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结个账吧,不然要被别人误会吃霸王餐……” “我不说了给你免单的嘛,你姨还能出尔反尔不成?去去,陪你朋友喝糖水去。” 她把何夕推离收银台,神态与举止都与过年时阻止你收红包的妈妈如出一辙。 长辈之命不可违。何夕无奈地想起一些她痛失的压岁钱。 她们选了张店外的桌子,为得是蹭这巷子里的穿堂风。 老楼之间挨得紧,采光条件差,道路大多背阴,成了隐秘之地。碎石板,长青苔,铺了窄巷的从头到尾,蕴含着一股年岁荏苒的气味。 对门大爷躺在安乐椅上,摇着蒲扇扇风,卧听老爷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戏。 何夕望见墙头的一丛爬山虎,有感而发:“有点像剡里。” 时雨舀起一勺绿豆沙喂给她尝:“你是说穗州?” “……不是,我说的是当下这个环境。”何夕瞥了眼送到嘴边的勺子,斟酌一刻选择保全自尊,“各人管各人的,又不是没有手。” “好吧。”时雨耸了下肩,自己喝了那口绿豆汤,“何夕,我问你,你更喜欢穗州还是剡里?” “剡里。”毋庸置疑,何夕选了老家。 “穗州不好吗?一线大都市。” “穗州很好,交通、商业都比我们那里高出几万倍。”何夕低眼看着被她搅拌得一塌糊涂的糖水,说,“但它容不下我,它不是我的城。” 时雨一手抵着下颚,道:“展开说说呗。” 何夕稍想片刻,诉说出她的肺腑之言。 “穗州太大了,繁华得令我惶恐不安,我花上一生也未必能了解它的表象。这里没有一片梧桐叶,是属于我的。” 说回剡里时,她的言语变得明快许多。 “可剡里不同。它记得我,熟知我,我可以在夜深人静时擅自将它据为己有而不受谴责,我可以对月亮发一个无用的声明,宣告它是我的城市。” 何夕目光坚决,强调道:“剡里是我的城市,我终究要回到那儿,陪它老去。” 说完了一段小作文,她才意识到自己言之过多,特像个中二病。 何夕:“你……会觉得我有病吗?” “不会啊,这很正常。”时雨一不惊讶二不取笑,认认真真地说,“我倒是也想找个归宿,可惜没机会咯。” 她笑了笑,神态风轻云静。 “喂何夕,你借走的《查令十字街84号》看完了没啊,这都一个月了。”时雨适时转开了话题,“难道你是借去压泡面盖了?” 何夕对她的猜忌略有不满,泄气似的用叉子戳穿了一块木瓜:“乱讲,我就不能多重温几次吗?又不是看得慢……” “好好好,反正我也不是催,就随口问问。”时雨含着笑哄,“谁让我对你百分百信任呢。” “信任又不能当饭吃。” “嘿嘿,有总比没有好。” 互相耍了会儿贫嘴,何夕脑海里忽地“咯噔”了一下,蹦出个搁置已久的事。 这么难以启齿的话,她可得谨慎地组织下语言,免得到时候脸被打得太疼。 时雨捉到何夕那心虚的异样,问:“何夕,你是不是有话想说啊?” “……我和你说个事,但你要答应我别笑。”何夕一本正经地跟她卖关子,表情不太自然。 “OK,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忍不住,一般……” “……我看了你的小说。” “……” 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她才起了个头,对面就已经破功了,笑得两眼都快挤到一起去。 何夕拉着脸“啧”了声,踢了脚时雨的凳子让她收着点:“别笑了,我问正事。” 时雨揉揉肚子,眼角挂着笑泪:“什么正事?” “你一个多月不更新,弃坑了吗?这不道德。” “噢……原来你关注了一个多月。” “……这不是重点,请你正面回答。” “其实呢,我也没有写不下去,只是在纠结这本书的结局。”时雨从何夕碗里舀了勺银耳,聊回正轨,“你有什么高见吗,大读者?” 这踢皮球的功夫是和她老师学的吗?一个德性。 何夕虽腹诽着,仍然说了说她的拙见:“要我肯定更愿意看大团圆结局呗,谁不喜欢呢?” “但是按你的剧情走向,最终强行he的话……”她紧接着来了个转折,“绝对是个败笔。” 时雨附会地点头道:“所以你的建议是?” “你自己定。”何夕以牙还牙踢出一记任意球射门。 时雨:“行吧,那我继续拖着。” 何夕:“……拖更还理直气壮,无语。” 一顿下午茶,从天亮喝到天黑,伴随巷陌中点起的星零灯火圆满落幕。 “江姨,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下次再来啊!” 街巷深而静谧,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物,漫步其中,像在迷宫里探险。 时雨把帽子反过来戴,看着还挺潮流。 “何夕,我们俩这么默契,能不能做搭档?”她问,“像福尔摩斯和华生,简直天作之合。” 何夕认为她异想天开,不加思索道:“不可能。” “你不需要助手吗?” “不。” “那以后再遇到今天这种委托,怎么办?” “我自己想办法。” 事实上,何夕还挺怕这类棘手的事的。但出于私心,她不想让这场拙劣的角色扮演游戏再度节外生枝,所以一口回绝了时雨。 当孤狼,没什么不好的。 楼宇下灯光幽暗,蒙在她生冷的侧脸上,结了一层化不却的寒霜。
第31章 30不再见 = “说了再见才发现再也见不到,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你的微笑……” 文具店老板八成是个杰迷,放的五首BGM里有三首是周杰伦的。 《说了再见》固然好听,可一大早就被苦情歌熏耳朵,再坚强的打工人也会emo。 “……”何夕站在卖美术用品的货架前,精挑细选,犹豫不决。 两款彩铅,价格差不多,包装的颜值倒各有千秋。 就这个神经质的小细节,把她难到找上外援军师。 何夕省略了开场语,甩手便是两张照片,问题紧随其后:“这两个哪个好看?” 对方像个系统设置的自动回复,无缝衔接:“第二个。” 何夕:“哦。”然后她径直拿着图一的彩色铅笔去付了钱。 “你上班要迟到了,何夕。”AI小管家温馨提示。 “迟到也不关你事。”何夕提上装彩铅的袋子,悠闲地迈出文具店,“皇上不急太监急。” 人工智能衍生出了自我意识,发了句细思极恐的笑言:“那……我就名正言顺地谋权篡位喽?” 何夕警觉:她什么意思? 时雨没让她久等,一张办公桌背景照揭晓谜底。 认出桌上的手办陈设后,一万匹脱缰的羊驼,从何夕的全世界路过。 “……我嘞个去。” 她冲冠一怒为脸面,向银舟飞奔而去。 “时雨,吃芒果不,拿点去吧。” “喝可乐嘛时雨,我分你一罐啊。” …… 气鼓鼓登上楼梯最末一阶,何夕看见那个臭名昭著的撒旦使者正大摇大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何夕搭档”的身份享受着众星拱月一般的待遇,不仅骗吃骗喝,还对她的宝贝模型们动手动脚。 何夕昨夜才说过的话,时雨全当成了耳旁风。 “时……”何夕气得血压飙升,正蓄势发难,却被全场唯一的知情人给架到了楼梯间的墙角摁住。 董思然一副绑票的气势,问:“你老实交代,这怎么回事?” 何夕一脸懵:“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她是你委托人吗,为什么又变搭档了?”董思然眉心紧锁,目光如炬。 这一刻何夕窦娥附体,有冤难申:“她自封的名号,和我没关系啊。” “那她来公司干什么,投诉你?” “我还想知道呢!”何夕试图摆脱董思然的桎梏,奈何力气太小,逃脱失败,“你别拦着我,我要去赶人了!” 董思然神情凝固,不为所动。她双手撑着墙,把身前这只张牙舞爪的猫堵死在方圆几寸。 “你听见没,我叫你让开……” “你们关系这么好的吗。” 何夕一愣:“什么?” 董思然垂落目线,言辞渐冷:“委托人跑来你上班的地方送惊喜,你觉得这正常吗?何夕,你难道忘了工作守则的规定?我们不能和委托人……” “你误会了,她说想和我做朋友,所以我才逢场作戏的。”何夕有苦难言,枉费口舌地解释着,“况且这不就是规定的内容吗?” 她想,像董思然这样的模范生,铁定巴不得将代理人守则背个滚瓜烂熟,手册都给翻脱页,怎能遗漏隐藏条款?这不科学。 “……呵。”董思然牵起嘴角一声冷嗤,听得何夕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高材生,你理解能力好像有问题啊。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何夕:“哈?”二十余年,她第一次怀疑自己中了曼德拉效应,导致记忆偏差。 “何夕。” 正当她想和董思然问个究竟时,黄新鸿端着咖啡走来,打断二人的交流。 他调笑道:“跟同事活络感情呢?” “不是的黄总。”董思然识相地退远,面不改色道,“何夕刚才爬楼梯太急,喘不上气,我扶她歇了会儿。” 这说的什么破谎!你才喘不上气! 何夕在心里狂翻白眼。 “哦哦,互帮互助啊,蛮好的。”黄新鸿摸了摸灰白胡子,说,“缓过来了没何夕?” “……嗯。”何夕吃了哑巴亏,只能顺着台阶下。 “行,跟我来一趟。” “……好。” 何夕同黄新鸿走了几步,始觉楼梯间这块儿不算什么视野盲区。 这样一来,某人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她抬眸望向彼方,发现时雨笑得明朗,仰在转椅上冲她轻轻挥了挥手。 何夕更心塞了。 喜欢看别人吃瘪,这算哪门子恶趣味啊。 办公室门一关,何夕把满腹的牢骚一股脑搬上台面。 “师傅,为什么放一个无关人员进公司?” “保安都去哪儿了?” “你看见她蹭吃蹭喝的嘴脸了吗……” 黄新鸿掏掏耳朵,慢条斯理道:“人家是委托人,说白了就是客户。你今天赶走客户,明天还想接着开公司?” “可是……” “好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是我请时雨来的。”师傅呷一口黑咖,切回了正经模式,“委托合约上有点小地方还需要确认,直接来公司谈比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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