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顾司宜显然诧异,她行了礼,季锦十这才注意到她,打量着她,半晌想了起来,说:“朕说眼熟,原来是顾家的,听说在麒麟儿姐姐身侧做女官,好好干朕有赏。” 这般稚嫩的语气装不出半分成熟,不过这次再见季锦十,他没再叫过她‘余孽’。 “多谢陛下,不过臣已被调往翰林院做了研磨官。”顾司宜答道。 “什么官?没听过。”季锦十挠挠头,在季般般面前,他算是乖的,不会闹些大事。 季般般从袖口里掏出锦囊,未曾打开,顾司宜便知道锦囊装的是糖,不知为何,季般般拿出的糖散出的香味格外浓郁。 麦芽香气随着季锦十打开锦囊散开,季般般说:“陛下,今日出门匆忙,你上次要的糖忘了带,若是不嫌麻烦,我想让这位女官人随我去取,送到陛下宫中。” 季般般看着阿拉真,明显阿拉真开始紧张,眼神躲闪几下后做足了心理准备。 季锦十双眼一亮,转头指着她说:“你,跟着麒麟儿姐姐去取。” 太后派她看着季锦十,这小皇帝的性子宫里无人不知,太后过分溺爱,无人敢不从,阿拉真跟着季般般离开了御花园。 季般般从顾司宜手里拿过红伞,转头说:“撑着,我不喜欢太阳。” 阿拉真面无表情,看向伞柄,刚准备接过,季般般垂下眼眸看着她的手指,迟迟未将手中伞拿给她。阿拉真手指细腻但不难看出指尖有厚茧,练琴之人手指有茧不算稀奇,但她的琴不算弹得最好,却比教坊司头妓的茧还要厚上许多。 阿拉真说:“公主这是何意?” 季般般淡淡一笑将伞递了过去,“偏了神儿,这练琴让这一双白晰的小手布上瑕疵,真是可惜。” 就这样,季般般同顾司宜并排而行,阿拉真在季般般身侧替她撑伞。 “做胡姬的就和中原乐妓无二,靠着这点本事养活自己,瑕疵算得了什么,能吃上一口饱饭便好。”阿拉真离季般般半步,不敢上前越过,盯着她的脚步而行。 胡姬常年在边境混迹于酒馆之中,开酒肆弹琴卖唱是同官妓无二,不同的是,在漠原这等胡姬地位却不比商人低微。 “说的对。”季般般一笑手背在身后,“绾绾在泗州呆过,你以前在泗州哪个酒馆?泗州不大,说来听听,指不定同绾绾呆的道观近,你二人还见过。” 顾司宜在泗州几年一直在道观,从未一人出过门,虽泗州遍布酒馆,但这等风月场所她却从未踏入过。 “姑娘养的娇贵,说出来怕是姑娘也未听过,又怎会见过。”阿拉真见季般般停下脚步,然后低下头。 季般般缓缓转过头,眼底带着笑意瞳孔布满戾气,“即然没见过,那为何你要救她?” 阿拉真抬眸慌乱起来,见过形形色色的胡姬,对付人无数,演起戏来却全是破绽。
第45章 编撰 “崔家查出那天南街的红影是你,你是崔寄成送进宫的,所以他们不敢将你抓去审问,不过也绝不会放过你。”季般般字字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阿拉真昨日便收到了崔寄成传来的信条,不过她迟迟未去赴约。 “是我,那日太后宴请景将军,让我前去看着皇上,在门口我听到了你和一太监的对话,所以我跟了上去。”阿拉真索性也不再装,顾司宜对她构不成威胁,反倒是她救了她们二人的命。 顾司宜眉头微蹙,说:“我不信,崔家将你送到太后身侧,目的是为了安插一双眼睛在紫云阁内外,太后宴请景将军时,你吹风支开二公主到陛下宫中,为崔家制造机会,临近尾声反悔,理由呢?” 她在崔家事情之后便查清了,那日季般般被召去皇帝宫中,便是阿拉真提议。 这事儿本不引起人注意,阿拉真毕竟是崔家安排入宫,帮着崔家做事。 但这道红影查清了是她,这就让顾司宜感觉到矛盾了,杀人的救人的皆是同一人。 阿拉真不说话,顾司宜轻轻一笑:“我并不感激你,临阵倒戈卸甲的将士算不得英雄,哪怕这将士是敌人,不过,一过一恩可抵消,今日我不与你论恩过,理由你不愿说,那便作罢,来日若是在独桥中碰上,你跳还是我跳,皆凭本事。崔家,我一定得杀。” 说完也不见阿拉真回应,顾司宜转身便走了,季般般见顾司宜离开,看了眼阿拉真不再理会跟了上去。 顾司宜没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答案似乎并不重要,起因是她造成,顾司宜没有理由感激她。 红影案子烂尾成了死局,刑部受了些赏,崔寄成却替父挨了板子,伤得不重可也躺了好几日。 崔以朗刚上位,因这崔家的事情没少挨朝臣训斥,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让人浇的差不多,崔自华黑着脸与庶子一道早朝被人指点。 池阁老让人私底下查了崔以朗这几年行径,这庶子常不出现在宫里,这两年消声匿迹免不了惹人怀疑,人走到东堂街,因这东堂街大东家都不知晓崔以朗的身份,自然也没查个什么名堂。 按规矩,崔家还是为庶子设了加官宴,请的是品阶低的官员,品阶高的在朝上闹得不愉快,请柬发出也是吃闭门羹。品阶低的官员挤破头想入崔家大门得关照,人多了这加官宴也显得体面几分。 办宴当日太史编撰恰从关卫返回,懒散两日的待诏也不敢再多睡,顾司宜早早的便起来了前去书筵厅,做事的同上朝的官员时辰上有些差异,太史的官人且一般辰时到殿。 编撰孙大人的办公的书筵厅旁人不能随意进,顾司宜住的地方不远,季般般早在旁街买了座院子,本送了两个丫鬟,却被顾司宜回绝了,她喜清净,这屋中住了旁人反倒让她不自在。 书筵厅的位置正数在靠着翰林院正堂位置,她从前门入会方便许多,翰林院来了一位研磨女官,免不了一些考了进士的学员前来观摩。 顾司宜避着人到了以后松了一口气,她昨日放的香炉还能闻到些淡味儿,她推门而入。 被面前的人影吓了一跳,书筵厅内四周门窗紧闭,烟雾缭绕,昨夜焚的香太浓,闻着让人有些头晕。 那人一身官服,外衣下摆绣着简单白色图纹,在大北,唯有位份重的官服才能绣些图纹,顾司宜知道这人便是编撰孙大人,她行过礼,抬头时面前这人罩在门缝透出的一丝光束中,高挑秀雅地缓缓转过身来。 清雅灵秀像极了池中美玉,眉间冷淡寒凉盖住这份独一无二的美,他打量一番顾司宜猜到了她的身份,目光搁置在旁侧的香炉上,说:“书筵厅不许焚香。” 顾司宜行了礼,“我这就将门窗打开。”她将四周的窗户打开,将炉中还未燃尽的香灭掉,随着烟雾渐渐顺着缝飘向外面,书筵厅也不再闷得慌。 筵厅的正中抬高,一张书案摆在席中,三面书架层层围住席地。 顾司宜忙完一切,发现孙时鲤已经席地坐到案前,他盛上一勺水倒在砚台中,背对着顾司宜说:“八列三行红线封,五列七行红线封,三列二行蓝线封,找出来。” 顾司宜四处张望,然后照着做,这几日熟悉了书筵厅,寻的很快,她抱着厚厚一叠到了孙时鲤面前,搁置在小案上后,她悄悄抬眼看了孙时鲤一眼。 谁知孙时鲤正好抬眼,“看什么?磨墨。”孙时鲤透出的清冷感太过冰凉,冰凉之人撰写这燥热的史册也是恰合天意。 黑墨化开在砚中,孙时鲤刚提起笔,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司宜看孙时鲤面无表情,于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商棋探进脑袋,脚却不敢踏进屋半分,他说:“大人,崔府又派了人来,接大人前去赴宴。” 孙时鲤属五品,太史官员品阶不高,却受朝臣敬畏,他冷冷道:“回话,加官宴没有记入史册之说,崔家载入族谱缺个提笔先生的话,我派个人前去。” 除了一年一次的百官宴,平日孙时鲤从不参任何筵席,何况是这崔家升官宴。 商棋没有说什么,鞠躬离开了,还将门掩上了,顾司宜屏住呼吸许久小心地看着孙时鲤,孙时鲤的官帽底下一圈黑纱绕额头,他认真地勾画,问:“读过什么书?” 顾司宜回过神,道:“关卫宫中书悉数读过。”小时候身子骨弱,冬日吹不得风夏日晒不得骄阳,她算是个彻底关在屋中养的姑娘,除了平日的大长公主礼佛完后陪着说说话儿,她都是闷在房里读书。 书中刻画的苍天万物皆镀上了金箔,饿殍遍野天灾不断也绣上玉叶衬托是神人考验。幸得这娇气身子让她去泗州见识饿殍枕籍人性凶残。 “即然读过书,定会写字,会写字不会研磨?”孙时鲤抬起双眼,手停了下来,顾司宜偏头一见纸上字浓淡不均,显然是磨的太快造成。 孙时鲤语气严厉,将笔放到旁侧,说:“不会研磨,你做什么研磨官?” 顾司宜一时说不出话,低声道了歉,孙时鲤并没因为这声道歉就将此事作罢,他继续说:“宫中来人传话说让我多关照你,我以为是个机灵的,你这双手我看着也不像研磨的手,在其位谋其事,读过书我也不教你这句话的意思,没研过磨,便去询藏阁小太监请教。宫里的人分三六九等,我这儿没这些规矩。” 他怼的顾司宜哑口无言,也让她毫无怨气,孙时鲤说的每句话都在理。 “带上笔墨随轿去崔家,替崔家记加官宴载入族谱。”孙时鲤站起身,自己转身去了书架旁,寻着书架上的册子。 顾司宜猛然抬起眸子,说:“大人,我去怕是不合适。” 她和崔家结了梁子,孙时鲤随便派谁前去都能敷衍,但是若她去了,难免有刻意羞辱之意。 孙时鲤不知他们的恩怨,他侧过头,眼神犀利,“你替我前去,哪里不合适?” 顾司宜解释不出口抿紧了下唇,愣了一阵,她回答道:“崔家请大人前去赴宴,先前家族之事,我不过是人人口中余孽,各部官员对我恨之入骨,大人派我前去,定会惹得崔家不悦。” “你的家族发生了什么是你们之间的事,今日你作为我的研磨官,你前去替的便是我,不是顾家,在书筵厅一日,你做的事便不再代表你个人,而是整个太史上下,这个道理你得明白。”孙时鲤厉声道。 顾司宜久久没说话,显然景白烯安排她到这儿,是个正确选择。 崔家办宴,孙时鲤让她前去,不是故意为之,她硬着头皮上了崔家的马车,崔家仆人并不认识她,只是未见顾司宜穿着图纹官服面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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