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热情从来维持不过三分钟。我私以为,厌倦与分崩离析是我和他人间无可避免的结局。 但事情貌似变得少许奇妙。 我的委托人,与预想中不一样。 我,竟然也与预想中不一样。 ……(中略) 这个傍晚难以忘怀。 我从未想过,我会与一个刚认识半个月的女孩相携着,在余晖弥漫的大道上狂奔。 时间拥堵不已,我们无暇顾及人群。那掌心传来的温热感,近乎华氏九十六度。 放眼望去,白昼正在凋零,大气折射颠倒了天际线。 城市是静止的,相对我们而言。 汗水擦过侧颈,蒸发后留下盐味的咸。我听见耳畔的风,远方渡轮的汽笛,我听见心率加速狂飙,余热将顾虑燃成灰烬。 在奔跑中,理智无尽沉沦,顺从本能是人类的唯一选择。 我们竭尽全力跑下江边的堤坝,瘫坐在地上,按下双腿的暂停键。 眼下的风景实在太美了。 该怎么形容那副场景呢。或许,延续莫奈的风格,将《日出》快进十二小时,便是了。 夕阳像浮在薄荷凉茶上的橘味硬糖,半分甜腻,半分清新。暮色温柔,沦陷于云层,南北至东西,漫无边际。 她面对光的方向,肆意地,雀跃地呼喊。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弱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她在念诗,复述着博尔赫斯的喜怒哀乐。 可我毫无来由地感觉,她又不仅仅是在念诗。一首情诗,经由她口,便被赋予了另一种意义。 她在与黄昏对话,旁若无人,一定是这样。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吟诵完毕,她问我是不是渴了。 注视着那双眼睛,我不知为何撒不出谎。 她让我等一会儿,然后笑吟吟地跑去一家老旧便利店。 清风拂过通红一片的江水,染上了太阳的颜色。东边的火烧云里藏了一轮月亮,静静悄悄等待出场。 一瓶刚开封的橙子汽水,递到我面前,冰镇过后的碳酸气泡轻叩着玻璃内壁,发出美妙的声响。 “送你了。” 她笑起来,梨涡边洒满了日暮天光。 “今天的第四十四次日落。” 刹那间,心腔被空白填满。 只此一瞬,我恍惚觉得,眼前这个女孩…… 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第10章 09秘密 ======= “你看看你妹妹干的好事,把我家孩子打成这副样子!你看这脸,肿得跟什么似的!” 女人拎着山寨名牌包,气势汹汹,指着何年的鼻子大骂。 “亏她还是老师的孩子,就这么没教养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蹲大牢去!” 办公室里四五个老师,根本插不上嘴,眼睁睁看着弱势的少年不停鞠躬说“对不起”。 “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他诚恳地说着,拉过一旁面壁的何夕,“何夕,快给你同学道个歉。” 小何夕淡淡扫了眼那男孩肿成山包的哭脸,冷语道:“我不道歉,因为他活该。” “你说什么啊你?” 抹着胭脂俗粉的女人恼羞成怒,抡着包冲过来就要扇何夕耳光。 “死丫头打人还有理了是吧?看我不替你爸妈教训教训……” 何年边说好话边护住妹妹,肩头被皮包重重一砸。 “大壮妈妈,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班主任王老师及时挡下了这一记力道十足的掴掌,配合另外一个男老师死死控制住暴怒的女人。 “王老师,其他的我不管,但今天他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他无奈表示:“孩子们有矛盾,我做班主任的也有责任。说不定是个误会,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才好解决问题嘛。” 一个女老师领着何夕和男生到外面等,大人们则花了整个下午商量。 最终,何年承诺会让父母带何夕登门致歉,并且自行垫付了一部分医药费。女人气消后,也接受了提议。 放学铃响完了,王老师把这对兄妹送到校门口。 何年走一步说一声“谢谢”。多亏这位班主任的调解,事情终归没有闹大。 王老师和蔼地笑,叮嘱他们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到家后,何夕拗着性子,对何年抛来的关心一概不理。 “何夕,你开下门。我帮你上个药就出去,好吗?”何年哄了大半天才敲开她房门一条缝。 何夕蜷在墙角,眸色浅淡,像只戒备心极重的猫。 “为什么是你来?”她平淡地问,“他们人呢。” 何年提着药箱蹲下:“小叔开会,婶婶有课,我请了假来的。” “为什么打架?”他轻轻问。 她睫毛颤了颤,垂下去,将眼睛半掩。 “……他们骂你。”何夕攥起拳,“骂你是怪胎。” 红药水渗入眼尾的擦伤,她全无反应。 “小胖墩带的头,所以我把他揍了。” 哥哥叹了口气,掰开她的手心,缠上纱布。 “那个泼妇,不配你低声下气。”何夕凝眉,有些怨恨地说。 何年不看她,收拾着药品:“好了,晚上和爸妈解释清楚,他们不会怪你的。” 何夕:“……嗯。” 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晚餐时还是和父亲起了冲突。何夕坚持自己没错,说什么都不肯去男生家里。 她爸气到拍案而起。她不顾妈妈的劝说,负气跑出了家门。 何年急匆匆追上去,在马路口拦下了她。 “何夕,跟我回去……” “别管我!” 她甩开哥哥的手,一拳挥向路边的树。 鲜血流了下来,可她的神色分毫未改。 何年心痛,蹲下身按着何夕肩膀:“何夕,你有什么委屈,和爸妈说说行吗?不要这样……” “他们不懂。”何夕眼中燃着冷火。 “那……和我说?” “你也不懂。” 她推开哥哥,像要将他拒之千里。 何年感到了悲伤,为他的妹妹。父母常说何夕乖戾不懂事,可他知道,妹妹不是这样的。 种种迹象表明,何夕一直在刻意压抑着她的内心,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立方体中。就连王老师也说,她是他见过最隐忍的小孩,她从不表达,别人自然也没法揣测她的想法。 他怎能看着妹妹就这么下去,直到她厌恶了世界,或者世界先一步将她驱逐。 何年握住何夕冰凉的手,温柔的双眼漾起涟漪。 “何年,”她不带情感起伏地说,“你好像快哭了。” 他擦去泪滴,挤出一丝笑:“没有,是外面风大,给吹的。” 何年掏出手帕给何夕止血,温声细语道:“何夕,跟我回家,哥哥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她嘴角耷拉,一脸寡欢。 何年:“你会喜欢的秘密。” 何夕抬抬眼皮:“你会骗我吗?” “不会。”他说,“骗你是小狗。” 过了一会儿,何夕勉强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狗。”她很认真,“所以你最好别骗我。” 眼眶还润湿着,何年舒坦地笑了。 他揉揉妹妹的头,郑重其事道:“过段时间,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从学校快递站回宿舍的途中,何夕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她妈也心知肚明,女儿每月这时候固定来电,无非都是为了同一件事:“你妈不糊涂,都记着呢。老地方,保证第一时间帮你送到。” “又是寄的顺丰啊?”她问。 何夕:“嗯。” 新来的收件小哥听她说寄的是封普通的信,还要求加好几层防护,不禁迷惑。到底是新手,他之前那位前辈,早见怪不怪了。 她妈:“钱省着点用,最好花在吃穿上。” 何夕:“哦。” 妈妈深呼吸。 “何夕同学,我说过很多次了,平时多和家里人联系,不要总是有事才想起我们!还有,把你习惯改一改,只说语气词不礼貌。” “……晓得了。”何夕懒散地回答。 “你周末是不是要去考试?”妈妈提前在网上查了消息。 何夕:“……是。” 她妈:“有信心吧?” 何夕底气不足:“有……一点。” 完全没准备,有个鬼的信心。她想。 “尽力就好,加油。”严师与母亲的角色,妈妈切换自如,“你爸在旁边,要和他说两句吗?” 何夕果断拒绝:“别,我不想听他说教,头疼。” 她妈还是宠的,便由着女儿。 挂电话前,何夕犹豫地问:“……妈,这两年我都托你送信,你就不问我原因吗?” 妈妈笑笑:“女儿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很正常吗。” 有风吹过,何夕握着手机,感觉空气格外潮湿。 可能,快下雨了吧。 周六,何夕在去考点的地铁上收到了考试因不可抗力临时取消的通知。 她高兴坏了。总算不用浪费报名费,而且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考级再拖一个学期。 享乐主义作祟,她丝毫不觉得可惜或惭愧。 既然都出了门,不如就近溜达溜达。抱着这种想法,何夕搜索了附近的娱乐景点,决定去市动物园散散步。 这动物园有些年头了。不少市民把它当成公园,天气好时就带家人来郊游,毕竟门票不贵,还总打折。 何夕观赏了一连串动物后,走到中心湖广场。阳光明媚,湖上碧波荡漾,浮着成群结队的白天鹅、黑天鹅。 游人不少,分散在湖边岸上。 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坐在岸边的树下看书,引起何夕的注意。 真有情调。时雨在这儿的话,会和她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她随便想想,越走越近时心里却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这侧颜,这梧桐叶书签,这阅读的认真劲,她不就是时雨吗!? 乌鸦嘴显灵,何夕特想骂自己两句。 悄悄溜走还来得及。何夕立马调转脚尖,不料一只猫蹿出来扑向她,害她一屁股跌在草坪上。 “哪来的……”她咬着牙根埋怨道。 “阿亮!” 女孩子喜出望外,一个箭步冲上来抱起花猫。 “诶,何夕?”这一声比刚才惊喜得多。 “你怎么在这里……”时雨眼睛瞬间亮了,“你是跟着阿亮来找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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