晾他。 桃香起先十分不解,私下问过常异,却被他三两句扯开话题。 时日一长,连赵齐安都坐不住了。 “娘子,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想必是。” 赵齐安是俱州府的小官,当年桃香带着惜缘投奔她姨父王员外时,赵齐安还在王家做门客。 俩人一见倾心,这便成了亲,搬出王家,与常异一行住在同一屋檐下,日子过得很热闹。 桃香成家后,贺青对她和善了不少,连带着对惜缘也多了些笨拙的疼爱。 赵齐安揽着爱妻,看着贺青在院中同两个孩子玩闹,小声叹道:“贺兄也是,低个头能怎么着。” “夫君也看出来了?”桃香满脸欣慰。 “这谁看不出来啊,他们两个情深义重,兄弟手足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常先生脾气大,贺兄让着他些不就好了?” “兄弟手足?常先生脾气大?”桃香哭笑不得。 赵齐安点点头,接着叹:“再这样下去,家宅不宁啊。” “夫君当真聪慧,”桃香笑出声来,“府衙的事忙得如何了?” “还是那样,”赵齐安愁眉苦脸,“世子大驾光临,没进城就水土不服一病不起,依我看……” “谁?”贺青目如鹰隼。 赵齐安没防备,在清凉的秋风中惊出了冷汗,“贺兄能听到啊?” “你说谁要来?”贺青收敛了神色,踱到他面前,“哪家世子?” “还能是哪家呀,俨王家的呗。”赵齐安重重一叹,“身子不好还偏爱云游,随身带着七八个医师,奈何旅途劳顿,带八十个也没用啊。” 见贺青脸色不对,桃香轻轻拽了夫君一把,赵齐安立马住嘴,起身哄孩子去了。 “怎么了,谁又惹他了?”常异在一旁晒草药,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放下草药走过来。 “俨王世子在城外,贺大哥是魏国人,是不是同他有什么过节?”桃香看着贺青的脸色,小心开口。虽说相处日久,可一见他那副神情,也还是打心底里发怵。 常异只知贺青是魏国宗室,至于他同谁交好、与谁交恶,却一概不知,见贺青面色不善,一时也拿不准俨王世子同他到底关系如何。 “齐安,齐安?常先生在吗?” 未见人来,先闻人声,必是王员外的大公子王途。 赵齐安笑着迎上去,惜缘奶声奶气地叫了声表哥。 王途将手里的糕饼分给孩子,朗声笑道:“常先生忙着吗?没事儿跟我走一趟呗,俨王世子那儿有传召。”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常异名声在外,一身傲骨,向来是不听权贵召唤的。 然王家因着张娘子的缘故,对他们多有照拂,王途也在府衙当差,他出面来请,常异不好拒绝得太干脆。 “世子身边名医云集,召我过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非也非也,”王途笑道:“世子召先生,并非求医问药,乃是有二位故人在旁,邀先生一见呢。” “故人?我从前并无知交故友,认错人了吧?” “说是叫什么来着……哦,梁清眠,还有一个……” “方玉亭?”常异又惊又喜,竟是二位同门师兄来了。 “对对对,先生既然认识,就快随我来吧,世子住在城外别苑,天一黑城门可就要落锁了。” 常异正要迈步,身旁的贺青忽然开了口:“明日再去,就说他出门看诊,半夜才回来。” 王途迟疑道:“这……” “听他的。”常异没正眼看贺青,身子却朝他靠了靠。 王途一走,常异拉着贺青进了屋,“怎么回事,真有过节?” “没有。” “那为何不让我去?” 贺青皱着眉烦躁不安道:“他好男风。”
第20章 暮色渐渐压下来,贺青点了盏灯,目光始终躲着常异。 “你怕他看上我?”常异眼中盛满笑意,故意逗他,“年纪不大,醋劲儿不小,若病患里再有那么几个俊美少年呢,你也要酸倒牙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望闻问切?若需针灸,还得脱得一丝不挂……” “不行。” “怎么不行,我要救人。”常异笑得合不拢嘴。 贺青耳根红透,深知越是辩驳,他就越要胡言乱语,沉默半晌,转头就走。 “别走,冷。”常异拽住他,窗外月色澄明,偏偏无星,星光都在常异眼中。 有那么一瞬,贺青的神情就像饿兽见了肥羊,孩子气地伸出手,几下将常异推到墙边。 手扶着常异的腰,偏着头往上一拱,恶狠狠亲吻起来。 常异前襟抵着温热的胸膛,后背挨着冰凉的墙壁,几乎被他托起来亲。 如此姿势,让他无所适从,一时间既痛快又难耐,呼吸很快便乱了章法。 耳边传来一阵秋风穿叶的沙沙声,桑枝还在院里疯跑,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未几,仿佛不过瘾似的,贺青将手叩上常异后颈,凶狠得像要将他拆骨入腹。 直到常异眼角不受控地湿润许多,贺青才如梦初醒,稍稍收敛了些,拇指在他眼角轻抚片刻,小心翼翼同他厮磨起来。 “咻”,一支短箭穿过窗棂,“铮”地一声钉在柱上。 突如其来的凶器打断了屋内的旖旎,贺青非但不慌不忙,反倒忙里偷闲地冷笑一声,按着常异的肩膀将人藏在墙边,连剑都不带,飞身跃出窗去。 又是几支短箭破空而来,桑枝在院里哭喊起来。 常异抄起竹椅,勉强遮挡住自己,缩着肩膀挪到门前,眼疾手快拉起躲在檐下的桑枝,压低声音道:“别出声!” 师徒二人悄无声息缩回屋内。 箭射得愈发急促,许是贺青离射箭的人越来越近了。 常异心悬得老高,仍拿竹椅遮挡,透过竹椅的缝隙往外看,正见一支短箭擦着贺青的肩膀而过,贺青一偏头,又是一支箭擦着颊边飞过。 常异心狂跳,电光火石间他看到,贺青偏头之时,分明毫无惧意,甚至也没有紧张,反而笑得有几分癫狂。 如此神情,似曾相识。 是深谷捕猎、见了血的野兽,亦或是高空盘旋、即将把利爪戳进野兔脖子的鹰隼。 方才还搂着他耳鬓厮磨,转眼便同人夺刀厮杀,仿佛变了个人。 窗外传来几声闷哼,最后一支箭软绵绵撞到窗框,“啪嗒”一声落地。 可巧贺青今日套了件绛紫色外袍,身上这一串那一点的血迹,倒像是出汗淋雨,只是带着不小的腥气。 桑枝从常异身后探出脑袋,皱了皱鼻子,脱口道:“你流血了?” 贺青早将夺来的刀扔进了树丛里,眸中的冷意渐渐散去,却像心虚似的,将染血的双手背到身后,“没有。” 桃香想必也听到了动静,片刻后,赵齐安拖着那把祖传的镇宅大刀,满头大汗地挪了过来。 他是个书生,脸都吓白了,扯着嗓子给自己壮胆:“贺兄,要不要报官啊!” “没事,几个杂碎,我来处理就好。”贺青退后几步,好不叫他闻到自己身上的血味,“回去照看你娘子,她最怕这个。” 常异盯着贺青肩上渗血的伤口,眼前全是他那瘆人的一笑。闻听此言,神色却骤然软和下来。 张家遭变后,桃香害怕血腥味,贺青还记着。他只是看着冷,心还是热的。 “明日我随王大哥出城,家里冷清,你们带着孩子去王家住几日吧。”常异瞄了眼赵齐安手里的刀,“你这手是执笔的,刀还是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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