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为了配合你的大冒险么。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嗯,谢了。这个点,你还在户外干什么,不睡觉吗?” “在看月亮。”时雨温文地说,“今晚的月亮好亮。” 她打了个哈欠,悠闲道:“月色真美。” 为谨防何夕多想,她贴心地加上了一条免责声明:“别误会,我只是单纯感慨。” 何夕略有不快,钝钝地回:“谁误会了,自作多情……不说了,看你的月亮去吧,看完了早点休息。” 时雨心悦地笑:“好吧,提前晚安。” 何夕默一默,挂断前冷冷涩涩地说了个几不闻声的“晚安”。 大冒险的考验,到此才过了一半。见何夕挂了电话,同桌的人不约而同地蜂拥而上,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阵势大得堪比绑人。 他们派林远当代表:“所以到底怎么说了啊,有准信了吗?” 何夕淡然地收好手机,如实招来:“她说,不是一见,但是钟情。” 吃瓜群众欢呼起来,还有人开了瓶香槟庆祝。他们像磕昏了头的CP粉,反应比正主还激烈。 “我刚刚赌的能成,快快快五块钱拿来!” “谁押的不能来着,肠子都悔青了吧?” “我开头就说有戏了,你们哪天见过何夕这么乖溜溜地说话?那肯定有鬼啊!” …… 何夕发觉了些许不对劲。 往日个个对她避之不及的同事,喝醉了以后,居然大大方方地当着本人的面拿她作谈资了,聊得那叫一个欢快。 看来酒还是有点用处的,比如在特殊场合让她看清自己人缘的“庐山真面目”。 她擒住最近的林远,扯着“软柿子”的耳朵冷冷讯问道:“林远,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私底下都是怎么传我的?” 被修罗般的眼神狠狠扫射着,林远瞬感小命不保。 “我……我不知道哇……” “?” “别别别,姐,再扯耳朵要掉啦……”男生一边求饶一边求救,“来个人救一下啊——” 他的损友正为见证了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狂欢。就算这倒霉蛋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关心他的下场。 玩腻了数数游戏,这帮人又整出了摇骰子的花样。何夕连规则都听得一知半解,自知不是玩游戏的料,果断申请退出,明哲保身。 坐上旁观席,心态自然而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她童心大发,用吸管喝着一杯白开水,放松地观摩战局。 有个男生抽到了“向全场最有钱的人借五百块且不做解释”的惩罚。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步伐僵滞地朝黄新鸿那一桌走去,像走断头路似的。 这边则是全体目光向他看齐,给这位走了霉运的“壮士”送行。 “好悲壮啊,真的不会被骂吗?” “操心什么,黄总的人品你还信不过?能把酒吧包场的人会在乎小小的五百块?” “啊确实,没点家底可不敢开咱们这种入不敷出的公司,纯赔钱的行当……我要是个富二代我也这么玩,唉。” 何夕冷不丁加入他们的闲聊,问:“富二代什么意思,黄总家里有矿吗?” 她以为师傅是白手起家才把生意做今天那么大,眼下听了同事们的花边消息,不禁生疑。 同事都笑她网速慢:“你这都不知道?他可是你亲师傅诶!” 何夕暗哂,默默吐槽什么时候师傅还有直系这一说了。 林远热心科普:“黄总的家族企业,是国内排得上号的药企,知名度挺高的。他本人名下还有好几家厂呢。” 何夕:“那银舟算怎么回事?” 林远:“创业项目呗。说来也怪啊,这黄总唯一亲力亲为的公司反而赚不了几个钱,要不是有雄厚的资金在背后撑着,估计早倒闭了。” 何夕粗略地算了下,按银舟这个诡异的运营模式,能保持收支平衡都算谢天谢地了。 可黄新鸿偏偏把它当心肝捧了好几年。 她远远地望了眼坐在沙发正中,被人簇拥着敬酒的中年男人,不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儒雅的导师级人物,和不务正业的败家纨绔联系在一起。 然而但凡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从他不拘小节的举手投足中窥见一些年轻时的浪荡模样。 是以侧面印证了何夕差劲的眼光。 师傅常笑她看人看事总缺个心眼,老揣着糊涂装明白,指不准哪天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何夕嘴上信誓旦旦说着“不可能”,实际却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么好骗。一颗糖,一本书,一封信,只要能正中那角度吊诡的靶心,任何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骗走她的死心塌地。 与其祈祷不要遇到不良人,倒不如痛快地因噎废食,委身于坚固的茧房里,隔着一条缝,和世界保持安全距离。 过去,何夕一直恪守着这样的信条。直到有人一点一滴地打破了她的清规戒律,很多事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可怜愚钝的当事人,对这些潜移默化的转变毫无知觉。 酒量太差的人,即使滴酒不沾,闻着味也能被熏个五六分醉。 “我去下洗手间。” 前去借钱的男生凯旋之时,她找了个借口离席。 一捧凉水泼在睡意丛生的脸上,没能驱散鼻腔中浓稠的酒醉气。何夕抹去凌乱的水渍,看着昏黄镜前灯下颓靡的自己,像座蜡像里的残次品,美丽而废物。 大堂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里边断断续续跃出一两声中气十足的划拳口令。 何夕揉按着因久坐不起而酸痛的腰椎,循着安全通道的绿光,向一扇通往外界的小门走去,去看看时雨口中的明月。 酒吧的灯光布置过于纷杂,她待不上一会儿,眼睛就开始昏花。她需要点正常的光源,润润干涩的双眼。 后门连着一条僻静的弄堂,通径深黑。 一个人站在唯一的壁灯下,用极致缠绵悱恻的话语和谁打着电话,从说笑到勾哄再到无微不至的关怀,样样俱全,游刃有余。 认清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何夕当即转身开溜。 “何夕,怎么跑出来了,游戏玩输了?” 董思然凑巧结束了通话,抢先一步挡在门前,把人留住。 “……里面太吵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先走。”何夕不敢抬头对上那双冷魅的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董思然在袒露了真心话后,浮于言表的轻薄之意。 她不知道那股劲头是在对谁耍横,但最好别冲着她就是了。 “哦……觉得无聊了?” “有点。” 目光瑟缩,像一艘漂游的船,触上一块暗礁。 借着明灭的光,何夕看见两个浮夸变形的字母,纹在董思然的胸口,偏心处。 ——S·W 她猜这是一个名字,最可能是恋人。如果思念达不到刻骨铭心的程度,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地灼蚀血肉,换一道好看点的疤呢。 “干嘛,没见过纹身?”董思然笑着点起一支烟,逗着玩似的弹了下何夕的额头,“要不要帮你纹个同款,我以前就干这个的,手应该还没生。” 烟味,酒气,成熟性感的香水前调,这三者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往往有一种是多余的存在。但董思然却能很好地驾驭它们,仿佛再多的修饰,都只能为她天生的气质俯首称臣。 何夕目测一眼两人的间距,后退半步:“不要,我怕疼。” “而且……我爸妈不允许。”她低着头说,重音落在末尾的字眼上。 董思然轻轻瞥向这只困意缠身,抬不起刺的小刺猬,忽而觉得似曾相识。 差不多的出身和家境,同样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样的外在成人,和心理未成年。 像极了她亲爱的彼得潘。 她沉一沉黝黑的眸子,将白茫茫的烟雾吐向背风一侧,免得受一顿不必要的气。 “我看你困得傻不愣登的,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董思然拿手机叫了辆车,“其他人那里,我去说一声好了。” 何夕困惑,质疑她的目的:“你今天为什么特别照顾我?” 她用着运算不足的大脑胡思乱想,越来越觉得自己是遇到了职场性骚扰。还是比较羞于启齿的那种。 董思然:“我接了个外快,要求把你送佛送到西。” 何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带着犯迷糊的何夕,走向弄堂外的上车点,“你慢慢琢磨去吧。” “……莫名其妙,一个两个都不喜欢说人话。”何夕嘀嘀咕咕,费劲地揉了揉快要粘住的眼皮。 脚上“咔啦啦”踢到个什么玩意儿,金属和塑料制品碰撞的响声从过道中央一路拖拽到墙根。 何夕蹲下来一摸索,捡起一串钥匙。 方形钥匙扣里封了一张一寸照,边缘有些氧化,卷起细窄的白边。上面的女生穿着条洁白无瑕的连衣裙,坐在晴空朗朗下的湖边石凳上,将长发飘飘的背影留给镜头。 虽然没法一下子和记忆对上号,但何夕隐隐感觉,拍摄地点有丁点眼熟。 何夕正欲细看,一只深肤色的手伸过来,取走钥匙串的同时也了断了她的探究心。 “车已经到了,何夕。” 一对桃花状的多情眼,耐性满满地望着她,眼中深沉如海的韵味,像是摒弃不羁放纵的表象后遗留的本色。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有事没事就戏弄她的董思然吗? 何夕咽了咽唾沫,忽地懊恼:她好像……就没看准过人。 董思然把何夕送上车,抖落指上的烟灰,说:“回了学校就发个消息,别总是让人操心。” 何夕一愣:“跟谁?” 笨得可以。她笑,不明说:“你觉得呢?” 她关上车门,回了个身,留何夕自个儿去冥思苦想。 身后的轿车扬尘而去,董思然踱步返回酒吧后门口,在微信上向她的新主顾复命。 冷清与喧嚣,仅仅一墙之隔。 她松弛地叼着烟嘴,一边打字一边暗中感叹这世界的日新月异。 新鲜花样总是几年一换,隔代如隔山。 这帮小年轻的情趣,她都快看不懂了。
第34章 33依赖 ======= “额……唔——” 何夕趴倒在书桌前,上半身蜷缩,像一只煮得烂熟透红的虾,奄奄一息地呻吟。 胃里像是被人混着开水塞了一包刀片进去。千刀万剐般的刺痛感,撕裂脆弱的胃壁,沿着传感神经高歌猛进,直冲天灵盖。 体温调节也失了效。身子冷得打哆嗦,脑袋和胃部却如同核反应堆一样,随时有爆炸的风险。 该死……昨天吃坏什么了?莫非那杯酒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虽说心里这么想想多少能推卸点责任,但她也知道,以自己那紊乱的作息与饮食,惹来肠胃发难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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