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崔家会如此行事,昨夜顾司宜出宫也在他的预谋之内,他想了许久,景听尘曾提醒过他多次,顾司宜不可能随他回偃台,他不信邪,终究他不够了解顾司宜。 他只能用尽手段做顾司宜的船桨推她一把,只愿自己选择不会错。 池阁老细细琢磨着景白烯的话,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前宫,看到大宝的影子,池阁老才说:“将军说的,不无道理。”他看着景白烯离去的背影,背影像极当年的景老将军。 人出了前殿后,不到半刻钟司礼监便拟旨送到了隐仙殿,顾司宜和季般般刚回来。 常真小心地举着圣旨,宣读完毕后交到了顾司宜的手里。 顾司宜一听便知是谁的安排,她说:“翰林院史官身侧研磨官,研磨何时被纳入官位了?” 她知这是景白烯的安排,太史长居太常寺记载史书,大北朝将此官职纳入了翰林院,在翰林院中设有书筵厅放置,成为太史办事地,像是研磨这等小事通常都是小太监帮忙,没有闲散的职位,如今还硬编了一个出来。 常真答道:“刚纳入的,正七品。” “编修尚且七品,我研个磨竟还能平阶,何德何能。”顾司宜嘲讽,这威严皇朝玩起了过家家的把戏。 季般般憋着笑,说:“不好吗?” 常真见状打起圆场,说:“先皇在世时,本有此意,太后不过是遂了先皇愿,瞧着研的是磨,这活儿可不简单。” 他不算乱说,先皇曾有意将研磨一职封官位,太史记载史册,尚有百姓推崇编撰,皇帝也不得轻易将其篡改,但是殿里上下做事的他却能安排调动,先皇在世时若不是关卫打起仗,也不会搁置下来。 调到史官身侧是保护她最好的方式,顾司宜点头不曾抬眼看他,说:“有劳公公。” “另外,阁老一早和太后商议,想将太傅请回授陛下诗书,太傅饱读经书文坛领域甚宽,陛下若得太傅教导自是再好不过。”常真笑眯眯的说。 顾司宜别过脸不看他,自打上次同季般般躲在衣柜里见到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她如今一见这老太监格外反胃。 她脸上有些厌弃,说:“明日我便前去将太后之意传达给太傅。” 常真往前两步,说:“姑娘,太后要的不是传达,是请,还得请进宫,景将军信誓旦旦保证了你能将人劝回来。” “明日去便是了,回吧,公公。”季般般看出顾司宜额头冒着汗,于是挡在她的面前,将常真轰走了。 常真不好再说什么,手中拂尘换了个方向,尖着嗓子道:“走。” 看人消失在,大门一闭上,顾司宜忍不住干呕起来,她胃里难受的慌,吐得小脸彤红,将刚喝的水全部呕了出来。 季般般拍拍她的后背,说:“这老太监让你这么恶心。” “不是一点半点。”顾司宜说完,又吐了起来,“他。”她刚想说什么,小脸已经吐得发紫。 季般般皱着眉头,从允乔手中接过水杯。 “可好点了?我命人打断他的腿,以后你就见不着他了。”季般般打趣说。 顾司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缓了缓,她漱了口,才说:“若你真有胆子,何不让他消失在后宫。” 常真口口声声答应替小安家留下根,却还是没照做,不是得了谁的令,倒像是一早有此打算,顾司宜没什么能弥补给小安,能做的就是不露声色想办法替他摆脱现状。 “好啊。”季般般蹲在她的身侧,拿手绢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清水,“绾绾想要,我便给。” 顾司宜看着她,季般般面上带着笑意,无心之语谁会当真。
第44章 狂风 顾司宜入翰林院那日,季般般出了宫,一早的万里晴空,突然便压了厚厚的积云,沉闷雷声忽远忽近。 狂风随之袭来,致使大树摇曳,顾司宜抬头瞧了瞧天,她当年入琼露殿时,也如今天这般。 一声巨雷紧跟着闪电,大雨毫无征兆倾泻而下,雷声越来越放肆,顾司宜小跑进了翰林院的大门。 史官虽属翰林院,不过也只能从后门入,不比做科举筹备的官员来的大方,大北朝将此官职纳入翰林不过也是为了节省官禄。 各部每年的预算皆有限制,超出不报,若是单独为史官结算,也会拖走一部分银钱,纳入翰林以后便随着翰林一同报官禄。 顾司宜入了屋衣衫已湿透,碎发粘着额头,她抬袖擦擦残余的雨水。 一男子小跑而来,身着官服,顾司宜一眼便注意到他袖口的补丁,男子甩甩身上的水渍,忙的将怀里的书掏出查看,见书完好,面上这才漏出一点笑。 他注意到一旁的顾司宜,面上有些诧异,随即反应了过来,问道:“可是过来报道的研墨官人?” 顾司宜应声,将目光投向他怀里抱着的那本墨蓝色的书皮上。 男子一笑面上两个酒窝,看着和善,他行了礼,说:“刚还去外边寻你,没想到你进来了,在下是官内待诏,负责整理史册保存,官人唤我商棋便好。” 待诏位九品,平日负责将修订好的史册撒粉保存,每日检查鼠蛇虫蚁,酸化,定期会将字迹模糊的旧书翻出由专人再进行摘抄,目前史官待诏且三人。 顾司宜跟着商棋去了藏阁,内里十几个官员且低头忙着手上的事情,小太监一旁研磨递笔,书页翻动的沙沙作响也盖不住外面大雨倾盆雷声轰轰,大家丝毫不曾注意到顾司宜。 “这便是平日编撰官办事的地儿,编修有九位官人,检讨五人,待诏三人,编撰孙大人。”商棋介绍着将怀里的书递了上去,那人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顾司宜,便又低下头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顾司宜环视四周,油灯混着墨香,本就灰暗的阁楼显得尤为沉闷,她收回神,问:“我瞧着有太监做这活儿,不是说研磨列了官职,大家都有册封怎不着官服?” 商棋一笑,回答道:“研磨官只有您一人,只有编撰的孙大人才配有官籍的研磨人,不过孙大人近来回了关卫寻史籍补录,过些日子才回来。官人等会儿雨停了先在隔壁巷寻个住处,等孙大人回来了才正式上任。” 编撰的孙大人是子承父业,顾司宜尚听师傅提过史官编撰世袭规定,若无子嗣便百姓选举,几百年间无帝王敢随意修改。 顾司宜没站多久,大雨来的快去的也毫无征兆,屋外的房檐还滴着水,远处青山似是被洗礼一番分外清晰,翰林院的官员不住内,都在隔壁巷寻的住处。 她出门时身上的衣衫已干,她不小心踩上了青石板的积水,湿了鞋子,抬眸时见着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司宜说:“怎么我到了哪儿你都能跟来。” 季般般收了手中的油伞,说:“我不来谁给你寻住处。” “又不是孩子,寻个住处这点事儿我能做。”顾司宜绕过她,往东而去。 季般般跟了上去,说道:“今日一早那个王什么淑,传信找我要了五十两银子。” 顾司宜满脸黑线,“王淑语。”她纠正好名字没再说别的。 “崔寄成已将她送到了崔以朗身边,如你所愿,另外,那道红影线索已明却又断了,王家铁匠昨夜撞墙自杀了。”季般般说着将伞撑开,声线放的微低。 前两天顾司宜便听说浔安胡人皆被抓了起来盘问个便,远在长谷关小镇的王家铁铺铁匠隐姓埋名在浔安好几年,若不是替胡人打刀,这刀甚是锋利刚硬,在城中传开了,也不会被崔寄成抓个正着。 眼看着要破案,如今烂尾草草了结。 两人在红伞下漫步而行,天放了晴,刚刚的乌云已然散开,透出湛蓝。季般般侧头看了一眼顾司宜,问:“怎么不说话?” 顾司宜顿下脚步,抬眸看着她,“我只是在想,人到了崔家手里,一个很好立功的机会,怎会让人自杀,仵作可有验尸?” “验了,头骨碎裂,显然铜墙撞击而成。” “那便更不对了。”顾司宜反应过来,“崔家想破这案子给景家记上一笔,犯人入牢上枷锁,除了是怕人犯逃走以外,这枷锁也防人自杀死无对证。我想,这凶手查到了,但是崔家不敢破案,因为红影会牵连到他们,胡人又与崔家挂钩,你说,这人是谁?” 季般般盯着她许久,随之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像是一早便知道了答案,但却偏偏引诱顾司宜说出。 顾司宜看出端倪,道:“你知道是太后身侧的胡姬,不如直接说,让我动脑子绕一圈,挺麻烦的。” “什么事儿都让我来可不好玩儿,你没听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话吗。”季般般手搭在她的肩膀面上带着笑意,她将手里的伞柄递给顾司宜,望着远处说:“不过,她为何帮你,我没想明白。” 那日若不是那道红影天降飞镖雨,顾司宜和季般般也不会顺利逃脱,黑衣刺客皆是死士,来势汹汹没想活着回去。 顾司宜侧头看向季般般,说:“想不明白,那便去问问。” 她内心也想要的答案,阿拉真此刻在太后身侧,崔家不会贸然行事,毕竟人是他们送到太后身侧的,显然他们对于阿拉真的身手也是全然不知情。 阿拉真也绝不会是崔家俘虏的普通胡姬,像这等身手怎会轻易被抓送进宫寄人篱下。 顾司宜和季般般来到宫里时,碰巧便在御花园遇上了阿拉真正带着小皇帝游玩。季锦十骑在小太监背上,手拿皮鞭,鞭子抽在太监身上,小太监吃疼地哭喊,哭声越厉害,季锦十越是高兴。 阿拉真在一旁瞧着不动声色,面上无表情,下过雨的御花园,石板免不了堆积泥土,她未遮住的布鞋已沾上稀泥。 小太监的衣摆脏的不成人样,像是正被塑形的俑人。 顾司宜不由得心疼太傅,像太傅这等严厉帝师训这顽劣帝王怕也是棘手,她在见太傅时定会将今日看到之事与太傅讲个明白,景白烯让她请太傅入宫,必然也是同太傅商议了一番。 太傅一人住在宫外,不如留在宫中,方能保平安。 季锦十注意到季般般,马上踹开了小太监,将手里的皮鞭扔掉,笑着跑了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头,小太监有些感激地望向她。 小皇帝故作了乖巧说:“麒麟儿姐姐,你瞧朕刚骑大马可威武?” 季般般瞥了一眼小太监,无半点同情,低下头说:“陛下一国之君,怎么做都是威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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