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被纪恒这一番话说的心神不宁,地牢的昏暗,满墙的经文,这十几年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她总能记起,她没有身份,没有使命,她承载的是她母亲毕生的不甘,到死的夙愿,沉默良久她应声,“我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互利共生。”
第48章 叛变 圆月高挂,稀稀能闻几声蛙鸣,夜间起了雾,光色变得幽幽,顾司宜在书筵厅内抄完最后一册经书,这书是孙时鲤刻意让人送来的,称有淡心凝神的功效。 她掩上书筵厅的大门出了院,正好一道影凑近,那人像是等候多时,声音无力手扶着墙,“姑娘。” 顾司宜凑近了才看清,王淑语额角渗着鲜血,袖口纱衣被撕坏,头发散乱唇角留着淤青,她似乎用尽全力撑着身子。 “出什么事了。”顾司宜扶住她,焦急地问道,心中感到不安。 王淑语上眼帘半盖,微微摇晃,如同一朵娇花被大雨淋透险些凋落,她说:“崔以朗下毒杀了西厂督主周锑,嫁祸崔氏,我撞见了此事,他要杀我。” 顾司宜瞳孔一震,捏紧了拳头让自己镇定平静,今日她忘了这一茬,崔以朗提出收了东西两厂不过是在试探口风,试探她的底,她的野心,显然她的回答没有让崔以朗满意,这东厂他没办法全收,但是杀了背靠江谦的周锑,这样东厂的李忠就是孤身一人对抗。 借机报私仇铲除崔家,这罪不至灭门,大义灭亲之举能受赞扬,东厂李忠自然会选择归他一脉,这崔自华父子一死,往后崔家便是他说了算,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他不是个合格的赌徒,但是一只凶狠且聪明的虎,一只不好掌控的猛虎。 顾司宜压着怒气问道:“他在哪里。”她瞳中注入一团无法压抑的火球,顾司宜话落双眼一闭平静自己。 王淑语想了想,说:“他把我关了起来,这会儿他应该带着崔家父子入宫面圣去了。” 她望着前方,没有说一句话,此事做了没有挽回之地,但是顾司宜心里清楚,崔以朗如果成了敌人,比崔氏两父子更难对付。 顾司宜往后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打量王淑语一番,说:“看你这样子也走不了,去我那儿躲躲。”她把钥匙递给王淑语。 王淑语先前送信知道顾司宜的住处,她接过钥匙点点头,直到王淑语走远,顾司宜才反方向而行。 先前季般般提议的落进下石方法,拿出崔家冤案罪证弹劾,这样会让举荐崔家的景白烯难堪,景白烯举荐崔家的目的无非不就是让她搬出崔以朗来抗衡崔氏。 顾司宜担心的不是崔以朗嫁祸铲除崔氏父子,单是嫁祸不足以牵连景家,而是他如果再将崔家手上悬案拿出上报,让景白烯受牵连,遭受群臣指责,如今景听尘尚在关外,一仗迟迟不见捷报,如果有人借机提出临场换将,景家往后在朝中位置便彻底降一级。 事情这样尚无转机,如今只有她阻止崔以朗火上浇油。 顾司宜在翰林院马棚内找了一匹马,马是孙时鲤的,他平日住在翰林院内,所以马自然便养在了藏阁后门不远处的马棚里。 顾司宜学点骑马后也只敢碰这温顺的马儿,她小心地牵着缰绳将马牵出来,长呼一口气,翰林院离皇宫不算远,但走路也会耗上许久。 “去哪儿?”孙时鲤从门前跨进来,挡住了顾司宜的去路,顾司宜彻夜抄经,孙时鲤便没睡一直守在别处偷偷看着,直到王淑语的到来,他一直跟着顾司宜到了马棚。 顾司宜不慌,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入宫。” “我说过,你入翰林院,所作所为皆代表太史上下,心无旁骛做好本职之事,才是你应该做的。”孙时鲤没给好脸色,“我不知你们其中恩怨过节,你作为太史的人,我便不会让你做任何不利太史的事情,回去!” 顾司宜说:“我感念你今日救我,你只有太史,只有史书,我不一样,我还有家仇。”她语气平和,景家虽同她是表亲,但在她的眼里与双亲没有区别,顾家于她而言还有家仇未报之憾,她只剩景家,今夜她定要入宫,“你终其一生承载父亲之愿,我也有我需要做的事情,翰林非我想来之地,这太史职责与我何干,我不过就是你身侧磨墨的,所作所为皆与太史无关。”她放下缰绳。 孙时鲤脸一黑说:“我将你带出崔府并不是要你感激,你的家仇如今不过是史册上的黑字,四时万物兮有盛衰,你抓着这把枯草欲要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你可知九霄坚如磐石尚有神龙,岂是你这双连墨都研不好的娇手能翻动,像你这般姑且应付搪塞度日,不如趁早向太后请辞做回你的宫中女官。” 顾家的这段史册他亲手篆刻,但是迟迟未能封线保存,孙时鲤一直将册子留在关卫,他始终未想好要怎样去结束关于顾家的故事,顾家世代为将驰骋沙场,偏偏到了顾司宜这辈生了横祸,说是惋惜,但也司空见惯。 顾司宜没有回应,径直绕过孙时鲤朝外走去,到门口时她顿下脚步,说,“是我急了,抱歉。” 马棚中的棕马甩着马尾还能听见沙沙响动,他说的没有一点不在理。 “上马,我送你去。”孙时鲤一把逮住马缰绳,翻身上了马,他稳住马看着顾司宜,故作嫌弃伸出手,继续说:“固执,回来了,抄经书。” 顾司宜将手递给他上了马,她闻到孙时鲤身上的有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她不会认错,大长公主常用的藏香和这味道很香,其中还夹杂着百合香。 顾司宜泛起疑惑,她微微侧头看了眼孙时鲤,谁知孙时鲤垂下眼帘正看着她,“抓紧了。” 他挥着缰绳,马朝着远处小跑起来,黑夜里除了声声夜莺啼鸣,只剩下噔噔马蹄声,这声音从西到东直奔皇宫而去。 皇宫彻夜点灯,今夜是个大日子,侍卫在崔以朗入宫前便先行禀报了破案的消息,崔氏父子被捕囚车押送进宫面圣,囚车上,崔寄成破口大骂崔以朗,坐在马上的崔以朗目光不屑,骂的越狠他越是高兴。 “骂吧,哥哥,做错了事儿,我可不能包庇,新官上任三把火朝臣都看着呢,听说锦衣卫的几只猛虎还是父亲大人常年好肉伺候着,此时见着父亲,你说,这虎会怎样?”他悠然自得大笑起来,笑声盖住囚车锁链碰撞的声音。 崔自华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崔寄成忍着疼痛奋力吐了口唾沫到外面,喊道:“我呸,狗崽子,跟你娘一个样贱胚子。” 崔以朗笑容逐渐凝聚,他转头看了一眼,直到崔寄成眼中开始有神,在崔寄成笑容浮到嘴角之时,崔以朗笑得更大声了。 他转过头说:“有些话听多了,就不觉得难听了,有些罪没受过,可不一定好受哟。”他吹起了口哨,这举动让崔寄成只能气的将头往囚车上砸。 孙时鲤远远的将马停下,直到目送一行人入了宫门,他才骑马走近,今夜宫门防守的不止是宫中禁军,锦衣卫也派了人在此巡逻。 果不其然,宫门处二人被拦了下来,侍卫偏头打量着二人,微弱的光下看不清长相,明显侍卫那张严肃的面上更加冷淡了些许。 孙时鲤拿出腰间令牌,看清了牌子,侍卫恭敬抱拳行礼,说:“编撰这么晚入宫可是有何事?” 往日门口并不会对其盘查,但是今夜不同,今夜司礼监正乱,西厂因为周锑的死冲入大理寺和侍卫打的一团糟。 孙时鲤说:“去藏书阁取些东西。” “请。”侍卫不再怀疑,挥手让人放行,两人顺利入了宫门,孙时鲤在入宫门后便下了马。 孙时鲤将马交到宫门口的小太监手上,问道:“去多久?” “明日一早回。”顾司宜回答。 孙时鲤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白绢擦着手往宫内走去,听到东西跌落的声音,顾司宜转头看着一个银色方盒掉落。她迅速弯腰赶在孙时鲤前面捡了起来。 孙时鲤面色有些急,“给我。” 顾司宜凑近闻了闻,百合香,她把东西还给孙时鲤,说:“不就是香膏,着什么急。” 孙时鲤有点尴尬,他一向严肃的表情一反常态,他没作解释,放进袖里往前大步而去。 崔氏父子如果今夜面圣,那之后定会交给锦衣卫查办录供词,至于招不招,事实并非如此,崔氏父子也绝不会认。 顾司宜避开人跑去隐仙殿,隐仙殿还未熄灯,门口不知何时多点了几只灯笼,顾司宜敲了半晌的门,才见季般般来开。 季般般见着她并不诧异,反倒很平静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需要十个杀手。”顾司宜脱口而出,眼巴巴地看着季般般,她不确定季般般会不会给。 季般般冷静地撇了她一眼,“进来。” 她掩上大门后望院中瞧了瞧,明显允乔不在,季般般背对着她没有说话,顾司宜明白过来,她冲到季般般面前,质问,“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崔以朗会走这一步。” 她细细想了想情节,说:“崔以朗不会武功,但是他在此处听了那么久,偏偏你我说完话后才被你察觉,你那些话故意说给他听的,是不是,你要的就是他走这一步,你想借他的手铲平障碍。” 季般般沉默半刻,她抬眸看着顾司宜,回答道:“不错,崔家当真该死,杀了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恨他们吗?正如你意。至于景家,景白烯与太后站成一线,是你能说服他让景听尘镇守边关,还是你的命能抵这条件,她不镇守关外,七处营统办一职怎么到纪家手上,你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顾司宜难以置信,季般般装的太像,她能毫无破绽的做每件事,包括利用欺骗,这是她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学会的东西。 “你我二人逢场作戏,玩也玩够了,崔家一死,闹剧便是结束了,说说吧,黑牌到底在哪儿。”季般般转过身背对着她,她陷在灯火月光下,语气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
第49章 私刑 此刻的隐仙殿像是正点燃的火折子,灼烧空气散出氤氲的香味包裹住隐仙殿的静谧。 顾司宜看着她说:“我好像明白你为何答应崔家提亲,你想置身事外且让太后对崔氏产生戒备,因为纪恒要将位置给你,太后从你应声那刻便已和崔家生隙,你应了,朝臣也会借此提防崔自华,大北的公主向来不是和亲,便是招殿元为驸,所以,有了这些条件,崔家哪怕没罪,一入狱便是案板上的鱼翻不了身,你要架空太后,所以你要调离景家到边关,接下来是谁?是池阁老还是太傅?还是远在禺尧的淮氏。”顾司宜末尾提高了音量,并不空旷的小院像是泛起了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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