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没抢呢。” 傲娇鬼讪讪地搓了搓生烟的耳朵。 “上厕所回来,顺手捡的。” 夜深,喜宴散场,宾客们一簇簇地离了酒店,各回各家。 十字路的街灯发散柔润的橘光,亮晃晃地笼着两个等车人。 何夕迎风为时雨挡着寒,斜目觑向月亮,哆哆嗦嗦伸出握花的手,漫不经心地将花束转赠。 “拿好了哦,别掉。” 她捂住冻红的鼻子,以防匹诺曹的诅咒在自己身上灵验。 “家里刚好缺束花。” 客厅没点灯,暗幽幽的。 电视放映着画质粗糙的老电影,每一帧都充斥着突兀的颗粒感,又抖又糊,看着格外催眠。 茶几上一瓶橘子汽水,内置两根吸管,已喝空了。捧花插在水晶花瓶里,几枝鲜嫩淡雅的洋桔梗,被晚露幸宠。捆束用的缎带绣了四个小字,写作“百年好合”。 两人依偎于沙发上。 何夕本在默背第二天宣讲要用的稿子,可背着背着没了电,一秒切进休眠模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时雨把绒毯全盖她身上,然后聚精会神看电影。 剧情演到了求婚,玫瑰花雨漫天铺陈。 她眼微微一红。 唇启声弱,和着女主角的念白,答语湮没无音。 ——“Yes,I do.” ---- 结婚——!(来自亲妈的盖章认证:-D)
第66章 65倒数 ======= 天上鱼鳞斑,今日晴暖。 白被团蠕蠕而动,钻出个蓬头垢面的人。眼睛半睁半闭,她梦游一般闻着热牛奶的香气摸到餐桌边,差点坐空。 时雨比她早起,借了何夕的电脑陷在沙发里上网:“何夕,等下要快点了,你和老师约的还蛮早的吧?” 七点闹铃响,何夕细品着三明治,说:“不迟,早着呢。” 就一个讲讲PPT,摆拍几张交差的实践作业,占个小半节自习课就够了,不用特定哪时开讲。 尽管时间宽裕,但既然时雨催了,她也不能没有表示。 分针直指三十,她穿戴整齐地候在门前,招呼时雨道:“走啦,高中一日游去。” 人没理她,目不转睛看着电脑,蹙眉点一点鼠标,几声清脆的“咔嗒”。 何夕加重音量:“时雨?” 她叩了下门扉,女孩子才愣愣地找着了人。 时雨:“你好了?”敢情她刚才就没关注何夕的动向。 “好了,走吧。”何夕满脑想着带她体验高中生活,所以没把她的奇怪表现放心上,“电脑回来可以再看的。” 见何夕温柔地望着自己笑,时雨默默扭开了脸,垂下睫毛,半遮目。 “等我一分钟。” “好。” 时雨动动光标,删了一早的浏览记录,关闭放有红十字图标的网页,合上笔记本电脑。 她努力回想起无所思虑的笑法,生搬硬套地用上。 “来了。”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项脊轩志》的朗读声传出语文课的课堂,回响在连通两栋教学楼的走道上。 领读的女生中气十足,感情饱满,仿佛在参加什么朗诵比赛。 三年前的何夕,听到有人这般用情至深地读课文,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暗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三年后的她,听听就过了,不允置评。 何夕的前班主任姓冯,教数学,快退休了,带的仍是毕业班。 他正对着黑板画函数图像,忽然听见底下学生的窃窃私语,几个刺头笑得尤为张狂。 “注意听讲!”他板起脸,将教鞭挥在讲台桌上,恨铁不成钢地训道,“再半年就高考了,你们清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 老教师为人严厉,志在教好每一个学生,从不许谁掉队。 “掌握了这个题型,至少能提个七八分上去!七八分什么概念?你就领先人家七八千名了知不知道?!到时候你是想选学校还是让学校选你啊……” 唾沫星子横飞,第一排同学纷纷抱头卧倒。 “后排那几个,你们往外面看什么看,有美女还是有校长啊?窗帘拉下来……” 班长弱弱地举起手:“老师,有学姐找你。” 冯老师向一旁挪了两步,这才看见了等在走廊上的人。 在他几十年执教生涯的“红黑榜”上,何夕绝对属于哪边都榜上有名的存在。 虽然成绩和脸一样好看,但她厌学,不喜欢遵守校规,处处跟老师作对,还是匹独狼,总是设法逃过集体活动,一个人孤立全班。 教何夕他们班的时候,他办公室里常备速效救心丸。现在班上那些个不听话的,跟她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就这么个约等于和他结过梁子的毕业生,前几天彬彬有礼地打来电话,说想回母校看看,谈吐生风像改头换面变了个人,惊得他一认再认,这是不是自己教过的那个何夕,还是骗子冒充。 冯老师推一推瘸腿的老花镜,细细辨认着。 个儿是长了点,衣着打扮也更成熟得体了,身后还多出个相貌出挑的女孩子……嗯?这是谁? 他印象里,没见过何夕交朋友。 何夕含着一丝笑,微微倾了倾身,示意老师先忙上课,不必管她们。 她看着一黑板奇形怪状的公式和符号,抬肘支支时雨问:“看得懂吗?”反正她是忘得一穷二白。 “我学的不精,略懂。”时雨根据老师写的中间步骤,心算得出,“答案是负四分之根号二。” 何夕用拍题软件作弊,落于人后。 ……学霸在民间啊,还真给她算对了。 她想时雨不去上学深造,国家无疑是白白流失了一个人才。 “何夕,你以前也是那样吗?” 时雨攀住她的肩,轻声咬咬耳朵。 何夕:“哪样?” “第四排,倒数第二个,数学课本下面有一本《月亮与六便士》,看了三分之二。” 高中时代,除了学习,一切不在既定轨道上的闲杂事等都能提起人的兴趣。黑板讲台犹如被施加了特殊的磁场,摈斥少女反叛的目光,将它驱遣向窗口,永远掩埋于蝉鸣声与盛夏晚晴。 高考的录取结果出来后,她回过学校办团关系的转出,在校门口碰见班主任,冷淡地寒暄了几句。 他看见那张千里之外寄来的通知书,想到她毁在数学上的分数,和胡填乱报的志愿,长吁短叹,问道。 “何夕,你后悔吗?” 她默一晌,在是与否的两难间,选择说自己不知道。 下课铃打响,校园里闹腾多了。 女生结伴去串班,男生搭伙打篮球,林林总总的特写,构成青春的庞大群像。 她趴在天台的护栏上仰望青空,抬起手来,五指一收,抓住远空的碧蓝海。 白色的耳机线垂挂下来,沿着厚绒衫的表面伸进外衣兜里,连上不断循环着同一首歌的手机。 吉他弹唱的《小宇》,深情脉脉的歌喉,女生尽心打磨的这首翻唱,她百听不厌。 “Marry Christmas.” 音频最后的圣诞祝福,夹了些羞答答的颤音,说话的气息也不如唱歌时稳,像第一天营业的新手小偶像送给粉丝的回馈。 听到这儿,时雨不觉破颜一笑,稍事回顾了下何夕说她录歌一遍过,录祝福语却无限NG的囧事。 噗,何夕好笨。 笨得人没法不喜欢啊。 她哼着柔缓的曲调,俯瞰楼下的少男少女避过监控和教导主任的巡逻,打游击似的出双入对。 前奏再起,音量却忽然减轻。凉冰冰的指尖碰触左耳,擦出失势的暗火,烧心夺神。 “唱得真好。” 何夕摘走一只耳机,戴上说。 “不愧是我。” 她披了身柔晖,擅入时雨的右眼余光。 在前班主任那儿喝完茶,何夕马不解鞍地赶到高中时发掘的秘密基地,和时雨“合法”幽会。 时雨一见她,笑道:“跟老师叙过旧了?” 她看那位冯老师听了何夕娓娓而谈的演说,一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惊喜感,果真把人叫去座谈了个把小时,一探究竟。 也是,问题少女改邪归正,换谁不得感动到哭。 “嗯,老师夸我有进步,因为我以前从来不敢这样抛头露面。”何夕把今天的出色表现全归功于时雨,“但他没发现我眼睛全程钉在你脸上,看着你讲完的。” 她说着失笑,屈指扶了扶银丝镜框的下沿。 “老师还以为我大学学习太辛苦,都近视了。我没好意思和他解释,这只是装饰。” 时雨说她戴着好看,所以她偶尔会戴出门,提一提气质。有一个衣品满级的小管家照拂着,她想邋遢还不行呢。 在天台待得腻了,何夕牵时雨去逛了几圈操场。 上体育课的班级喊着口号跑操,脚步“踏踏”碾过她们身旁的跑道,活力四射。 宽袍肥袖的灰蓝校服,恍恍唤起了何夕的一些追忆。 她对时雨讲起那年的运动会,自己在晚自修公然逃了一次历史考试,只因想在毕业前再听一次谢绝高三生入内的十佳歌手大赛。 “我知道这事,你在信里写过。” 时雨记性一绝,很快答出了后续展开。 “班主任怪你带坏风气,罚你在家上了一周晚自习,结果你偷打游戏被爸爸发现,又给赶回学校去了。” 案底被人揭穿,何夕却在沾沾自喜地笑,心悦时雨还没把她劣迹斑斑的叛逆期给淡忘。 何夕:“我写过的事多了去了,你全记得?” 她盯着时雨问,像老师抽查学生背课文。 “当然记得。不光有这件,还有……” 一页书函从记忆博物馆的深处逃出,展开信纸上言无不尽的倾诉。整页笔墨被泪水蹭得糊里糊涂,黑与白错落不齐。 她似乎重闻了少女的悲泣。 “木兮,我哥哥不见了。” “他的房间被锁上,照片也撤没了,坟墓里的木匣子还是空的。” “爸爸说他去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等做完了,会回海里去,当一条自由的鲸鱼。” “这听上去没什么不好。可是……我该去哪里找他?海有这么大,我该怎么找他?” 这一题,时雨当初也没解出来,只避重就轻地写了些有的没的。挖空心思也没帮上半分忙,她自认有愧于何夕。 “时雨,想什么呢。”何夕在她眼前招招手。 “……在想,你的生日。”时雨回过神,随口扯了个谎,“你想怎么过?” 再过一周多点,何夕就二十一了,离成人社会愈近,也就离她愈远。 “没想好。”何夕说,“总是我们一起过呗。”
88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