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宜也不再避讳,她穿鞋下床,坐到小凳上,白晰的肩颈搭着长发。 季般般轻轻揭开伤口,拿过木夹上药,药味很浓,顾司宜闻见味道便能猜出是那味药材,在药观多年虽不会治病,但对药材熟悉程度是有的,如果季般般没有跟上来,估计这时候她应该丧命在雏上城里了。 季般般回答说:“她一早挖了些草药,然后说有事得出一趟远门,让我们在此养伤。我想,你病情加重应该是连夜出城让你受了寒。” 顾司宜咬着牙关,听到此话,背上的疼痛感都消失了,她噎了口气问:“所以,我刚刚吃那碗粥是你做的?” 季般般一边上药一边说:“不然呢,大锅我不会,我把熬药的小罐腾了出来,在小炉上煮的。”她将弄脏的衣裳放到小桌上。 顾司宜转头望着季般般,面部僵硬,难怪一股子药味加糊味。季般般说的坦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顾司宜说:“看来这几日比受伤更难的事情来了。”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出门之际,季般般问道。 看季般般真诚的样子,顾司宜轻叹说:“我不挑,你。”她抬眼看着季般般,立马改口说,“还是我做吧,你想吃什么?” “在我殿里做事的时候都没让你做过活儿,你待着吧。”季般般掩上门出了屋,顾司宜随后便打开了门,偏殿的小屋旁正是一间露天厨房,季般般认真地切着菜,瞧着很是笨拙,顾司宜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靠在门框上许久没有说话。 外敌已灭,剩下的便是内患,雏上城一事算是彻底打响这一仗,景听尘大部分军队都得驻扎在泗州一阵,刚收回的领土免不了已经遍体鳞伤,大北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景澜日夜不停歇赶到了夷州,夷州在偃台靠近漠原的边境,淮策将景听尘亲卫收回安插在夷州休整,等待漠原降和送来贡品再返回朝廷报备。 叛军占领雏上城的消息送到夷州的时候,驻守延城的亲军也将马不停蹄告知给渡船上的朝廷。 景听尘半坐在桌角,认真正看着手里的兵书,渡船上几日不少士兵晕船行不得都在船舱休息,阿拉真端着茶水来,她还是穿着那身胡人的漏脐装,景听尘撇了一眼,说:“我不是让你脱了吗?” “大帅是说了,身为女子穿衣打扮是天性,若我不打扮岂不是浪费了生的这张脸。”阿拉真将茶水搁在一旁,景听尘穿着便衣,似乎习惯学男子挽发,乍一看瞧不出女儿气息。 景听尘放下手中的兵书,缓缓看向阿拉真,婉婉一笑,竟抬手捏住了阿拉真下巴,她左右看了看,戏谑说:“是好看。” 阿拉真看着景听尘的眼睛,不自觉地将目光挪到别处,打小生在酒馆的她,常和江湖人打交道什么市面没见过,这一刻她却有点慌,这种慌乱似乎是从第一次见景听尘便有了。 “你慌什么?胭脂涂多了。”景听尘慢慢地放下手,神色里找不出一丝不同,她稳稳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往后你随我出入军营,换上软甲,你若执意穿,我便将你调到马厩。” 阿拉真靠坐在景听尘旁侧,说:“穿什么软甲,比宫衣还难看,营中哪个将军不带个侍奴。”她胳膊碰了碰景听尘,看着景听尘,“你将我好好打扮一番,带着去军营逛上一圈,给你长长脸。” 听到这话,景听尘差点被茶水噎死,她闷声咳嗽一阵才缓过来,说:“这么说,我打扮你给我自己长脸,我还赚了是吧。”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你还不如在我营中耍一套花枪来的实在。” “那不行。”阿拉真手撑在桌上,“给你看可以,别人不行。”她仰首甜甜地笑了起来。 景听尘还想说什么,只见侍卫冲了进来打断,侍卫面上自然,单膝跪底高声道:“大帅,浔安急报,太后景将军正舱有请。” 景听尘打开手上的册子,匆匆瞧了一眼,严肃说:“集结军队随时待命。” 阿拉真一把拉住景听尘说:“茶还没喝,我专门煮的。” “回来喝,你找件我的衣服换上,别乱跑。”景听尘打量她一眼,便离开了房间,阿拉真虽不知出了何事,但从景听尘面上能瞧出,此事不小,等到景听尘出营,刚刚的侍卫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颇有深意。
第65章 孤鸾 轮船上士兵整装代发,几艘船上都接了令,随时准备号令,阿拉真避开人跟着刚刚进屋的侍卫,侍卫三步两回头,下了仓库。 侍卫入了仓库,直到阿拉真进去,他闭上门,仓库内有一扇小窗,望去能见天空一片蓝。 堆着杂物的船舱极少有人来,侍卫多数都挤在另一个屋子内,面前这人摘下头盔,冷声说:“我是铁朝鲁,特勤的亲信军师,前来协助你,阿真姑娘,调到景听尘身侧就没了音信,还真当自己是景听尘的人不成?”他转过身,那双眼睛迸射出的只有冷厉,他拿出袖中的天狼符。 天狼符硕和东部特勤持有,他有此物绝是特勤派来的,一见此符,阿拉真右手搭在左肩下,垂首不敢看第二眼,她说:“望请军师恕罪,大帅她。”她愣了下改口,“景听尘太过警惕,我一直寻不到机会送信给特勤。” 铁朝鲁打量她一番,偏头认真看了阿拉真的模样笑着说:“阿真姑娘认清你的身份,景听尘若是个男儿身,你三两下没准还能成为暖床的侍女,但她不是。” 这话不禁让阿拉真脸上泛起红晕,甚是慌乱,眼神不知放到何处算为妥当,“特勤曾吩咐让我假意被捕潜入景听尘营帐中,不过兜兜转转如今总算到了景听尘的身侧。” “听闻你出手救人,暴露身手。”铁朝鲁站直了身子。 阿拉真单膝跪地说:“确有此事,不过,当时我尚在太后身侧做事,救的是景听尘的妹妹顾司宜,宫中人尽皆知顾司宜是景听尘的软肋,救下她也是为了能想办法搭线到景听尘的身侧。”话罢她小心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铁朝鲁沉默良久,“顾司宜,七处营之首顾夜如的女儿。”他转过身望着窗外,“起来,此事我尚为报给特勤,此前崔家利用你掌握太后,如今崔家已灭,起不了作用。大北已是病入膏肓,不过几贴良药强撑着,接下来,跟紧景听尘,获取她的信任是你要做的事情。” “是。”阿拉真点头鞠躬,看着铁朝鲁的背影,阿拉真说,“因此前暴露身份,要获取景听尘的信任并非易事....” “若要一统中原,四方之帅定得一一除尽,五年前除去了浔安永安王顾华燃,如今只剩三方,南璟王在南璟留有幼子在宫早晚得出事,这三方最难的便是烈阳王景听尘,不管你用任何办法,让景听尘信任你,若她降伏特勤自是最好。”铁朝鲁没给阿拉真说话的机会。 阿拉真应了下来不再多说,她没有选择的余地,铁朝鲁转过头对她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会盯着你的,你的这张脸如果真能勾引到景听尘,也不算浪费。”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漠原盯着,漠原八部成一派,像她这样的探子在中原地界比比皆是,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选入接下入宫的任务,她从生来便被选定未来的道路,她的背景襁褓之时便给她安排妥当。 查她的身世绝查不出异样,这任务一接,她心里五味杂陈也说不出缘由。在宫里听过一句话,无论是做奴的还是教坊司的官妓,还是有品皆的女官人,都会羡慕顾司宜,羡慕这个明明跌落神坛一无是处还是被人捧在手心的金丝雀。 起初听到这话,阿拉真不以为然,如今算懂这种滋味。 顾司宜养了几日伤口渐渐好,脸色恢复了不少,二人没在茅屋停留,阿莲迟迟不见返回,两人留下书信银钱,收拾了东西前往偃台。 偃台分五洲,而这邢州便是靠浔安最近的地方,大北王朝西侧的偃台吃食自没有浔安的丰富,邢州人吃的辣,三鼎炉家家算是必备,但锅底不同像浔安那般清淡。 许是得了雏上城的消息,邢州不似往年般热闹,酒楼掌柜说多数百姓都搬去了乡下度日,顾司宜算着日子淮策应到了雏上城,如果不出意外,叛军此时已降伏。 “邢州离庆州不远,不出三日便能到,待会儿得准备点干粮。”顾司宜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季般般盘中,客房的隔间很是安静,季般般吃的仍旧和往场无二,食量小一碗便饱,上了楼免不了她会不自觉地想替季般般添些糕点。 季般般将顾司宜面前的茶杯拿了过来,倒上热茶说:“我吩咐了店小二做,休息一下我们出去找个大夫看看你的伤口。” “我已经好了,你不是说伤口结痂了,只要不疼便没事,不过是留下一道疤痕。”顾司宜感受了一下,背后的伤口全然没了疼痛感。 季般般抬眼一笑,说:“留便留吧,我不嫌弃你。反正你都是我的人,对吧,夫人。” “殿下何时能有个正经,去往庆州后,要想入杨广府邸还真是难,你既然要跟着,那潜入刺史家查户部拨赈灾款的事儿,殿下做如何?”顾司宜接过她手里的茶杯。 季般般扬眉,说,“好啊。”她手肘撑在桌上,“求我。”她唇角勾起带着笑意。 “怎,怎么求,我跪下给你磕两个头吧。”顾司宜扯扯嘴角目光呆滞望着桌上的茶壶。 季般般说:“那倒不用。”她瞧了一眼墙上的挂画,画的是山水画,但这不是她在意的重点,季般般看着顾司宜双眼,“听多了你称我殿下,叫声姐姐听听。” 顾司宜双眼一闭,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思考过后这声‘姐姐’叫了不亏,睁眼时她抿上笑,轻声道:“姐姐。” 季般般强忍着眼底的笑意,不难看出这声‘姐姐’她很满意,同顾司宜叫景听尘的全然不一样,她装正经说,“没诚意。” “季般般!”顾司宜一拍桌,桌上的瓷器抖动时,也扯上她的伤口,她表情苦楚,手撑着桌沿。 季般般忍不住笑了,“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她起身欲要前去查看顾司宜的伤,谁知顾司宜站起身,两人正好碰到了头,顾司宜重心不稳往后一退,被凳子绊住了脚,好在季般般反应较快,一把拉住顾司宜拉到身前。 顾司宜捂着额角强忍的火气,她抬眼看着季般般说:“今日时运不佳,我不跟你住一屋。” “那可不行。”季般般拉住她的手腕,她双眼含笑,低下头说,“用完了就不认人,绾绾姑娘这习惯得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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