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点头打了招呼,然后说:“杨广只安排了一辆马车。” 陈钰将王从南的尸首送到王家后,便马不停蹄赶回来去寻杨广,城门口杨广早已派了人在此等候陈钰,如果今夜陈钰没有回来,那杨广也不会在今日叫顾司宜到杨府赴宴。 顾司宜点点头,陈钰唇间干的起皮,双眼失了神色,顾司宜说:“你想去替王姑娘要休书,如今整个庆州都知,王姑娘已经不在了,杨广如果给了休书,免不了会遭人议论,杨夫人在邢州,乌家这等大儒文人哪能受这些辱,这休书定不会给你。” 陈钰知道结果,已经做足了准备,他说:“但我还是想试试,拿不到休书,我不会罢休。” “不过,如果能做到保全杨府名声,杨广会给你休书,将罪责推到乔肃身上,这事儿还要你现身,百姓对当年陈家贪污赈灾银的事情有恨,你现身应该会遭受非议,乌氏文学大家是你的先生,你只要保足了他们的面子让他们做好人,这休书自然就给你了。”顾司宜没办法左右杨广,这是唯一能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事情是杨家做的不对,但非要一个高站云端的恶人下魔坛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前提是得将恶人拉下来才作数。 只要知晓一个人的所求所欲,便能轻而易举拿捏住此人,杨广不例外,杨广在乎名声,准确来说是杨广身后的乌家在乎。 三姓九族的乌家仅次于先前的邹家,邹家九族中占有三族,而乌家仅两族,便已在偃台颇有威望。 “姑娘想让我让步?”陈钰问道。 顾司宜说:“不是让步,逝者入土为所安,他们终有一日会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你要走好现在要走的路。” 陈钰沉思须臾,然后双手抱拳说:“谢顾姑娘提点。” 顾司宜诧异,瞬间抬眼看着陈钰,颤颤问:“我们可见过?” 陈钰看了一眼顾司宜头上的白玉簪,挪开眼垂首道:“不曾见过,不过我认识姑娘家兄,母亲爱饮漠原葡萄酒,十三岁时到泗州采买,遇沙盗被牧安兄所救,当时到了祖医师的药观休养了几日,姑娘头上的簪子前端点缀的是外臣进贡的宝石,宝石剔透散光,共是两颗,一颗在大源朝皇陵,另一颗在顾家嫡亲姑娘簪子上。” 陈钰见顾司宜疑惑,继续解释,“姑娘莫要误会,当年初见姑娘时姑娘戴的就是这簪子,我见簪子宝石别致,本想寻一颗给玉儿做簪子,后来牧安兄说了簪子宝石由来,所以,我才对这只簪子印象深了点。” 顾司宜那时还住在泗州,她对陈钰的映像已经没了,但是仔细回想也能想起一点当年的事情。顾司宜今日刻意没带季般般的簪子,也是怕杨广往后因为一只簪子生疑。 顾司宜说:“顾家已经没了,陈钰,我想问你一些关于陈家的事情,不知,你可否方便讲与我听。” “姑娘想问什么?”陈钰问道。 顾司宜听着外边车铃的声音,来往的道上还有小贩在吆喝,赶路的车夫听不见他们谈话,她问:“我知你十几岁便掌管家中的账本,当年偃台水患,朝廷共拨赈灾银八百万,运回了关卫三百万,赈灾银的支配由守备所负责,三百万如何解决偃台数万流民?” 陈钰听顾司宜问的委婉,索性直言,“姑娘想问的应该是父亲私吞灾银的事情,这事儿没什么不好问的,三百万自然解决不了这么多流民,我们家世代都在庆州,除了朝廷的俸禄外,母亲同王家一直在做瓷窑的买卖,我娘曾经也是瓷窑大户的女儿,后来挣了银子又开了钱庄。” “但水患那年,钱庄垮了,欠了人不少银子,母亲变卖了泗州的窑场,又问王家借了二百万银子补足亏空,但王家银子都在泗州,私船因水患被毁,跑船的不多了,父亲安排了官船去运二百万银子,朝廷拨了赈灾银八百万,崔自华那狗贼提议父亲,先拿二百万填上,等王家银子一到,再填补朝廷。” 陈钰长叹一口气,继续道:“二百万赈灾银抵了债以后,泗州变卖窑场的银子也到了,朝廷的银子印了官字,父亲于是用官货去将这私银官化,大理寺崔大人反手上奏,所有银子皆成了官家的银钱,包括窑厂还有王家二百两,所以朝廷余了三百万赈灾银连夜又送了回去。” “所以此事是崔自华出的主意?”顾司宜问道,她知晓朝廷银子使的紧,户部年年的账目核算总是在封笔后才弄完,但没想朝廷都不愿调查,选择空手套白狼用陈家的银子。 这事儿光靠一个崔自华不能扳倒陈家,定是有人在皇帝面前旁敲侧击,权衡利弊后朝廷决定放弃了陈家,拿陈家银两救治百姓,陈阳动了官银是事实,但是填补上了也是事实,但偏偏有人只看前者,不问后事。 陈钰点头,经过这么多年,他早已看淡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报仇,但是,这是朝廷要他们家亡。 陈钰靠着车窗说:“我没什么志向,也不算君子,父亲将我从陈家族谱上除名也要保全我的性命,我做不到与朝廷抗衡,姑娘有句话说的很对,总有人会为他们不堪的行为付出代价,老天爷是公平的,圣贤帝的报应便是一个全尸都不得留下。” 这件事貌似瞧着和顾家的事情没有关联,但是顾司宜看来不是,朝廷要灭陈家,到底是为了碎银几两,还是密谋着更大的事情,她想着想着,马车停了,杨府到了。
第81章 离开 杨府的花园多点了几盏灯,凉亭设在池塘之上,池塘中的是莲,虫鸣齐叫却不让人心烦。 凉亭仿照了关卫官人家常用的建筑结构,六角形的屋顶根据八卦阵所设,中见设了高台,下方设一主位,四个客位。本是祥和的美景,但在凉亭的脚下,倒吊着一个人。 杨广指尖的白子落在棋盘一角,丫鬟们早备好了三鼎炉,家丁抬头看着高台上的杨广,说:“大人,人到了。” 杨广这才抬眸望去,顾司宜已经到了花园,由杨伯领路踏上凉亭和岸边搭的小桥。顾司宜注意到凉亭下倒吊着一个人,那人头上套着布袋,任由着绳子晃动,她问道杨伯说:“那是谁?” 杨伯看了看道:“寒松啊,主子跑了,可不就被总督拉来了,刚还受着水刑呢。” 乔肃跑了,寒松哪怕对此不知情,杨广也不会轻而易举放了他。 杨广见人越来越近缓缓站起身,从高台走下,站在正中迎接顾司宜。 陈钰和顾司宜行了礼,杨广并未抬头看陈钰,当年他对陈钰的折磨并不少,现在发现冤枉了他,多少面上会尴尬。 杨广抬手示意二人坐下,顾司宜这才坐到了靠近亭外的位置上,桌上摆了一盘鱼片,鱼片像是花瓣顺着花蕊层层叠放,顾司宜刚坐下,丫鬟便斟了酒。 杨广说:“研磨官人尝尝我这池中养的鱼。”他面上浮出笑意。 顾司宜颔首道:“大人莫要这么称呼,出门在外,无关太史,此行来庆州是为了祭奠哥哥,哥哥曾经在庆州码头战死尸首也寻不回,入了鬼门关也得使银子,浔安烧的哪有庆州烧的灵验。” 算日子也知顾牧安的祭日就在这一月,顾司宜不算说谎,当年顾牧安抵御漠原蛮子入关战死在码头,尸首也不得而归。 杨广从见到顾司宜的时候,便猜到了她的目的,杨广加了一片鱼放到三鼎炉中,说:“姑娘说话倒是直接了当,你帮我寻到杀害爱子的真凶,特备此宴答谢姑娘,姑娘可有想问的,今夜我自当知无不言。” 顾司宜低头浅笑,“大人莫不是以为我来庆州是为了查顾家的事情吧,顾家已成定论,我自当不会揪着这把枯草不放,况且如今我位居太史,朝廷对我并无苛责,听大人这话,莫不是哥哥出海的事情另有隐情?” 顾司宜并不信任杨广,这些身处六部的老狐狸没有善茬,她如果直接表明了目的问话,杨广说的不一定会是实情。 杨广涮了涮筷子,看着顾司宜笑道:“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 尴尬的气氛凝聚到了极点,顾司宜这才拿起筷子,说:“说说笑,大人不必当真,大人当年游走六部为朝廷效力,若不是庆州守备无人肯顶替,怎会让大人降级来此,好在朝廷始终想着大人,又让大人坐回了二品职。” 杨广闷声笑着,将手里的筷子搁置一旁,“都是入朝为官,官阶区分的不过是职务罢了,在我眼里算不得降级,朝中无人愿接手庆州,此处常年水患,阁老有恩与我,我也不愿他在陛下面前难做。” 顾司宜涮好了鱼片刚放置嘴里,滑嫩的鱼肉配上辣汤本该让她觉得舌尖发麻,但是她听到这话却偿不出味道,调动官员这事儿先皇何时交给了池阁老在做? 从那日王从南提过池阁老以后,加上今日杨广这话,她更对这人生了疑。 杨广表面说的冠冕堂皇,若是池阁老不允他将他调到漕运做事,他也不会应的这么爽快,杨广的弟弟虽早年中了武举,然后被调到了皇陵做陵园军。 顾司宜说:“伯乐一顾这恩说抵得过天赐甘露也不为过,不过没想到,这九锡宠臣不能安枕而卧,操心之事竟是君权御笔该忧的。” “阁老替陛下分忧辛苦,如今已是高龄也未致仕。”杨广似是苦笑,然后端起酒杯,“姑娘尝尝这酒,百花酿。” 今夜这饭菜着实让顾司宜难以下咽,尤其是对池阁老生了疑心后,她捏着杯身,不经意间看到月亮莫名的想起了季般般。 季般般没有用晚膳,一直在房内等着顾司宜,她坐在桌边打起了瞌睡,直到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哨声才消除了她的睡意。 季般般站起身出门,她站在院中,房间的大门没有掩上,屋内的光束恰好笼罩她的后背,哨声在她出门时便断了。 她环视一周,冷声说:“出来吧,没人。” 一道影子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男子单膝跪地,神色焦急道:“殿下,景大帅连夜追上了纪大人,询问大人关于大北地界贩卖孤童的人牙子,朝廷已达到关卫,三日后便是祭天的日子,纪尚书也会在那时动手铲除池阁老,大人让你速速返回。” 季般般低声问:“景听尘现在在哪儿?”她冷眉横梢面上自然。纪桐从小就是她的垫脚石,纪恒细心培养他多年,便是为的这一刻发挥作用。 池阁老突然横死,那手下在浔安的精兵也孤立无后,哪怕再是主力兵也只能沦落守一辈子粮仓。但是朝堂的众官员定会对纪桐的责任追究到底,不过不重要,她能置身事外,哪怕是纪桐被抄家,最后连累刑部都受到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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