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不然查林街被别人占走,故事怎么写得下去呢?” 此言刷新了工薪阶层的固有认知。 “额,不会是……?”何夕猜到也没胆信。 时雨:“自信点,把问号去了。” 何夕:“……我天。” 她知道师傅财大气粗,小县城的房价于他无关痛痒,但这买房和买菜一样的豪举,确有些许超乎她的想象了。 何夕再一想到,她老总定期打飞的往返两个省会城市,不谈业务又不干正事,就说去度几天假,可疑指数堪比携款潜逃。 好在现在破案了。他只是当了六年快递员,最昂贵的那种。 这样算下来,单冲何夕背的这一身巨债,她生是银舟人,死是银舟鬼,没跑。 ……万恶的资本主义,和资本家。 何夕“恩将仇报”地在心里把黄新鸿骂了个爽。 信箱盖的扣锁是坏的,可以直接开合,所以何年才能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取到妹妹每个月的信。这条路僻静,没什么人走,不担心被人误拿。 “何夕,你说,你哥哥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何夕查了查记忆,说。 “如果我没记错,大伯家以前的房子就买在这一片……他可能经常回来吧。” 城里很多路线,都是何年带她走的第一遍。 “何夕,不管你跑多远,想回家的时候,按这么走就对了。” “这么走,就能到家的。” 她走过的路,都印着哥哥的足迹。那她的剡里,又何尝不是哥哥的城。 何夕把手放在信箱顶上,五指轻敲,敲开通往查林街的魔法门。 “何年就是个大傻瓜。” 她笑得淡,语气全然不是埋怨。 “他不知道,想圆一个谎,就要再撒更多的谎吗?嗬,累不累啊,对自己好点不行么,犯得着……为我。” “简直……像个白痴。” 课业那么繁重,他还练字,写信,一趟趟地跑来投送,上了大学也不例外,想想就累得慌。 “拜托,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嘛,我又不是,非要收到信……” 眼眶承着泪的重量,慢慢酸肿,何夕赶紧仰起头,若无其事地笑一下。 喉咙还堵着,有点闷涩。 “可惜啊。” 她依依难舍地朝箱内看去,叹出的白气遇了冷,沉落地上。 “以后,里面就只是空的了。” 午餐在街口的小吃铺解决,点了两碗热腾腾的手工馄饨,加一屉豆腐小笼。 时雨吃完,盛赞店主阿嬷好手艺,一通天花乱坠地夸。 何夕边帮她擦擦嘴,边充当口译。她心想,这可比什么日语好翻多了。 老嬷嬷喜不自胜,拿走两只空碗,给她们免费续了馄饨。 “赚大发了,一碗七块呢。”何夕瞥眼墙上的价目表,笑说,“物价涨得真快,小时候五块钱能买两碗,现在只能买一叠擀好的皮。” 时雨知她心思,接道:“哪儿都涨,就你工资没涨,对吧?” 何夕两手一摊:“涨了好,不涨我也没意见。反正都签卖身契了,期望不能太高。” 时雨:“信我,黄先生不会卖你。”她言之凿凿。 “……”何夕看她满眼钦慕地提及老师,心里不是个滋味,便切换话题问,“晚上想吃什么?” 聊天转得如此刻意,她自己都怕露馅。 “随便。”幸得时雨没在意。 “嗯……你看咖喱行不行,我照着菜谱做,争取能吃。” “行哟,做出来我给你试毒。” 超市调料区,何夕接完一通妈妈的电话,随手选了个牌子的咖哩块扔进篮子,转身去找时雨。 后者正推着购物车练习科目三,何夕让她靠边停,说:“咖喱明天吃吧。” 时雨:“有情况?” “刚接了个圣旨。我爸朋友的儿子结婚,他们晚上本来要去喝喜酒的,临时有事去不了,叫我们代一下。” 婚宴六点多开场,她们在宴会厅门口*上份子钱,到里头与何浔安的老同事们坐同一桌。 何夕对着那些叔叔阿姨礼貌假笑,实在记不得谁是赵钱孙李,谁是周吴郑王,只能在他们大谈特谈她小时候气昏老爸的光荣事迹时,尴尬地附上两声干笑。 “何夕,这你朋友?” “嗯对,她……她是来蹭饭的。” 时雨暗地里往她腰上掐了一把。 何夕不敢皮了:“咳嗯,来撑场面的,撑场面……” 仪式就绪,打光换色,全场变成粉色海洋。音响放起婚礼热歌,LED屏轮播着新婚夫妻的婚纱照。 几个伴郎伴娘都在厅门边待命。 “欸何夕,那个小哥好像在看你。”时雨小声说道。 “是吗?”何夕也早注意到了,伴郎团里有个人总往这边伸脖子看,“我怎么觉得他在看你。” 时雨:“问问不就知道了?你看他走过来了。” 男生小跑着靠近,何夕有点不知所措:“这……” 她看他像是冲着时雨去的,“唰”地起身,准备迎敌。 谁知小哥停在她面前,喜出望外地说了句:“何夕?真的是你诶!” “我在登记册上看见你爸的名字,还想是不是什么同名同姓……”他想握个手,被何夕谢绝。 她抽一抽嘴角,问:“……你哪位啊?” 上来就报大名攀关系,新型诈骗套路吗?何夕不禁提防。 “你不记得我了?”男生稍微惊讶,“是我啊,小胖!小学跟你一个班,坐你斜后桌的那个。” 何夕费了些工夫,想起那张胖乎乎的圆脸,和他接地气的名字:“……钱大壮?” 男生火速认领了他的曾用名:“对对,不过我早就改名了,‘大壮’现在就是个绰号。” “哦……”何夕漠然打量他,客套道,“那你可真是……脱胎换骨。” 胖子果然都是潜力股。 小胖墩一朝成年,西装穿得笔挺,梳了个油光炯亮的背头造型,准一个浓眉大眼的帅小伙儿。 “也没变多少,就是减了个肥。”钱大壮脸红,不好意思地搓搓后脑勺,“倒是你,还跟以前一样……” 他莫名其妙傻乐起来,搞得何夕没法接话了。她无助地瞟向时雨,发现她正嗑着瓜子看戏,笑得有滋有味。 何夕被迫紧急自救:“那个,你亲戚结婚吗?” 男生迅雷般抬头,应得飞快:“是我大学师哥,他今天是新郎。” 世界真小。何夕默默吐槽地球就是个村:“噢。” “你一个人来的?”他还记着何夕父母的长相,望了一圈没见着人。 “不是,有家属。”何夕侧了侧眼,算作对时雨的介绍。 傅璟明确表意,想收时雨当干女儿,所以“家属”一词用在这儿,没什么毛病。 不知钱大壮怎么理解。但他见何夕身边有人,眼神略为黯落,好像个睡过了头没赶上校车,上学迟到挨老师训的小男孩。 新人要走红毯了,一个伴郎匆忙跑来喊他回去。 “我先去忙了,你们吃好喝好啊。”男生腼腆地退下去,连声“再见”也没敢要。 何夕若有所想,叫住临走的昔日同窗。 “钱大壮。”她淡神,语调平平地问,“你妈妈还好吗?” 男生在第一刻是讶然的。但几秒后,他展颜笑道:“她再婚了,继父对她很好。” “谢谢关心啊,何夕。”他显然没想过,何夕能把他的家庭状况记这么久。 她微点了下头,目送他走:“不客气。” 何夕甫一坐下,听时雨问道:“是那个你在信里写过,父母离异,天天挑事惹你还不肯换座位的男同学?” “嗯,看来我当年把人揍得太狠了。”她喝了口橙汁,靠着椅子刷天气预报,没个坐相,“他还挺记恨我的吧,快十年没见了,还能一眼认出来。” 她的话惹来时雨一阵低笑。 “何夕,你的反射弧是塑料做的吗,不导电啊?” “照你这么说,某人,别说十年了,下辈子我也认得出。” 何夕:“你恨谁啊?”她脑子又关键时刻掉链子。 时雨戳戳她眉心,顽皮道:“不告诉你。” 婚礼进行曲的播放打断了她们的交头接耳。 才子佳人在来宾的祝福声中走向证婚人,宣读他们的誓言,交换戒指,喝合卺酒。最后,新郎掀起新娘的头纱,他们相视一笑,旁若无人地热吻。 台下爆发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何夕心若止水地看完全程,滥竽充数鼓了两下掌。 她饿了,只关心什么时候开饭。 “时雨,吃饭了。” 旁人依旧盯着台上出神。 “时雨。”何夕上手拍她的肩,“你没见过结婚啊?” 注意力被扯回,时雨顿了两秒打理心绪。 “见过……演的。” 她稍显怀念地说。 “小时候其他孩子都玩,新郎新娘什么的都是轮着当的,没有戒指就用易拉罐的拉环替。结果有次,女孩子戴上拉环却拔不下来,把院长都急坏了,最后请了消防队破拆。” 时雨噙着抹笑,远远瞻望新娘子的一袭白婚纱,脸上现出浅显的梨涡来。 憧憬尽在不言中。 后面进入了抛捧花环节,主持人幽默地呼吁在场未婚男女都来争个头筹。一批人涌到台前,摩拳擦掌,目光锁定在新娘手中的花束。 时雨收了心,起筷想给何夕夹菜,却发现人没影了。 “何夕……” 她唤出口的同时,捧花被高高抛起,飞越泡泡机制造的浪漫,凌空划出一道优弧。 人群争先恐后往前推挤,互相牵绊,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排在最末的瘦高女生缓步迈向捧花的落点,坐收渔翁之利。 何夕弯腰捡起她的战利品,细心拂去花瓣上的灰尘。 满座高朋哄闹几声“恭喜恭喜”,菜香酒香便在碗碟拌磕的喧响声中溢满了宴客厅。 她携花入座,被热心的叔叔阿姨一番问讯。 “说起来,何夕多大了?” “……二十,快二十一了。” “嚯嚯,那年纪是到了。谈对象了没,估计你爸挺急吧?大学里有中意的男孩子不?” “还,还没……” 何夕尬笑,敷衍地接下了一个又一个刁钻的问题。 被集火十多分钟后,大人们东拉西扯议论起了别的话题,她劫后余生般舒了口气。 时雨笑望着她的窘样,看了老久。 她等何夕朝自己这侧靠过身,近耳悄言,距离把控精确,檀唇差一厘吻上耳沿。 时雨:“我看有人春心荡漾了吧?都敢去抢捧花了。你就不怕被拉上台致辞啊?” 何夕那闷油瓶样的性子,竟在众目昭彰的场合以身犯险出风头,太不符合她的人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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