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像电路瘫痪的机器人一样耷拉着脑袋,怏怏地走进书房,开口就是一句:“时雨,帮我按摩下。” “都打扫好了?”时雨把电脑椅让给她坐,一套捏肩捶背的服务,立刻到位。 “嗯……”何夕仰倒,虚脱地轻哼了声。 “何夕,去把你房间收拾收拾。”妈妈前来下达新任务,“不要的东西都整出来,别总囤着养蟑螂。” 何夕想偷懒,拖延道:“……马上。” 妈妈见招拆招:“这马到哪儿了?” 精妙的语言艺术,一句话把她噎死。 “走吧何夕,我帮你一起收拾。”时雨通情晓理,一把扶起满身软骨头的懒猫,搀着她去干活。 傅璟边笑边夸时雨懂事,揶揄何夕跟她朋友学学,别只知道好吃懒做,天天家里蹲。 坏了,地位不保。何夕佯嗔,撇着个死鱼眼说:“那你找她当女儿算了。” 她妈爽快地赞同:“可以啊。”说完还和时雨眉来眼去地多聊了一阵。 某直系血亲无言表示,扎心了。 ……得吧,爱果然会消失。 加了一个决策的人,仍是治不好何夕的“断舍离困难症”。 “何夕,你看这旧漫画要留着吗?” “要,等以后绝版了,能升值的。” “那这个游戏机呢?都坏得开不了机了。” “留下,里面还存着我打俄罗斯方块的最高分记录,很有纪念价值的。” “哦……底下盒子里的模型总不要了吧,被拆成一堆碎了,也不知道少没少零件。” “放着放着,我把说明书找一找说不定还能起死回生。啧,都怨亲戚家那个臭小鬼,整一个破坏王……” …… 一箱一箱的废旧家伙什,全被何夕当宝贝供着。两个人捣弄半天,一样物品也没扔,说白了就是无效劳动。 时雨算是理解,她妈妈为什么那么头疼了。 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占地方,但女儿不给清理,有点要扔的风吹草动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护得可死了。 想要永绝后患,大概只能……先把女儿扔一扔。 时雨看着何夕这脸欠打的骄横样,哭笑不得:“你这不扔那不扔,真想给蟑螂一个家啊?” “存久了有感情的……”何夕皱皱眉毛,嘀嘀咕咕,“哪能说断就断。” 她心浮气躁地将箱子封装好,起身展了展腰,并没留意到时雨刚刚眼带忧虑地抿了一瞬嘴角。 “我去喝口水,你先把别的理一下。” “嗯。” 何夕倒了些开水,端着杯子边走边喝,回房时恰巧听见时雨用纯正的广播腔深情朗诵道—— “你猜我的心长在哪一边?不是左边,是你这边。” “何夕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玩的哪儿出啊?! 热水猛地呛气管里,差点没给她烫出个窟窿。 “啊咳啊咳……你、你在说什么啊你!” 何夕怔忡,一时凌乱。两颊煞地飞红,冒出滚滚热烟,像高压锅里煮得烂熟的白萝卜。 时雨斜靠窗口立着,周身镶了圈淡光,笑得些许玩味,举目看她发窘。 “嘭。” 关房门。 “咔啦。” 落门锁。 何夕咽了口唾沫,深呼吸几下,才稍稍镇静了点:“好了,你接着说吧。” 覆红的耳尖十分老实地动了动。 她还想听。 时雨昵笑着问:“说什么?” “就是,后面的话啊。” “后面……什么话?” “……” 对方装傻充愣的花招,仿佛故意的撩惹,在她心里挠痒。 “没、没事,不说算了。”何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讨饭的叫花子,于是磕磕巴巴地收了痴人说梦的欲想。 “噗嗤——” 脑袋刚往下低了几度,头顶却被纸制品不轻不重地碰了下。 她抬眼,瞥见时雨手中的粉色信封,爱心贴纸已经脱胶翘边了。 “这个无名氏只写了那么多。”时雨一笑嫣然,说,“想不到你还收过情书诶,何夕。” 何夕拿过信纸研究,一点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读过类似的土味情话:“这古董你哪儿找来的?” “你书桌的抽屉,和高中毕业照,还有一些贺卡跟明信片放在一起。” “噢……那可能是高中的事吧,反正也不知道谁送的,看过就忘了,也没什么水花。” 在何夕看来,生活还是无风无浪的最好。 否则万一翻船可就遭了。 “暗恋,可真美好呐。”时雨微笑,慨叹道,“一瞬动心,永远动心。” 青涩懵懂的情愫最是动人。谁都能仰仗年少,去无畏地逐一束光,翻山越海也在所不惜。 她这番少女怀春式发言引得何夕多疑:“所以你也收过情书?” 时雨坦荡荡地迎上她错综复杂的醋味目光。 “没,但我写过。”她含笑盈盈地说,“写了整整六年呢。” 一期一会,情深而意切。 “……”何夕赧红了脸,嘟囔着把匿名信放回抽屉,“你那些,我会记着好好再读一遍的……” 用做语文阅读题那般的仔细。 既然提及了高中时代,那自曝黑历史的环节是逃不开了。 她举着十八岁的毕业照,问时雨能不能指出自己。 “考考你,哪个是我?”何夕还提示,“很简单的。” 时雨一眼认对人:“这个。” 少女虚阖双眼,神情又冷又丧,特立独行地混在朝气满满的同级生中打瞌睡,凭一己之力稳站C位。一众假笑里,她显得倒真实。 何夕:“答对了。” 时雨不禁揶揄:“你前一天晚上干嘛了,拍毕业照还犯困?” 何夕:“游戏打输了,想打一局赢了就睡觉,结果十连败。” 第二天她走哪儿睡到哪儿,成了班上一道奇观。 时雨乖坐在旁,津津有味地听何夕说书,讲高中三年的糗事。 “我后天有实践活动,回母校宣讲。”社恐人想起她的寒假作业,忽然焦虑,“你愿意陪我去吗?” 时雨玩笑道:“好啊,刚好我也想瞧瞧你的学弟学妹们长什么样。” “不就是人样?” “不一定啊,你就长得比较像猫。” 正闲扯着,妈妈来敲门,喊她们出去吃饭。 菜肴的馥郁浓香荡悠悠地飘进门缝里来。 她一闻便知,那一桌好菜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没变。 何夕莞尔一笑,握起时雨的手,牵她赴宴。 “走啦,跟爸妈吃午饭去。”
第62章 61她说 ======= 年末的午后时光从来都走得很慢,总差标准时一截。 冬阳私访烟火人间,将街衢巷陌的声息通通蓄藏,留与来年春寒料峭时,争鸣齐放。 这旧城小县,安宁得宛若一座世外桃源。 今年的早冬阴雨连绵,十二月中上旬,居民们基本都在家发霉。好容易盼来少雨季,不少人逮着天晴的日子下楼遛弯,给家养的猫狗和“神兽”透透气。 小区健身角刚翻修过,全新器材与场地,俘获了一批热衷锻炼的大爷大妈—— 还有个赋闲的女大学生,与她的猫奴死党。 何夕懒懒地仰躺在一张弧形腹肌板上,伴着别人打太极的纯音乐晒日光浴,小憩怡情。 “何夕,你睡这儿不太好吧。这是人家练仰卧起坐用的,我们不能占用公共资源。” 时雨劝她换个地方打盹,她愣是不听。 “哪占了,我练一半不是练吗?”何夕困极,语气糯乎乎地诡辩,“仰卧不起坐,这叫去繁留简,推陈出新。” 这满口胡言,体育老师听了一定罚她跑圈。 时雨宠笑,摘了一双棉手套,给何夕垫在脑下。 “阿姨让你饭后运动运动,你倒好,跑外头睡大觉。” “能睡是福。” “行,你睡着攒攒福气,我在附近随便看看。” “嗯嗯……” 她淋着暖融融的阳光昏睡,不久便溺进了温柔闲逸的梦乡。 不觉过了几时,一种湿湿软软的触感忽然缠上了身,绕着脖子下颚游了个遍,扰她清梦。 何夕撒迷怔道:“时雨,别闹……还在外面呢……” 她在睡梦中懵憕地想,时雨怕不是真属狗的,大庭广众下也不知道节制点,竟胆敢对自己下黑手。 眼瞅着贞洁不保,她毅然醒神。 一睁眼,何夕人都傻了。 有只猫卧在她胸口,瞪着浑圆的眼睛,瞳仁是两道枣核一样的竖线。它似乎把何夕当成了食物,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她的侧颈。 她当即花容失色。 “唔啊啊啊——” 尖声彻响,何夕“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小孩找妈般“时雨时雨”地叫喊。 “怎么了何夕,出什么事……”时雨停下跟练了几式的八段锦操,闪现到她身旁。 何夕结巴着说:“猫,有猫!它、它对我……”她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辱似的,颤着咬紧的薄唇,攥实了手中的衣领。 犯罪嫌疑猫踏着小碎步凑向她,扒拉扒拉裤脚,嗅嗅闻闻。 时雨蹲下身,想去抱猫,被何夕拦住:“别碰,这种野猫没打过疫苗,当心被抓。” 老小区是流浪猫的地盘,伤人事件她没少听。 “但它戴着项圈,也许是走丢了吧。”时雨拟声唤一唤,猫咪就跑了过来,任她挠头抓背。 花猫瘦得皮包骨头,路都走不稳。 时雨:“何夕,你带吃的了没?” 何夕嫌弃地擦干了黏糊糊的口水:“它刚才想把我吃了,你还打算救济它?”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时雨爱抚着小猫,幽幽地吟诗一首。 何夕捱不过她“以文相逼”的招数。 “……爱猫人士都像你这么心善,国库都得亏空。”她拂一拂衣袖,样子潇洒地往便民小卖部走去,“在这儿等我。” 一小会儿后,她一手插衣兜,一手拎着装得满当的塑料袋,重返案发现场,当场抓获了正搂着猫狂吸的瘾君子一枚。 “……放下来,脏。”何夕勾指提住时雨的棉服后领,酸劲儿冲顶地沉语道。 时雨搁下猫,眨眼朝她放电:“何大人可是赈灾来了?” 她笑着瞥瞥何夕扫来的货——大半是膨化食品与甜食。 “高看我了你。”何夕小气地挑拣出一根火腿肠,然后把袋子的两个把手打了个结,封锁库存,“这个给它吃,别的它不配。” 猫猫蹦起来讨要火腿,爪子轻挠了下她的手背。何夕匆忙把诱饵扔给时雨,跑她身后避避险。 时雨撕去香肠的包装纸,小段小段地喂给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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