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这任尔东西南北风,岿然不动的态度让顾司宜起疑,似乎季般般要的仅仅不是黑牌,她对纪家走到什么位置丝毫不关心。 景白烯监视着她们一举一动自是没有恶意,但站在身后的黄雀不是整个纪家,倒像是季般般一人。 她是大北的公主,不关心大北存亡,对身份地位也丝毫不感兴趣,顾司宜越来越觉得黑牌只是季般般接近她的一个幌子。 戌时天已黑透。 像是此等临时定下的宴席,开席到很晚,起码景白烯官复原职后,太后不会对她监视太紧,景白烯入了宫,朝臣的目光皆放在景家身上。 顾司宜给膳房的小太监塞了些银钱,扮成小斯随着潲水马车出了宫,朝着奴隶场而去。 今夜宴会不奏歌舞,王淑语告了假早在此处等着顾司宜。 奴隶场在东堂街靠着码头位置,此码头商船较少,平日停在码头的货船设了赌坊,奴隶场则设在了地下,人牙子在关外骗来的壮小伙,或是贫农卖的自家孩子,或有富商养的打手专用做售卖,鱼龙混杂之地非东堂莫属。 路过门口挂鲤鱼红灯的乐馆,王淑语偏头瞧了瞧。 “牡丹姑娘□□夜,哪位官人还有意愿竞价。”声音从头顶传来,二人抬眼见着窗口一老妈子招着手里的红绢。 话音一落,路边的男人一涌而至往内里去。顾司宜被挤到人群中,王淑语将她拽了出来。 挂有鲤鱼红灯的乐馆和寻常才子作词赏月的佳地不同,烟柳之地同样少不了甜水巷。 来来往往的人鲜少见到姑娘的影子,二人扮成男子躲在角落,有的男子不忘在对街买上一碗甜水喝上再入内。 顾司宜看着有些不解,王淑语笑着道:“姑娘莫看,那甜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生在贵胄之家哪懂这烟花柳巷里的玩意儿。” 那糖水小贩发现顾司宜正看着她,咧开嘴笑了,搅动着锅里的糖水,说:“公子可要来一碗,不多了。” “不要,不要。”王淑语忙拉着顾司宜离开了。 劣质的香粉混着汗臭弥漫在这条街上,顾司宜扮起男子模样甚是俊俏,让男子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你可打听清楚了?他今夜是否在奴隶场。”顾司宜问道。 王淑语看着热闹回过神,回答说:“姑娘放心,崔家庶出的儿子不得他爹疼,娘死的早,听说他在赌桌上有一手,常年混迹赌场从未有过败绩,崔家为官几代,哪能容许家里出这等赌徒儿,崔寄成早两年便将这个弟弟赶了出去,这崔以朗便彻底在东堂扎了根,也做起了这奴隶买卖的生意,打听过了,他今夜在奴隶场。” 顾司宜今夜的目的便是来寻崔家这个庶出的儿子崔以朗。 说着便到了奴隶场的门口,门口两个壮汉手拿着长刀,破招牌上红字掉了漆,官家对这条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税银缴的多,不惹事便能合理存在,贵胄官员家中买打手也从此处挑。 两个壮汉打量着她们二人,两把刀交叉拦住她们去路,“底银五十两。” 奴隶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能证明手上有买奴隶打手的本钱才能入内。 顾司宜看向王淑语,她出门时哪记得带上银子,唯一的一锭银子打点给了膳房小太监。 王淑语无奈的从筒靴里掏出褶皱的银票,亮给壮汉看,壮汉将银票收了过来,将刀抗在背上,仰起头在灯笼下细细看了一番,他叠好银票捏在手心,拿着刀指了指里头,说:“押着,进去吧。” 王淑语想拿回来,顾司宜拉着她赶紧进去,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壮汉手里的银票,小声说:“我身上就这五十两,你跟着二公主哪缺银子,你怎么不掏,他明显不想还我。” “我没钱,回头有了还给你。”顾司宜声音放的很低。 往前走越来越黑,能听到前方的吵闹声,王淑语拽着顾司宜的衣角,面前的黑布帘子挡住去路,内里欢呼声好不热闹。 顾司宜故作镇定,双眼一闭掀开黑布。 一阵强光袭来,四面的人拍着手叫好,楼下,四四方方的大堂设有擂台,擂台四周摆着几十个铁笼,铁笼内装的不是猛兽,而是满头血迹的活人,手脚绑着铁链,一脸凶残身材各异。 擂台上输了比赛的奴隶红浆绕脸,瞪着双眼没了气息。 顾司宜手捏紧了围栏,王淑语捏紧了她的臂膀,放大了声音说:“是不是走错了。” 顾司宜能明显察觉到她的声音在抖。 “兄台,你的奴隶是哪一个?”旁侧的人手肘碰了碰她。 顾司宜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声线放粗,说:“还没买,这不是买奴隶的地方吗?怎么设了擂台?” 那人笑笑,道:“第一次来吧,今夜小东家设了擂台,瞧见没,台上那位是小东家的打手。”顾司宜顺着目光看去,那人身长九尺,剃了光头,眼中无神,笔直站在擂台间,像极中了傀儡术的木偶。 “谁的奴隶要是赢了小东家的,整个奴隶场的奴隶随便挑。”那人指着一个铁笼,“我奴隶在那儿,兄台若想参,去地牢挑一个。” 顾司宜看向王淑语,王淑语凑在她耳边说:“崔以朗在外化名钱公子。” 顾司宜拍了拍搭话人的臂膀,问道:“兄台,问一句,这小东家可是钱公子?” “不错,东堂街出了名的钱公子,也是大东家收的义子。”说完他便转头看热闹去了。 顾司宜忙的拉着他,“那这钱公子今夜在何处?” 他想了想,四处张望一番,“那儿,那儿。”他指着门口。 顾司宜转头正见几个小斯围着一男子朝外面去,顾司宜道了谢,带着王淑语跟在身后。 到了出口,顾司宜一掀开黑布帘子,面前却站着季般般,季般般扫了一眼王淑语。 王淑语上次被季般般打怕了,她身子一抖往顾司宜身后站了站。
第41章 赌命 “你怎么来了?”顾司宜看着她的打扮,换了身衣服,发髻加了银冠,乍一看瞧不出是个姑娘。 季般般往内里一看,脸黑了下来,将她拉了出去,王淑语小跑跟在她们身后,出了奴隶场。 早看不到崔以朗的身影,季般般放开她,抱着双肘转过来,说:“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奴隶场,这可没意思了。”季般般挑眉看了眼王淑语,“带她,她会什么啊。” 王淑语躲在顾司宜身后不敢说话,顾司宜问道:“不带你,你不是也跟来了吗?” 顾司宜说:“你提醒我,哥哥举荐崔寄成的坐鬼面暗卫督卫,又告知我今夜太后办宴,目的不就是将我引到东堂街来找崔家庶子。” 季般般低头,抬眸时一笑,说:“我认,不过也是你早在打听崔家底细,你本就有意利用崔家庶子,可与我无关。”顾司宜的聪明她甚是欣赏,低下头问:“接下来做什么?” “崔家如今不敢接这活儿,总得有人出来抗,还得是崔家的人来扛,此人还得受控,崔以朗是唯一人选。”顾司宜回答道,“我猜明日崔家便会以理由称道无法任此职而推辞,太后要的是崔家,并不是他崔寄成,这位置至于是嫡子还是庶子,对太后而言,都无所谓。拉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为其踩坑,岂不正好?” 之前顾司宜只想空了再来寻崔以朗,将他作为一颗棋子,留在崔家,如今这棋子不得不提前摆上棋盘。 崔以朗的生母是崔寄成母亲的陪嫁丫鬟,听人说在十几年前便因为一点小事被崔寄成母亲活活打死。 顾司宜相信,他对崔家的恨意绝不比她少。 “所以?走吧。”季般般直起身子使了眼色,她往堵坊码头去,刚刚同崔以朗打了个照面,听到了几人行程,小厮口中的三爷,不用猜也知道是崔以朗。 王淑语紧贴着顾司宜,看着季般般的背影,拿着手指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崔家是不是她婆家?” 顾司宜盯着前方,说:“多说两句,我保不住你。” 王淑语赶紧闭嘴不说话,季般般帮着顾司宜她知道,不过帮着外人毁了婆家她还是第一次见,打心眼儿讲,她是羡慕顾司宜的,不论家族落寞成为阶下囚,但顾司宜终究还是那个尊贵的姑娘,众星捧月默契一致,皆宠着顾司宜的执拗。 她不同,她曾经也只是王家庶女,进不得大院,上不了正桌,冬日炭火都分不到几斤,却替王家扛这大不敬之罪,哪有人为她鸣过世道不公。 入了贱籍侍奉官人,若是卖进窑子还有赎身的可能,像这教坊司的官妓哪有出头之日。 “新到的丫头,手脚伶俐,干活儿利索,好价好价。”路旁声声吆喝,顾司宜看向路旁跪着的姑娘,都是些妙龄女子,模样好的梳了简单的发髻,模样差的索性干净衣服都不换一身。 若说刚刚奴隶场是买打手的地儿,那此处便是贵胄买丫鬟,贫户买妻的宝地,柳儿当初也是被卖到了此处。白日会有太监前来挑选几个宫女,晚上来挑奴的人,都是买回去做暖床丫头。 季般般发现顾司宜看着奴隶市场的女子,于是问道:“看上谁了?我买给你。”她扬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 顾司宜没有回答她,把眼神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到尽头便是码头赌船,陈年旧船靠在岸边,铁板搭在木桥上直通船门。 这里无人把守,偶尔出来两个汉子抖着今天赢来的银钱。 季般般拉住一人,甩了一块碎金,说:“钱公子在何处,带我去。” 那人一脸茫然,看清了手中的玩意儿,双眼放亮了,咬了咬碎金确认了一番真假,然后擦擦口水,揣进了怀里,舔着笑打量了她们三人,抱着拳说道:“小的杜十,在这赌坊做事,钱公子刚上去,小的带贵人去。” 夜晚的码头吹着凉风,王淑语抱着膀子将外衣拢紧了些,没走两步,季般般转过头说:“你在这儿等着。” 王淑语四周看了看,向顾司宜投去乞求的眼神,顾司宜明白季般般的意思,再怎么利用崔以朗,也不能将底牌全给交代了出去,王淑语时常在崔家走动,又侍候大理寺的官员,不能被崔以朗知晓。 顾司宜说:“你就在这儿吧。” “我。”看着两人走远,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她无奈,找个堆满货物的角落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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