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安点头应了,惊魂未定地拖了刀走。 常异想了想,将桑枝也打发到桃香那儿去。 “是冲我来的。”不待常异发问,贺青便招了。 “俨王世子派来的?”常异取了金创药来,仔细替他敷上。 贺青摇头,直勾勾盯着他汗湿的鬓发。 “仇家还挺多。”常异嘀咕了一句,愁眉苦脸道:“难得师兄来,见不上面又得走了。” 手忽然被贺青握住,常异抬起头,见他眸中依稀有了光,便也跟着笑了笑,“做什么?” “先生当真愿意为了我,离开俱州,远走天涯?” 常异点了点头,麻利地收拾起纱布,“这便感动了?往后感动的事还多着呢。” 没等他起身,贺青凑过来耳语,眼神炽热,“明日我陪你去,见了人再走。” “不怕被人认出来?”常异侧身躲开他,刚脱离险境,实在心有余悸,哪还有心思与他亲昵。 “不怕,他对我没有威胁。”贺青有些扫兴,眉头拧了一下。 能见师兄一面再走,常异自然是乐意的,略一思索,笑道:“有辙了。” 次日天一亮,王途便驾着车来,一打眼瞅见常异身后跟着个戴纱笠的娘子。 秋风一吹,白纱掀起一角,王途猛然一窒,俱州城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倾城绝色? “这,这位是?” “是我一位知己,红颜知己。”常异回头冲这位比他还高出许多的“姑娘”笑。 王途久久回不过神来,赶着马车,人还是懵的。 车里两人嘁嘁嚓嚓,王途小声叹道:“真是好艳福啊,果然人得长得俊才招姑娘喜欢。” “埋好了吗?”常异掀起纱笠。 “嗯。” “那我就放心了,待会儿见过师兄,咱们回城接了桑枝,同桃香打声招呼,赶紧走远些避避风头,免得你那些仇敌又来找麻烦。” 常异啧啧叹道:“你说你年纪不大,哪结的这么多仇啊?先前在宣城,那张琪就疯了似的抓你,你没得罪俨王父子俩吧?” “没有。”贺青的目光频频在常异唇上逗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常异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懒洋洋倚在一边,含笑打量着他的脸面,“敷了粉更好看了,面若桃花的。” “胭脂打多了,自然红润些。” “非也,是你天生丽质。”常异伸出一指,轻轻一挑他下巴。 贺青眼中“腾”地窜起火苗,缓缓凑近了,直到二人呼吸可闻,才低声道:“先生非要这样吗?” “我哪样了?”常异捉住他四处游移的手,不觉朝马车外望了一眼,压着声音道:“别闹,王大哥在外边。” “你怕他知道?”贺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轻而易举摆脱了牵制,绕到他腰后轻轻一捏。 “你干什么!”常异惊呼出口,脖子比抹了胭脂还红。 马车微微一晃,似乎轧到了石子。
第21章 马车缓缓驶出城去,一路上落叶纷纷。 因天色尚早,秋霜还未褪尽,马蹄一踏,便发出“吱吱”的响声。 俨王世子来得低调又突然,仆从只来得及将正门清扫干净,再远些就顾不上了。 门前立着两个面若冰霜的铁甲卫士,衬着不时飘下的落叶,显得这座别院十分萧索。 王途上前叩开大门,便告辞离去。 管家引着二人往内院走,别院外杂草乱生,内里倒是好景致。奇山怪石,九曲回廊,相较于达官贵族附庸风雅的宅邸,虽无甚特别,却也没落了下风。 没走多远,拐角处转出一锦袍青年,大步流星,高声叫道:“钱叔,这便是那位贵客吗?” 管家躬身应是,“罗公子不陪世子下棋解闷儿吗?” “臭棋篓子,没意思。” 此人敢在世子别院编排世子,想必身份不一般,钱叔似乎也司空见惯,还陪他笑了笑。 “你去忙吧,我引他们去。”七拐八拐进了一方小院,这姓罗的公子话多,路上东扯西扯的,恨不得将嘴皮子磨成宣纸薄。 常异本不健谈,可架不住他热情,只得不咸不淡地应和几句。 罗公子却像一见如故似的,说着说着便勾肩搭背,好不热络。 寻常时候,若有人对常异上手,别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难免被贺青杀人般的目光盯上一盯,人家见了他那个神情,也就收敛了。 可今日奇得很,贺青只在一旁垂着头,像是毫无察觉。 难不成又是个老相识?好端端的,怎么就都跑到俱州来了。 常异忍不住苦笑,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又要脚底抹油一通奔波,往后逃来逃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前边罗公子加快了步伐,一溜烟钻进湖心亭。 亭子檐角系着水晶风铃,秋风一碰,叮叮咚咚的十分好听。四面挂着红红绿绿的轻纱,纱帘飘飘扬扬,隐约可见有人宽袍大袖卧于榻上,身侧恭立数人。 “哎,巧了,世子爷输够了棋,在这儿乘凉呢。” “罗繁,方才那盘可没下完,谁输谁赢……”那人顿了顿,咳嗽两声,继续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常异在亭外顿住脚步,听身后贺青低低“哼”了一声。 常异轻轻一叹,被罗繁听了个正着,“先生何故叹气?” 不待他答话,俨王家那病弱世子抬手撩开纱帘,露出一张艳丽又病恹恹的脸来。 常异暗暗心惊,此人相貌同贺青竟有六七分像,看着倒不像远亲。 难不成贺青骗了他,这二人实是亲兄弟?莫非又是师父时常讲与他听的后宅争斗? “这便是梁先生和玉亭的小师弟么?”赫连益笑了笑,又带出两声咳嗽,“果真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罗繁轻咳两声,赫连益垂眸笑笑,又道:“玉亭总说学艺不精,说梁神医这一门十几人,就属你这个年纪最小的医术最得神医真传。” “世子过誉了,是二师兄自谦,我入门晚,只习得一点皮毛罢了。”常异倾身一礼,抬头才看清,赫连益左右各立一男一女,低眉顺眼,容貌甚是清丽。 暗道贺青多虑,这位世子分明喜欢乖顺漂亮的,同他搭不上边。 “小先生才是过谦了。”赫连益想起身,后背刚一离榻,那美少年便伸手来扶,动作娴熟,十分妥帖。 “你那二位师兄进城去置办药材,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疑难杂症发作起来,药方里有那么几味不好凑齐,不过约摸午后也该回来了。小先生留下吃个午饭,就当替我接风了。” 赫连益由左右两个美人搀扶着,缓步走到常异面前,凑近了朝他笑。 常异莫名觉得贺青就要忍不住了,正要婉拒,那边罗繁先拽了他一把,将他们拉开距离,笑道:“饭自然得吃,可也不能叫先生等急了,我这就派人去城中报信,兴许还能赶上一起吃饭。” 这二人一唱一和,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却之不恭了。 “那……好吧。” 话音未落,平静的湖面上一阵翻腾,“嗖嗖”窜出来十数个刺客,刀尖全冲着赫连益。 赫连益身边仆从拼死相护,须臾便倒下三个。 常异看向罗繁,心想此人人高马大,看着也是个贵胄,赫连铁骑马背上夺天下,他想必也不差。 谁知他躲得比谁都迅捷,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方才那美少年被赫连益推远,又连滚带爬冲上来护他。 传闻中沉迷酒色的俨王世子,竟还是个痴情种。 常异来不及多叹,就被贺青丢到了榻旁,“闭眼躲好。” 人还没站稳,耳边传来几声呜咽,想是贺青下了狠手。 “先生,躲这儿!”有人拉他袖子,睁眼一看,是罗繁。 “罗公子不上去露两手啊?”常异随他躲到夹缝里。 “实不相瞒,我家乃是正经士族,当年是被他们赫连家硬拉上的贼船,打打杀杀那一套,我不会啊。”罗繁抱着头,笑容灿烂。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想必罗公子另有长处。” “哎,我没别的长处,保命的本事倒有一肚子。” 说话间,贺青砍倒最后一个刺客,扔下卷刃的刀,径直扯了常异出来。 常异蹲得腿肚子发酸,被他猛地一扯,直直扑进他怀里。 余光一扫他身后,心下大骇,忙道:“当心!” 贺青一扭头,杀气迸现。 可还没待他反手回击,那半死不僵的刺客不知被什么射中,撞破了木栏,“扑通”飞入水中。 常异惊魂未定,顺着贺青的目光一望,方才那一声不吭的美貌女子,双手悠悠缩回袖中。 日光一晃,依稀可见她腕间有个物件闪了一下。 怪不得赫连益不害怕,原是有高手护卫。 可这女子方才毫无反应,为何非要待到危急时刻才肯出手? 常异同贺青对视一眼,笑道:“姑娘好身手。” 女子不言语,赫连益搂着惊魂未定的美少年,笑得意味不明,“还是小先生身边这位‘姑娘’更胜一筹。”
第22章 罗繁从夹缝里钻出来,不知打哪抽出一把折扇,靠柱摇扇,笑得十足潇洒,“姑娘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也同鸣红一样,有口难言吧?” “内人幼时生了场病,病好便如此了,让世子和罗公子见笑了。”常异挪步挡住贺青。 赫连益笑了笑,低头给他那宝贝儿揩了揩泪。 “竟不知这位姑娘,原是先生的夫人?失敬失敬。鸣红,离那么远作甚,还不过来照看常夫人。”罗繁似乎心情极好,“这么一折腾,还真有点饿了,来人呐,叫厨娘置办好酒好菜,世子要答谢救命恩人。” 鸣红亦步亦趋,任常异心中忐忑,也找不到时机同贺青说话。 贺青情急之下露了身手,却镇定自若,吃饭时仍戴着纱笠,细嚼慢咽,只是没有沾酒。 罗繁拉着常异东扯西扯,也没再搭理贺青。 这顿饭吃得诡异,常异味同嚼蜡,直到贺青暗中握了握他的手,他才略微放下心来。 退一万步讲,即便贺青抵不住仇家追杀,不得已要回家去,刀山火海,他也跟着趟一趟就是,战战兢兢的反倒跌份儿。 有贺青在,无论怎样凶险,总归能保住性命。 何况此二人似乎并无恶意,贺青一个宗室旁支,家里也不见得真有什么豺狼虎豹。这么一想,心绪渐渐平稳下来,便无须再强装镇定了。 眼看着酒过三巡,上首的世子面带酡红,悠悠开口道:“小先生久住俱州,想必消息灵通,我与你打听一人,约摸十七八岁,个头应是很高,眉目同我相像,性子比我野一些。不知小先生可曾见过?” 常异心道,单看赫连益这个小意温柔的劲头,贺青何止比他野一些,野多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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