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相好可爱,跟何夕一模一样。 她乐然自得地看着小家伙进食,余光则时刻留心着自家那位。 一双白玉雕般的手,从兜里摸出个砂糖橘,熟稔地剥皮择须,辅以柔美的打光,像某部纪录片里的慢放特写。 “这也是买来喂猫的?”时雨侧头问。 何夕:“买来喂你的。” 她掰了一瓣橘子,捏在食指和大拇指间,送到时雨嘴旁。 “吃。”表情呆冷,用词精炼,颇似训犬。 时雨憋笑失败:“何夕,你和浪漫有仇吗……还是说,这点也遗传了你爸?” 她想到傅璟在饭桌上分享的趣事:结婚二十三周年纪念日,何浔安脑瓜开窍请她看爱情电影,他本人却在影院呼呼大睡,呼噜连天。 “浪漫这门学问,何老师要重修过了。” “咳嗯,少说点,脸皮老了不经丢……” 老夫老妻日常拌了两句嘴,被女儿犀利点评成“夕阳红狗粮”。 “……真是腻歪。” 她发表评论时,正向时雨的碗里夹去一只油焖大虾。 “……”何夕默而改口,略羞涩道,“专门为你买的,很甜,要尝尝吗?” 声线放柔,皎净的浅笑也补上了,够得一百分。 时雨低头叼走了橘瓣,暗里赞叹自己调教有方。 “甜不甜?” “超甜。” “那我再剥一个。” 何夕那衣兜鼓鼓囊囊,明显备足了超额的口粮。 连番盛情投喂下,猫和人都吃了个饱。 “何夕,你看它额头这块白斑,像不像阿亮?” 时雨撸着猫,忽地想起故去的老朋友,眸色骤然黯了些。 何夕:“是有点像,没准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她的笑话太冷,没笑到人。 时雨仰天轻叹,眼中似有泪点闪动:“也不知道阿亮过得怎么样。会不会等我过去,它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呢。” “不会。”何夕按捺心绪,强笑道,“它会等你的。” 一边是等,一边是留,两难周全。 “是啊,阿亮能等到我……”一贯乐天的女孩罕有地垂落了声,“可惜穗州的春天等不到了。” 她念及木棉满城,花红曳火,一个无家的孩子千方百计逃出抚养她的孤儿院,最后却只能一次次地把心安回那隐于都市浮华的一隅。 “管园艺的张伯和我说,他明年开春要在种梧桐树的那块地上播点花的种子,到了盛夏,那里就不再光秃秃的了,会很漂亮。” 鼻子酸了,时雨清灵地笑一笑,掩过伤感。 “我觉得挺好的,因为阿亮能睡在一片花海里。” “但我又担心大白去看它的时候,再把花踩了,给伯伯添麻烦。” “秀英阿姨倒是答应帮我看着那个好动鬼。害……有劳她费心了。” …… 何夕默声,静听时雨惦念福利院的人事。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牵无挂,用美饰的谎言向所有人瞒去后半生的行踪,带着那些即将凋落入尘的祝愿寄居到另一座城。 然则身在剡里,心无归处。 她们出发的前晚,时雨在院里转悠了一宿,凌晨才回寝。她想走十几年了,临了,却做不到想象中的恣意洒脱。 出租车点火起步,驶离大门。何夕回望车后的那群送行人,问她是否真的不要说声再见。 “不必了。” 蒙雾的车窗映着她不得由衷的哀笑。 “反正也不回来了。” 不说便是永别,说了也无法消释余憾。 哪种都没差。 花猫啃肉啃得正欢,倏忽间感应到了什么,竖起耳朵,抬头四顾。 时雨一松手,它就“喵”地叫了声,奔向一个拄拐踱来的老奶奶,围着她脚边撒欢转圈。 “侬个小猢狲,乱逃西逃,噶许多呢寻弗啧(你个小鬼,东跑西跑,这么多天找不到)……” 奶奶找回了家养的小猫后,操着一口剡里的方言,对何夕二人蔼然道谢。 “两咯小大姑娘,瑕瑕捺敖(两个小姑娘,谢谢你们了)。” 何夕反应得快,同样吴侬软语地回道。 “弗用瑕,娘娘侬慢色去(不用谢,奶奶您慢走)。” 送远了一老一幼,她回过眼眸,对上时雨繁复晦深的目光。 “它有家可回了。” 女孩牵强撑起的唇,转眼间落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喷火一般呼出白雾,将闹心的情绪打包丢掉。 时雨拉着何夕去玩太空漫步机,借体育娱乐疗愈心创。 她趴着扶手,笑嘻嘻地想和何夕学说剡里话。 “何夕,你们的方言念起来好好听。”时雨踩着踏板,步幅微小地轻轻晃,“听上去,像是在唱抒情歌。” 何夕一面在手机上浏览市气象局的门户网站,一面回她话:“我还觉得粤语比较有风味呢,但我讲不出。” 时雨:“我记得黄先生的祖籍是杭平人,他说的和你是同一种地方语言吗?” “大体上都是吴语。只是吴语不如粤语规范化,地区之间可能差得很远。”何夕划拉着网页,过筛有用的资讯,“跟你老师学过吗,杭平话?” “学过一点,应该不怎么标准。” “没事,说来听听。” 她随口提的要求,时雨认认真真地答复了。 “偶豁西妳(我喜欢你)。” 她说。 这发音温婉细腻,听着如沐春风,当是出自江南女子之口。 何夕乍然怔神,情思乱缭。 “你怎么了啊,我就是挑了句好说的……”时雨乐呵呵地拍拍何夕肩膀,心说她对甜言蜜语的免疫力为何就这么差,听一回脑子就烧坏一回。 “不是……”何夕扑扇着乌密的睫羽,紧张地解释道,“时雨,你有没有想过……” 手机画面跳转来电显示,命她回神制口。 “想过什么?” “……不,没什么,当我没说吧。”何夕走下漫步机,退往健身角的外围空地,“你自己先玩,我去接个电话。” 时雨乖巧点头。 而后的十分钟,何夕一直站在梧桐树影下,与来电者相谈。 偶尔敬重的用语,和间或穿插的诨耍,突显着双方不同寻常的关系。 “水土不服么……” 她边讲着电话,边眺向远处,望了眼女孩醒目的笑颜——她已经完美融入了一群玩“红绿灯”的小学生,正在给人家当裁判,主持孩子气的判罚。 唇边泛起淡淡笑弧,何夕欣慰地向通话人报告说。 “我想应该没有,她还蛮习惯的。” 朗日当空,她听着周遭的笑语欢声,频频肯首,答复电话中殷恳的叮嘱。 “嗯,我都注意着呢,您就放心吧……” “师傅。” ---- 榜单任务需要,今天加更。(*•ω•)
第63章 62归航 上 == 越过冬至这条分界线,白昼重整旗鼓,追讨着被黑夜侵占的时长。 早八点,黄新鸿照常来办公室开门,发现他的爱徒就等在门边上,一脸憔悴,哈欠不断,怀里还揣着一沓A4纸。 “干嘛呢,为师可没有发家致富的秘籍能传给你啊。”他化用张良拾履的典故,和她开玩笑,“手上拿的什么,辞职信?” 何夕把毕业论文一样厚的请假条塞给师傅,开门见山道:“不是,我想请您批个假。” 她但凡有要事相谈,都会对师傅冠以正式称呼。 “这是我昨晚熬夜赶出来的,从请假的必要性与可行性两方面做了论述,确保不给公司添负担,而且还想了几个误工的补偿方案,师傅您看……” 她没什么底气,毕恭毕敬地请求通融。 “准了。”黄新鸿把徒弟请进办公室,没听她说完,大笔一挥给了张“通关文牒”。 他还不忘尊重何夕的劳动成果:“这请假书我先放柜子里了,晚点再慢慢拜读。” 黄新鸿转向流理台,哼着老歌现磨咖啡豆。 何夕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师傅,我要罢工两个月诶,还是在实习期内……” 换个单位,她敢请这种假,就敢被扫地出门,拉黑封杀。 “怎么,你师傅看上去像是以压榨员工为乐的黑心奸商?”黄新鸿笑呵呵地给何夕端了杯燕麦拿铁,“喏,糖在这儿,自己加。” 何夕心不在焉抓了把方糖,不慎手抖,全掉杯子里:“……不,我就是感觉,良心有点过不去。” 对比其他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的同事,她这大弟子不仅好吃懒做,还能被顶头上司明目张胆地偏爱,实在有失公允。 虽然这份好,是有代价的——至爱之人的离失,她并不愿交换的那种代价。 “你就安心陪家人过寒假吧,银舟是人性化企业,谁来求我都不会刁难的。”黄新鸿给自己做的是美式,原汁原味的苦,他却甘之如饴。 何夕木愣愣地杵在原地,左右脸各一个黑眼圈,框着目光飘游的眼瞳。她动动嘴唇,欲言又止。 师傅笑侃道:“咋了,还在怕我炒你鱿鱼?”他握了下钢笔,作势要写保证书。 时雨昨晚联系他时,他就料到何夕必然要来找自己探个究竟,于是按兵不动,坐等她问。 “……”明人不说暗话,何夕斟酌良久,吐露疑问。 “师傅,恕我无礼,但我只想知道真相。” “我连夜找了很多人查证,他们都说代理人守则里从来没有所谓的隐藏条款,印着那条额外内容的手册,也只有我这一本而已。” “再者,您处理我和时雨的事,和处理董思然和她委托人的事,也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一边劝和一边劝分,那到底什么才是您的原则?” 她憋着股隐约的怨气,将师傅的江湖骗术通篇揭露。 “麻烦您跟我说实话,您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直觉让她笃信了师傅就是那个操控全局的幕后大BOSS,“从我哥到时雨,您还瞒了我哪些秘密?” 那么多悉心编排的巧合,何夕一一回想起来,细思恐极。 黄新鸿呷着咖啡,笑不正经。 “我就一糟老头子,能有多大坏心眼?都是为学生好,行善积德嘛。” 老油条果然有两把刷子,马甲都掉了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糊弄她。 师傅关子卖到底,吊她胃口:“这样吧,晚上赏脸和为师吃个饭,我们详谈,怎样?” 何夕求真心切,并不推拒,可一想到高档餐厅的人均消费动辄几百上千,又爽快答应不下来。 “……师傅,月底了。”她含蓄地表达了手头上的拮据,“我A不起太贵的。” 花去带时雨回家的路费,这个月的闲钱就没剩几个钢镚,还得考虑她们同居的吃穿用度。
88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