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以朗来了兴趣,问:“两年前听说你还被禁足在后宫,怎么出来的?说说。” “你还真是。”季般般一闭眼,咬紧后牙槽,她看不惯崔以朗这副和崔寄成太像的德行。 此时崔以朗像是个爱听热闹的孩子,全然没了刚刚赌坊小东家的风度。 “做了过街老鼠,只要不碍着人的眼,自然没人想着打,不就出来了?”顾司宜回答的坦然,崔以朗同崔寄成身上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一眼是瞧不出的。 “这回答妙啊。”崔以朗拍手,像个赌客看戏,声音逐渐弱下后,他面朝河吹着风,最亮的北辰星正对着他,那个方向,是关卫的方向。 崔以朗说:“赌什么,三爷心情好,玩一局。” 顾司宜看向季般般,季般般一脸无畏,道:“你看着我作甚,你要赌的。” “哟,赌还得通气儿呢。”崔以朗笑着转过身,将手里的色子抛给顾司宜。 “赌崔家上下的众人尸首染城楼,结局你我二人双赢,可玩过?”顾司宜接过色子,这色子掂在手里很轻。 “这倒是没玩过,那输了呢?咱们三没命?”崔以朗扫过两人。 顾司宜将目光投给季般般,季般般同崔家定了亲,她早听闻,崔家定亲时,季般般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季般般说:“不会输。” 崔以朗听季般般这么说,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会输的赌注我不玩儿。” “输了,崔家一跃侵占朝野。”顾司宜缓缓说,“崔家得罪了景家,这鬼面暗卫督卫一职本是景将军进言,太后赏给崔寄成的,你不过是个替死鬼,三爷不用我多说清楚崔家的手段,眼下他们还能好声好气求你,若是你执意不回,那便是让东堂街所有弟兄给你陪葬,玉石俱焚的手段,崔家做的出来。” 崔以朗眯着眼,若有所思,这事情他早清楚,他不过是要崔家多求上几次,届时玉石俱焚又如何,他到死也要将崔家搅碎成肉渣。 崔以朗问道:“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司宜淡淡一笑,抬眸答道:“刚刚三爷问我怎么出来的,我是过街老鼠,不碍事儿,但这世间总有人厌这耗虫,哪怕这耗虫绕道而行,他们也会想着法子抓来,喂饱家中的几只畜生。” 她见崔以朗面色无变化,继续说:“赌桌上不问家世,不探兜中银,只管桌上物,局中人,你我皆是崔家手中牌,不如试试命不由天的感觉。” 弯月洒下一层银纱,盖住微波层层的河面,轻柔潇洒的冷风划过,顾司宜感觉不到凉意,季般般站在一旁不搭话,她是比较合格的看客。 半晌,崔以朗问:“怎么做?” 这句话一问,顾司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下督卫一职,我要崔家手中冤案的证据。” 崔以朗看似和她站到了一头,但是也不会全然相信她,要收服这人还得下一些功夫,顾司宜和他已经见过一面,有过谈话,接下来的事情好办的多。 “等我消息。”崔以朗一笑,没有多问别的。 从赌坊出来以后,已是子时,但东堂街仍旧是人来人往,乐馆门口也不曾熄灯,热闹的很。 王淑语蹲在角落打着哆嗦,见顾司宜二人下来,连忙凑了上去。 “可算来了。”她跺着脚,她朝着船上看了一眼,说:“刚刚我看见崔寄成带着上了另一艘船。” 季般般道:“看来今夜他们就得把那小子带回去。” 顾司宜长舒一口气,崔寄成等不了明日,今夜宴会定是吃了鳖。“崔以朗儿时在崔家受了不少委屈,看着吊儿郎当,是个聪明主,用人得跟你学,看人你得跟我学。” “这可说错了,我看上你,就没看走眼。”季般般揶揄地伸手勾了勾顾司宜的下巴。 这动作看的王淑语目瞪口呆,她喉间滑动,明白了什么,将头转向一边低声咳嗽起来。 顾司宜尴尬的将头转到一边,清了清嗓子,说:“崔家为了监视崔以朗,定会安排一个女子在他身侧监视,教坊司有崔家的多少人?” 王淑语回答道:“就我一人,若我嫁给崔以朗,是不是脱籍了?” 季般般白了她一眼,说:“你要是脱了籍,往后他们拿什么控制你,下毒,那可不划算,况且,崔以朗到底是个庶子,你身教坊司乐妓,资质还差了点。” “行了。”顾司宜打断二人,季般般说话难听,处处戳人痛处,王淑语黑着脸不敢反驳。 顾司宜道:“全盘托出,你知道怎么做。” 王淑语脑子笨了点,做事说谎方面圆滑的很,崔家算来算去,也只会派她到崔以朗身边,崔家大概率知道王淑语是她的人,她要得就是反其道而行。
第43章 研墨 翌日 崔寄成称病未能前去朝堂,崔自华带着庶子在下朝后面见了太后。 御书房作为季锦十读书写字的地儿,池阁老每日都会在此教他看奏则,下朝后,池阁老按照往常惯例前去。 盆栽的绿叶上挂着珠儿,在朝阳的照耀下透出屡屡光芒,卯时开始起早打扫的太监面上无半点精神。 直到见着池阁老缓缓走来,几人努力撑起眼皮,恭敬的行礼,手上的活儿也变得利索起来。 常真在殿门外候着,打了个哈欠,远远瞧见走廊尽头官帽整齐的池阁老,马上迎了上去。 常真一脸笑意说:“阁老,太后正同景将军在御书房议事儿,陛下回寝宫歇息了。” 听到这话,池阁老面上明显不悦,陛下登基多年,年龄虽小,但全然没将心思放在朝堂,对于读经写字更无半点兴趣,朝堂奏则太后也是批的一团乱,更要拿给他做二次修改。 再这么下去,大北的江山怎能撑住,池阁老应声,转头愣了一眼门外打扫的小太监,指着道:“帽子,歪了。” 常真瞪了小太监一眼,说:“回头奴才好好训训,阁老待奴才通报一声。” 池阁老转过头,没一会儿,常真开了门,笑脸迎着他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黄幔掀开,大案上仅放着一只砚台,平时搁置的瓷窑瓶今日也没了踪影,藏香在镂空大香炉内缓缓上升。 景白烯行了礼,转动着轮椅挪到了一旁,给池阁老腾了最中间的位置。 太后坐在一旁的木榻上,她说:“刚还和将军说着崔家的事儿,阁老便来了。” “太后,臣有一事得先说说,陛下如今已到总角之年,前些日子臣让陛下背的为君道,陛下背的一团遭,陛下称是太后为护龙体让他戌时歇息,一国之君太后如此纵容怕是不妥。”池昌庭黑着脸指责,全然不给太后留面。 太后并不恼怒,对池阁老的指责不是第一次受,她解释说:“陛下年幼,尚得需要阁老多费心。” “臣每日早朝后马不停蹄赶来御书房,可陛下隔三差五腰疼腿疼,臣怕费心也只是做无用之功。”池阁老摆摆袖子。 季锦十不是帝王料,但他也得坐,谁让季家只剩了他。 太后双眼一横,没了刚刚的好语气,“那阁老说如何做,哀家依阁老便是,莫伤了君臣和气。” 池昌庭显然是对季锦十没了办法,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己,但他将人领进门的方法都没有,帝师之职,虽不像伴君如伴虎,他却也怕后世留不下个好名声,更毁了大北王朝基业。 景白烯说:“太后,阁老,不如听听微臣的意见。” 池阁老脸上的怒火渐消,直到他面色缓和。 景白烯这才开口说:“阁老前朝便做太子之师,大北如今基业刚稳固,全凭阁老谏言,如今四面边境反王各起,不如将太傅召回,让其长伴陛下身侧,授予诗书。” 池昌庭当着景白烯的面利用此事让太后下不来台,便就是等的景白烯这句话。 太傅这等能人,大家有目共睹,池阁老看了看太后,问道:“景将军此提议甚好,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默言半刻,不经意间她看向景白烯,景白烯淡淡一笑,她这才说:“便依将军所言,不过至于太傅是否能不能应,尚且未知,太傅桀骜一生,强扭的瓜不甜。” “不如,让臣妹顾家姑娘一试,劝说太傅,此次臣妹不愿回偃台,也是因太傅还留在宫中,太傅年纪大了,这太傅同顾家关系又甚密,臣妹不放心太傅一人,这才辜负太后赦免回偃台的一片好意。”景白颔首行礼致歉。 景白烯解释过此事,不过如今他既和太后站在同一战线,那也要象征性通知池阁老,池阁老想让太傅教导皇帝,那也总得给点好处才能作为交换条件。 “若是姑娘愿意劝说太傅,为我大北立功,往后留在宫中做个官人也无妨。”丞相赶在太后前面说了此话。 宫中的女官分阶层,一类是顾司宜先前做的管理各宫的女官,同宫女太监一类,不过有些位份在身,她消除了宫籍,这次定然不会再做伺候人的活儿。 景白烯并不希望顾司宜再留在季般般身边,哪怕不回偃台,做个官位低的官人也是好的。 太后点点头,景白烯这才谢恩,池阁老见事情定了下来,俨然松了一口气,说:“另外,崔大人想让庶子继这鬼面督卫一职,但臣听闻这庶子并未学过功夫,更未带过兵,让不识字的来秉笔,怎么也说不过去,此事先搁置一番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没有过多的反驳,她的任何言论在池昌庭这儿都是过雨云烟,起不了作用,她转身出了御书房,明明坐的是万人之上的位置,但她却活得不如田间蛙畜尊贵。 见着太后走远,两人也相继出了御书房,此时太阳正大,一早的凉意被消融许多。 大宝来不了前宫,小太监忙的上前推着景白烯的轮椅,丞相看了一眼,道:“给我吧,将军是功臣,老夫推推,指不定将来到了阎王那儿,阎王还能赞赞老夫。” 景白烯淡淡一笑,任由池阁老推着,他望着前方说:“阁老,崔将军领兵打仗是块好料子,这也是我举荐的缘由,但这庶子今日一见,头脑灵活甚是与崔将军甚是不同,倒让小辈生了悔意。” “有何悔?且说无妨。”池阁老推着他悠悠往前而行。 “空有蛮力,不懂躲明枪暗箭料子再好,大家也只能看看,搬不动。臣听说庶子的生母曾被崔氏乱棍打死,崔家如今稳坐大理寺,朝堂无人能撼动此位,说句直白的,阁老知晓这崔家手段,倘若来日庶子得丞相提携一路高升,也能暗里压着崔家。制衡之道阁老比小辈懂得多,阁老是肱骨文臣,寻把武刀稳朝堂,比自己做更为合适。”景白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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