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喜服被扔了一地,媒婆捂着头连连哀嚎道:“哎哟,夫人,误了吉时这可怎么好。” 丫头得罪不起将她扶起来,再抬眼看向大门时,一妇人手拿长棍指着众人道:“谁要是再敢进来,我便打断她的腿,要嫁让那老头子自己嫁去,他怕杨广,我不怕!我闺女绝不嫁牌位。” 季般般听到脚步声,将顾司宜拉到一旁,让盆栽遮住身子,一黑衣男子从身侧走过,到了庭院正中央,两人探出脑袋,那男子她们不陌生,刚刚见过,来迎亲骑大马的男人,杨广收的义子乔肃。 他环视一周垂首道:“见过夫人,姑姑是如何惹得夫人不悦?” 媒婆苦笑说:“乔公子,这夫人不让我们给小姐换喜服梳妆呐,眼看着天黑了,到了庆州还得些时日,耽误时辰。” “滚,杨家走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妇人将手中长棍重重砸到乔肃身上。 谁知乔肃伸手接住黑着脸,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长棍,抬首笑说:“夫人这般油盐不进,当真是辜负义父一片好心,这总督大门不是谁家姑娘都能进的,这喜服是乌家夫人找了御用裁缝一针一线缝制三年所绣,脏了衣服不要紧,丢了王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划不来。” 妇人丝毫不畏惧,双手叉腰像泼妇骂街那般对着乔肃一顿臭骂,“少拿乌家压我,文坛大家和菜市场的侩子手没有分别,老娘虽是个没读过几本书的商人,也好过你们这些黑肝子官僚,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条上不了位的走狗。” 乔肃面上顿时没了刚刚脸上的笑意,他手中的长棍抬起,好似要瞬间射穿妇人的脖颈。 “公子且门外等着,不出半时辰我便上花轿。”一道温柔女声将乔肃打断,他顿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那声音好似林间鸟让人心情愉悦。 媒婆迟疑走到乔肃身侧,乔肃一笑,大声道:“不急,只要姑娘肯上花轿,等等也是无妨。”他看了眼身侧的媒婆,使了神色,媒婆会意捡起地上的喜服交到丫鬟手中离开了。 直到人悉数退出院落,顾司宜问:“邢州可有纪家的当铺?” “邢州这破地方没有,你要做什么?”季般般垂下眼帘看着顾司宜。 邢州不大纪恒当铺都设在浔安或是关卫,在偃台也只会在庆州这种大地方会设眼线,邢州不在设里范围内。 顾司宜说:“将乔肃绑来,我要知道关于当年杨广儿子被杀的更多的事情,刚刚门口的百姓说,杨广义子乔肃当年是自家儿子身侧的书童,因为儿子被杀,后来才被杨广收为义子,但你看,杨广并未赠他姓,就意味着族谱都没进,乔肃和王家的姑娘认识。” “既然是一起长大的,那这乔肃也定是认识陈阳的孩子,如果人死了,这种报复方式是否真的能让杨广痛快,王家姑娘被人指着说道这么些年,门也不敢出,杨广让仇人未过门的妻子嫁到自己家,等于戳自己的脊梁骨,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对?” 季般般瞧着顾司宜认真的模样险些入了迷,她回过神站直了身子说:“是不对,但你算盘打错了,邢州没有杀手,庆州调来也需要三日,花轿等会儿便得启程。” 季般般盯着她看了一阵,眼神越来越不对,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她道:“要不我扮杀手拦截花轿,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你从王家姑娘口中打探,岂不是更准。” “殿下去扮这贼人,我去救王家姑娘,在半路将花轿拦下,今日殿下这脑子是怎么回事,且不说你是否能打得过那乔肃,这呈能的事儿交给你做吧,不过,我感觉陈阳的儿子可能没死。”顾司宜陷入思考,药铺的伙计说陈阳的儿子被分尸,但外面围观的百姓有不一样的说法,证明没人见过尸首。
第67章 私塾 仲夏是夏,伏月也作夏,七月的偃台不胜浔安多雨,烈阳似火,惹得民生哀怨。 布衫褴褛沿山行乞的花子,望着金铃作响朱门绣户娶冥妻仍会投来羡慕,碰上这等奇事也称做喜,乞丐磕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祝词。 乔肃黑下脸,使了个眼色,丫鬟垂首从腰间掏出几个铜板分发到他们手中。 晌午正是热,抬轿的侍卫趁着这空袭抹了汗水,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滴到眼上,模糊了视线,路旁生青的石碑刻着庆州二字,已经到了庆州地界。 乔肃扫了一眼呵斥说:“都打起精神,已经到了庆州地界。”这座高山下便是庆州,一座卧在半边山下的繁华,大山之外的驻阳河瞧不见对岸,似海那般宽阔,庆州靠着这条大河才能养活一方百姓。 顾司宜和季般般快马加鞭,比迎亲的队伍早一日到达庆州,庆州沿路随处可见敲鱼念经的僧人,他们赤脚而行超度世人,这年头僧人化缘亦成难事,何况战乱流民。 两人坐在漕运总督府邸对面的茶馆喝着药茶,茶是陈茶,苦涩难入口,茶室的隔间望去离着府邸甚远。总督府邸门前悬挂红花,刚放完一声鞭炮,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季般般看了一眼大门处的日晷,说:“看时辰花轿应该回来了。” 她刚坐下,门口异动,季般般冷声道:“进来。” 一男子入屋,低头行礼,纪家养的杀手穿着比较统一,白日不戴面巾,头上罩着斗笠,谁又能知晓这帽檐垂下究竟是人面兽心不惜自命还是正义凌然的江湖侠客。 男子跪底道:“殿下,查清了,杨广为自家儿子建的祠堂在城外女娲庙旁,平日几个丫头打扫,阴日会请和尚做法诵经,近来因为娶了新媳守灵堂,所以又添了几个丫鬟,属下找了替换,姑娘一会儿换上衣混进去便可。”男子卸下身上的包袱。 白色的工衣做了黑边,不算别致但是图样剪裁是按照宫中皇陵女子穿着来做的。 季般般说:“陈阳儿子的葬地可查到了?” “查到了,陈阳儿子名唤陈钰,七年前陈钰杀了杨广的儿子以后便被乌家捉拿,吊在祠堂,后来听说受了万刑,杨广觉得不解气便将人送给江湖流子试毒,但在城外途中就没了气,随手葬在了野坡上,属下昨夜便派人去挖了,不过,尸骨是狗的,并非人骸。”男子小心抬眼,面不改色。 顾司宜抿了一口茶,道:“杨广将自家儿子的祠堂建在城外女娲庙旁,他只管寻个风水佳地,也不管此举是否激怒天神,胆子挺大,独子被杀这口气他咽不下去,除非这江湖流子他惹不起,半路反悔只好对外称人死了,埋了假坟,陈钰没死。” 她放下杯子,转头看着男人问:“陈阳和杨广之间是否有过节?” 男子想了想说:“有,不过是上辈恩怨,两人祖辈一直在庆州为官一直不和,后来到了陈阳这一辈步步提拔到了庆州守备,杨广不见起色在乡为县官,后来娶了乌家长女,在乌家安排下考了功名,那时先皇正主东宫太子,受他谏言,先皇登基提携他到了户部。” 既然是上一辈的恩怨,所以查杨广和陈阳之间查不出来,这么说当年支配的银两经过杨广的手,所以陈钰杀杨广的儿子也是知道些什么。 “我去问问王家姑娘看能不能知道关于陈钰的下落,当年三人交好,两人青梅竹马自幼订婚,算算时间,那年他们也是十五六岁,不可能没有一点线索,找到陈钰,便能知道陈阳案子的真相。”顾司宜拿过衣服。 季般般说:“那你自己去祠堂小心行事,我去刺史家中寻水患赈灾的账本,等我寻到了便来找你。” 顾司宜应声,目送着季般般和杀手出了门,季般般将茶室让给她换衣,一出门,她温和的神色逐渐变得冷厉。 唢呐声越来越近,花轿回来了,她望着府邸大门一片热闹,男人垂首跟在她的身后,不敢越过她。 季般般问:“人在哪儿?” 男人低眉回答:“顺王世子死后让妻子带着孩子逃到了邢州,后来听说因相似过度病死了,而那个孩子流浪街头,被私塾的先生收养了两人来到了庆州,私塾先生就住城东巷中。” 季般般眉眼一冷,厉声说:“真不知庆州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查到了便直接将人带来,镇龙玺的下落呢?” 男人一见季般般震怒,大气也不敢出,头更低了一些,小心地说:“殿下恕罪,镇龙玺被顺王妻子带走后便下落不明,可能在世子的遗孤手中。” 季般般一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说:“走,去城东巷。”她甩袖走在了前面。 庆州城不算太大,只有三面为地,从泗州流窜而下的大河形成大北最大的湖泊,偃湖离城东较近,故而若是发生水患也是城东最先受难。 季般般刚入城东的宅巷,此处居的都是些贫农,贵胄都只会住在城西,因为地势高,铸高楼能显得贵气几分。 “就是这儿了。”男人停下脚步,面前的木门都已腐朽裂开,大北重武轻文,文人较少,私塾先生也是受人敬仰的一方,毕竟练武的不识字也读不了兵书。 此刻这扇门破的全然不像一个私塾先生能住的地儿,季般般垂眸查看了一下,房门上着锁屋里人不在,这时,闻得一声异响。 余光瞥见一女子在不远处,她转头正见那女子手中菜篮掉落。 “公子怎在此处?”阿莲忙慌捡起地上的菜篮,面色诧异带着欣喜。 季般般不确定地问:“我路过,你住这儿?” 阿莲笑着走近了些,道:“我住这儿,邢州山间的茅屋不过是建来避难用的,庆州下雨城东总受些水灾,偶尔我便去山中种些瓜果,水患来时也好有个去处。”她瞧了一眼季般般身后的人,穿着怪异的杀手引她泛疑。 “你先回去吧。”季般般转头吩咐,男人不做停留离开了。 阿莲说:“进来坐坐吧。”她笑着拿出钥匙开锁,“夫人伤可好了?那夜匆忙都未来得及询问你们,瞧着公子穿的贵气,口音也不像庆州人士,怎么会来此处?” 季般般跟着她入了院子,院子是泥地,只有一缺了脚的桌子,下方垫着石墩,柱头上还挂着几根白绫,一阵香火气息弥漫院落,这里办过丧事。 季般般环顾四周,嘴里说:“长居关卫,来庆州做点生意。”她跟上阿莲的步子进了正屋,果真正屋摆了香炉瓜果,书架设了不少,像是私塾先生的居地,正堂的牌位是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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