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她侧躺看手机太久,给压麻了吧。
第8章 07水族馆 周三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商场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在穗州的商圈地带,繁华不分时段。 十字路口的人群与车流伴随红绿灯的转换而呈现潮汐般的景况。 何夕穿过斑马线,根据导航提示找到了她和时雨约好的地点。 女孩穿着白T恤和卡其色亚麻短裤,两手背在身后,身姿亭亭等在圆柱旁,尤显出众。 她一见何夕便笑:“你来得很准时。” “课上多了,踩点的功力可不是盖的。”何夕打量着她的装扮,恭维道,“第一次看你穿自己的衣服,挺不错的。” 时雨也是高高瘦瘦的类型,就比何夕稍微矮个一丁点儿。像她们这种“行走的衣架”,犯不着纠结什么花里胡哨的搭配。 “谢谢,你也不差。”时雨顺势来了一波商业互吹。 她认出何夕POLO衫上的图案:“小王子,我喜欢。” “联名款。”何夕淡淡答。 时雨:“回头记得分享下链接。” 何夕:“这家店不算便宜,可能不太适合你。” 时雨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说:“我活了19年,积蓄还是有的,留着也是留着,不如花在我想花的地方。” “你说对吧,何夕?”她又笑,明知故问。 何夕撇撇嘴角,移开视线。 今天第一回 合交手,何夕惨败。 “走啦。”时雨朝一旁歪下脑袋,笑容灿烂。 水族馆位于商业综合体的二楼,和大型极地海洋世界比起来,规模中规中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至少看网上的图片,感觉还行。 工作日的客流量不到周末的一半,馆里稍显空旷。参观者中很多一大家子,领着孩子走马观花。几对恋人成双入对,走走停停。 通过检票口,经过一小段扶梯,就来到了水族馆的第一个区域。 宽敞的展厅中穿插摆放着巨大的水缸,深海鱼群聚聚散散,巡游着掀起一场白沙上的蔚蓝风暴。形态各异的鱼类被迷蒙光线笼罩,美得神秘而静谧。 灯光折过水底反射回来,为四周打上一层蓝调滤镜,像忧郁感溶入了水中的泡沫,上升至水面化为空气的百分之一。 “喂,何夕。”路过一群银白色虱目鱼,时雨追着何夕问,“你不是学日语吗,能不能告诉我这种鱼的日文怎么念?” 何夕绕着柱形水箱踱步,躲她:“建议百度。” 时雨:“简介上都写了,你就念一次呗。” 何夕誓死不从:“我看见那些假名就头疼。” “一次也不行?” “休想。” 虱目鱼们围观完她们小学生级别的拉扯,自讨没趣地游开。 何夕自认,她骨子里深埋着一种荒谬的反叛精神,只要她乐意,她可以随时随地和任何人唱反调。 此时亦如此。时雨看左边水族箱里的鱼,她就跑去看右边的虾兵蟹将。时雨和海洋生物旁若无人地跨频道交流时,她却杵在纪念币售货机前思考该买下哪一枚。 同一个水族馆里,她们像两种画风。 “何夕,我发现一条很像你的鱼。”时雨不顾何夕的抗议,生拉硬拽把她拖到一面玻璃前,“你看它这个瘫痪的样子,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 肥硕的肺鱼伏卧在鹅卵石上,眼周泛白,看上去不太聪明。 何夕勉为其难瞄一眼,嫌弃:“我没这么丑。” 时雨抓重点一向刁钻:“你这是间接承认了面瘫的相似性?” 何夕懒得反驳,径自向深处的展区走,有意拉开和时雨的距离,不知赌的哪口气。 时雨不急着追,就按她的步调悠闲地逛着,和每一种鱼类都打了个照面。 摆脱了时雨的纠缠,何夕一改心不在焉的态度,好好参观起来。 她上一次去水族馆是九岁那年的事。爸爸妈妈带着她与何年,去杭平的海洋世界玩了一天。当时父母说,下次还会带她来。而后,她等了“下次”整整十一年。 何夕小小年纪领悟的道理之一:在大人口中,“下次”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在承诺与谎言间摇摆。 遥不可及的,不仅仅是她梦想再见一回的海底。 其实何夕是清楚水族馆的神奇之处的。 单是走过这些光彩陆离,叫不上名字的生物,再冰冷的心都将变得柔软,如同筋疲力尽的生命回归最初的襁褓。 这里是为城市的原住民建造的洗礼堂。 时雨找到何夕时,她正和一大水缸的花园鳗大眼瞪小眼。 花园鳗从细沙中探出它们娇小的脑袋和细长的脖子,神态憨憨地注视着玻璃缸外的奇怪人类。 何夕弯下腰,脸贴近玻璃,唇角勾着一道浅淡的劣弧。她抬起右手,勾拢修长的五指,忽然一下将关节敲在水缸外壁上。 受惊的小鳗鱼全部缩回了沙子里,瑟瑟发抖。 何夕没有走开,站在那儿等着花园鳗再一次钻出沙面。有点顽劣的笑,仍旧若隐若现挂在她侧脸。 “何夕。”时雨不动声色悄然走近,“看这里。” 何夕下意识转过头,被闪光灯“咔嚓咔嚓”晃到了眼。 “你搞什么?”她眉头一皱,目光凶凶的。 时雨的笑眼从手机后面一跃而出:“百年一遇的瞬间,值得收藏。” “删了,否则你就是侵犯我肖像权。”何夕口头警告。 时雨拍了照片,仿佛握了个把柄在手上:“要是你能确保剩下的时间不单独行动,过了今天我就删。” 何夕:“你能讲信用吗?” 时雨:“你讲我就讲。” 面对这个谈判大师,何夕表现得再冷再凶都没用,反而像只纸老虎。没辙,她总不能动手明抢,被安上“欺负弱小”的罪名吧。 有了紧箍咒,何夕安分多了,陪在时雨身旁三步不离,虽然她每走一段就哼哼唧唧地嘟囔,表达下自己的不满。 何夕置气:“走快点。” 时雨温声温气地回,试着以理服人:“不慢慢看,赚不回票价。” “本来就亏,还计较什么。”何夕怒浇一盆冷水。 尽管她旁敲侧击、坚持不懈地催促,可时雨依然从容不迫地逛来逛去,全然把何夕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她们穿过如梦如幻的水母隧道,经过饲养着企鹅、雪狐等极地动物的区域,恰巧赶上了整点的一场白鲸表演。 游客集中在一个铺了地毯的小音乐厅里,席地而坐。观景玻璃后的深水池里,两头白鲸正游得欢快。 表演尚未正式开始,人们吵吵嚷嚷,拭目以待。 何夕左手边坐了一对热恋中的年轻男女,一言一行如胶似漆。他们这般腻歪,惹得何夕起一身鸡皮疙瘩,冷汗直下。 她默默往时雨那边挪。 时雨低声问:“要不我们换个位子?” 何夕死要面子:“不用,情侣而已,见得多了。” 大学宿舍楼下的常驻景点,她每次上下楼都能顺带观摩几眼。 时雨向无人处挪了个身位,扯扯何夕的袖子让她靠过去。何夕一开始不领情,眼看那对“鸳鸯”要你侬我侬喂冰淇淋了,她二话不说逃离是非之地。 这下耳根清净了。 演出时间一到,驯养员与白鲸搭档亮相,跟随音乐的节奏在水中做出各式的高难度动作。人与鲸鱼的默契合作唯美至极,引得观众连连惊叹,纷纷举着手机录视频。 时雨本来也是拍摄大军的一员,但不幸的是她的手机中途罢工死机了。 何夕见状,解开手机锁屏,把它放地上,很随性地推向时雨脚边。 何夕:“借你一会儿,拍完了还我。” 时雨调侃:“你人真好。”说着拿起手机对准何夕清清冷冷的脸,作势去按录像键。 何夕笑点高得很,绷着脸道:“不许拍我。” 时雨挨了一记弱弱的眼刀,边憋笑边调转镜头。 “何夕,你有时候真古怪,生气容易,心软也容易,像个矛盾体。你自己也这么觉得吧?” “……”何夕一声不吭。 哪怕时雨说得一针见血,她也绝不会承认半个字。 白鲸表演结束后,她们去小剧场看海狮海象演杂技。 中途有个互动环节,观众要把套圈扔进水池让海象接住。主持人问道:“哪位观众愿意上来体验一下?可以获得一枚精美小挂件哦!” 一群小朋友齐刷刷举起小手,跃跃欲试。 何夕对此兴趣索然:“无聊,奖品也幼稚。” 余光瞥见时雨闪闪发亮的眸子,目不转睛望着前方。以前何夕求父母买玩具时,也像这样难以自抑。 何夕倍感无语:“你不会想要吧,才几块钱的玩意儿。” “价值不该以金钱计算。”时雨说,“总有一个特定的角度,能够赋予它独一无二的意义。正是有了这份意义,玫瑰才能成为小王子的唯一。” 又来了,不说人话的谜语人。何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互动分两轮,一轮结束后,主持人又开始环视人群,抽取幸运观众。 时雨忽地垂下眼睫,熄灭眼中期盼的星光。 “下次再说好了。” 她托着脸颊喃喃自语道。 ——“下次”是哪一次?你们又想骗我。 脑海深处传来孩子的质问声,何夕恍然一瞬丢了神。 举不起来的右手,呆板地垂在身侧。时雨那微不足道的心愿,她视若无睹。 从剧场出来,能看到整个水族馆最大的一面玻璃墙。那后面像是沉没的亚特兰蒂斯,残垣断壁作为装饰,巨大的波塞冬雕像坐落于海草与珊瑚间。 来自深海的生灵,在其中翩跹起舞。 最后她们去那前面站了一阵子。 谁也没说话,想着不同的事,自顾自沉思。 周围往来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走吗?”时雨先问。 何夕应声答:“走吧。” 不算太美好的水族馆之行,即将告一段落。 出口处设置了纪念品商店,何夕眼尖,看见挂件堆里有卖刚才的奖品。 她好心问了问时雨:“诶,你要不要买一个回去。” 时雨那点闷闷不乐的小情绪早已一扫而空。她想了想,说:“算了,事实上我更想要别的东西。挂件的话,我有好几个了。” 何夕:“你来过这儿?” “每年都来。我小时候攒零花钱,就是为了买一张门票。” “……一个人?” “是啊。”时雨蛮不在乎,“一个人很自由,我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我觉得,这不是坏事。” 何夕深有同感:“我也这么认为。我巴不得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很明显的暗示,不知时雨是否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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