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谎话太拙劣了。她自知骗不过董思然。 果不其然,她的同事抱着胸,用“你别装了”的眼神飞了何夕一记眼刀。 董思然神色凛然地打量着何夕和搂着她胳膊笑得稀里糊涂的女孩,十分不屑。 “呵。”她冷笑,“先管好你自己的破事再说吧。” “不你误会了……”何夕愣愣地说。 董思然显然对她苍白的解释不感兴趣。她甩过身,不辞而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黝黑的道路尽头。 短短几分钟里,何夕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身心重创。 她冷冷地把气撒给时雨:“都怪你。” “诶……怪我什么?”时雨装完疯就开始卖傻,“所以我能去抓鸭子了吗,何夕?” 千辛万苦抵达酒店,何夕把时雨往大堂沙发上一扔,去前台登记。 这种突发状况下,随身携带身份证确实是个好习惯。 “标间,最便宜的。”何夕对工作人员说。 前台小姐抬眸望了眼沙发上的时雨:“是单人床哦。” 何夕淡定道:“没事,我不睡。” 她都这么说了,人家也不便多问。前台递了房卡给何夕,还帮她指了电梯的方位。 “啊对了,可以开发票……”话说一半,何夕刹住口。 虽然银舟规定凭收据报销,但她今天的开支要算作代理产生的费用可太牵强了。何况这事不清不楚的,传出去被某些人添油加醋,她何夕跳十次黄河都不够。 这四百大洋,纯当送时雨做慈善了。 何夕咬碎委屈吞进肚子,愤恨地扛起酒气缠身的女孩,连拉带拽把她拖进房间里,摔在软绵绵的床上。 做到这一步,何夕已精疲力竭。 她找到在这一楼做清洁的阿姨,付了一笔小费,拜托她像照料酒鬼一样,全方位“收拾收拾”时雨。 阿姨办事效率堪称完美。几十分钟下来,洗发冲凉换衣服这些繁琐的工序一道不落,统统搞定。 等何夕换好酒店的浴衣,拿毛巾擦着湿发从浴室里出来,方才喋喋不休的小恶魔已经美美进入了梦乡。 酒味被洗发水与沐浴露的暗香替代。 闻着这味道,再一瞧时雨恬淡的睡颜,何夕心里的无名火再次蹿起:花钱的是我,睡地铺的还是我,天理何在! 她怨念十足地往床沿上一坐,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时雨今晚的“十宗罪”,预备第二天翻旧账。 何夕习惯睡前看一眼朋友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学校表白墙最新的一条捞人请求下,五花八门的评论排成了长队,阵势可夸张了。大家都留言求问这高糊照片里的两个女生是谁,有对象没有。 何夕的表情寒凉至极。她在评论区里缓缓打下:“都有男友,勿扰。” 不少人唏嘘地表达了遗憾。 可后面偏偏有杠精跳出来,要擦去她画好的句号:“看她们的样子,是不是分手了买醉然后互相安慰啊?” 何夕怒不可遏,索性编个大的,让他们八卦去。 “不是分手,她们男友搞一起了。” 只有谣言才能打败谣言。此言一出,评论区画风突变,关注的重点全部歪到了一边。 何夕扔下手机去开窗通风,否则她真的会背过气去。 她把今夜的事比作:时雨在前面撒欢跑着丢垃圾,她任劳任怨追上去摆平那些个烂摊子。 无数次的容忍,她将这归咎为对绝症患者的恻隐之心。 天上不会掉馅饼,遗愿代理人的工资也不是这么好赚的。何夕不由得感叹,她早晚要被逼到辞职。 “何夕……” 时雨轻声呢喃着梦话。 “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睡着了也在笑,笑得还很甜,像吃了颗糖。 何夕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居然情不自禁凑过去听她呓语。 女孩容颜静好,浅笑安然。 “我最……讨厌你了。” 房间里的一切都陷入缄默,唯有时雨的呼吸声安稳如旧。 少倾,何夕轻语:“……不可理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对恶魔所谓的秘密抱有那么一丁点,不切实际的期望。
第12章 11菊 ===== “哗啦——”窗帘被毫不留情地拉开。 几束穿透力极强的炙热光线,打碎了梦中的温柔乡。 时雨昏昏沉沉睁开双眼,感觉浑身乏力。 逆光中,那人伫立在床前,像一座冰雕。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何夕没好气地数落道。 “都快到退房的点了。” 时雨捋着凌乱的头发从被窝里钻出来,哈欠连连:“这是哪儿啊……” “我学校的酒店。”何夕不说废话,上手拽过时雨,把睡眼朦胧的她推搡进卫生间,“你衣服晾在里面,赶紧换上走人。” 时雨:“哦……” 看那懵懂的蠢样,何夕真怀疑她血液里的酒精还没分解彻底。 时间一分一秒沉淀,在前台退完房,时雨可算恢复正常了一些。这里的正常,特指那个笑容迷人,套着天使皮囊的“魔鬼”。 “何夕,你今天没课,陪我逛逛你学校呗。” 时雨发动技能:死缠烂打。 “你有完没完?”何夕一激动,都忘了她们还站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你昨天晚上把我折腾得还不够呛吗?!” 她这话回荡在酒店大厅里,怎么听怎么微妙。 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沉入寂静。而后,窸窣的窃窃私语像小虫子啃食着何夕的耳根,又麻又痒。 耳后烫得要爆炸了。 “啧,你爱逛自己逛去,别跟着我。”何夕恼怒,脚下生风般离去。她可不想再被表白墙挂一回。 那天南禹理工的校园里出现了这样稀奇的画面。 高冷面瘫漫无目的地走在阳光普照的大路上,眼里闪着隐约的寒芒;烂漫过火的女孩紧追在后头,嘴里时断时续喊着前者的名字。 第一百声后,何夕忍无可忍,回身对质。 她口气很差:“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雨少见地没有笑,双手也无处安放。她抿抿唇道:“对不起啊何夕。” 何夕小怔。照她父母的教诲,这时候她应该大度地接受道歉并握手言和。但何夕偏不。 对方瑟缩而祈求的眼神,她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何夕冷哼一声:“觉得抱歉就快走,我不想和你耗着。” 她今天要教教时雨,“铁石心肠”四个字的写法。 或许时雨也意识到,“挽留何夕”这条路已走不通了。她灰落落地放下伸出的手,低头向马路对侧迈出并不轻松的步子。 何夕无意目送,漠不关心地收回目光。 两人分行陌路。 电光火石间,一辆电动车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横冲直撞冒出来,载着个即将迟到的倒霉蛋奔着教学楼而去。 眼看那车就要和自己“狭路相逢”,时雨第一反应闭上了眼睛。她确实被一股力拽飞了,不过它来自后方而非身前。 失重感退了潮,她在路边停个稳当,安然无恙。 耳边一个冷冽的声音责问道:“……你不会看路吗?” 何夕松开时雨的后领,退开半步。 时雨忽然喜悦,坦率而真挚地问:“你还在生我气吗?”看来她是默认何夕回心转意了。 “额,我……” “不生气了对吧,对吧?” “……” 早知道不管她了,这到底哪家的小祖宗?! 何夕欲哭无泪。再大的脾气,三番五次下来也该给磨干净了。 深思熟虑后,她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忍让:“这是最后一次退步。我送你去地铁站,权当尽地主之谊。” 何夕的逻辑:别看时雨外表单纯,内里切开来可全是黑的,加之与黄新鸿的那层关系,她告起状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嘛,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时雨笑逐颜开:“你人真的很好。” 何夕斜着眼哼哼:“少卖乖了,要逛快逛。” 入学第三年,何夕头一次静下心来欣赏南理的风光。 西区的湖,集各式美于一体,像一张天然的油画。白鹭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滑翔,飞入湖心岛的树林,杳无踪迹。 时雨拾起小路上的石子,掷出一道抛物线:“何夕,这个岛有名字吗?” 湖面上扬起一圈不起眼的波纹。 “不清楚,反正大家都叫它情人岛。”何夕用疏懒的调调回答,“旁边还有个分手亭呢,正好跟它凑一对。” 许是这两个名字放一起太逗,时雨揶揄道:“没想到你们学校还提供恋爱一条龙服务。” 何夕:“嗯,相亲活动隔三差五,是蛮贴心。” 时雨:“说到这个,你那位小学弟怎么样了?” “拉黑了。”何夕心都不带跳一下的,“我和他说我不需要恋人。” 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就准备好得罪她爸了。爸爸一再强调的人脉,她说扔就给扔,一点不拖泥带水。 时雨:“那他回了吗?” 何夕:“他说我有病。这不拉黑,留着过年吗。” “真性情,不愧是你。”时雨失笑,寻思了一番说,“他理解不了你,做再多也是徒劳。” 她滴溜溜地转转眼珠,问:“何夕,你需要朋友吗?” “不需要。”何夕秒答。 时雨:“那你需要什么?”看上去,她是真的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何夕凝视着脚下的石板路,携着荒唐的信念感说:“……我需要,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她随即否定自我:“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没有也无所谓,一个人很好。” 时雨抬手遮太阳,从指缝里望那颗星球:“一样的人……何夕,你是什么样?” 何夕低眸向自己的影子里望去。 “我不知道。”她说,“那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事实证明何夕不是个合格的导游。时雨问这问那,她只能一知半解地答。 时雨指着远处:“何夕何夕,那栋也是教学楼吗?” 何夕随意瞥一眼:“忘了,是行政楼也说不定。” “屋脊好看,像上世纪的建筑风格。” “好歹百年名校,没点老建筑说不过去。” 在岔路口,时雨对她们不走的那条路通往何处这个问题,格外在意。 何夕嫌她好奇心重,含糊其辞:“那边我没去过。” 时雨:“你进大学这么久,学校都没走完一圈啊?” “我住北边那个区,除去上课就是宿舍宅着。”何夕渐渐不耐烦,唇角悄然往下落,“这又不是我家,我没必要跟它混脸熟。” “嗯……有道理。”时雨自说自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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