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烯语气温和说:“进来吧。” “近日哥哥腿疾可有再犯?听闻不久前你同封侍郎在户部闹了些矛盾。”顾司宜推着轮椅,大宝在外面守着。 景白烯听到此处想到了封鹿栩,于是忍不住轻笑,说:“不过是为了要粮之事,让他背了个锅。”他转过头,“不过此子,却和他哥哥相差甚远,心性纯善也不像是装的,还真让人困惑。” 顾司宜笑笑,她同景白烯感觉相同,封鹿栩像是天生的善莲,不知随了封家哪一位。 到了小桌前,顾司宜坐到了景白烯对面,桌上摆的都是她儿时爱吃的小食,景白烯将茶水推到她面前,察觉到顾司宜面上的笑逐渐凝聚。 他说:“阿洵的事情已经过了,他的牌位已入景家祠堂,此事你莫要再想,太后消了你女官籍,过两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偃台。” 顾司宜看着他,问:“那你呢?”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颤。 景白烯抿着茶水,许久才回答说:“我复了官职,日后便留在宫中。阿洵的事交给我来做,我和听尘不愿你再留在宫内。”他夹了一块糕点到顾司宜面前的盘中,“尝尝,酥皮撒了芝麻,不腻。” 他选择在今日见顾司宜,昨日他和太后达成了交易,明显这将军殿的侍卫换了几张新面孔。 身未残时景白烯是先皇亲封的关卫骠骑将军,从平定红木关外战乱后,他便远离关卫做起偃台闲散人,若非当初顾司宜父亲及叔父力荐,为景听尘争了帅位,景家也自此断了武将之路。 太后同丞相商议本准备赋兵部文职给他,但做过雄鹰的儿郎此时怎愿执笔隐藏山林。 “我不走。”顾司宜隔了许久才说,她知这自由是景白烯堵上景家换来的,她喉间滑动,紧握着茶杯,杯身的灼热将她手心烫红。 景白烯骤然抬眸,手中的杯子搁置桌上发出响动,“理由呢?” 顾司宜抿着下唇,思考片刻,说:“我且问哥哥,这季家的天下,是如何打下来的。” “自是那前朝帝王昏庸无道,致使哀鸿遍野,民生凋敝,太上皇掀起起义,前朝帝王掸位得了天下。”景白烯回答的淡然。 半晌不见顾司宜说话,顾司宜紧紧盯着他,竟让景白烯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低下头轻咳了一声,说:“成王败寇是常态,君子不问出处,皇位也一样,知世故而不世故,为人臣子不站云端,不去够九重天阙,何必在意这天如何形成。” 顾司宜毅然道:“是常态,这季家曾经不也是前朝臣子吗?”她态度渐缓和,放低了声音,“哥哥说的是为臣之道,不论忠义之谈,他摘了皇位不问所得,成既是王,但这寇却不止是前朝帝王,帝王之恩入千河,帝王之德滋万物,此句刻在驻阳河的码头,叔父到死都护着的石碑之上。” “太古无穷奇,佩服天生道,群星围壁出,振旗声辉映,这是太上皇驾崩时,史册所撰的太上皇生平。但他口含天宪,藐视皇威,谋权篡位乱臣贼子,这些不堪入目之语几十年前皆由顾家抗下,顾家替他受后世唾骂可有说过一句不字?单凭这朝堂鼠辈袅袅几语又在几十年后给顾家扣上通敌叛国之名,我岂能服气,我不信顾家之罪。”顾司宜双目微红,她握紧茶杯的手忍不住颤抖。 顾司宜打小便知道些前朝的事情,顾家助太上皇开国,煽动谋权政变哪条与顾家搭边,但这些都被史书记录在册,他做了一世贤帝,私仇公敌顾家出面替其抗下,她自小没有过不平衡,善报从未出现过在顾家。 “若来日我查出,顾家真通敌叛国,无需圣旨乱剑,我定爬到关卫向数万百姓将士自缢赔罪。”顾司宜看向景白烯,“若不是,那我便要这蝼蚁蛇鼠拿命来还。”她眼中透出从未有过的恶狠,仅仅几秒那股狠意逐渐黯淡,她说:“不过在此之前,崔家得死。” 景白烯仿佛才认识她,景白烯喝茶的手顿在半空,他掀袖,将杯拿到一旁,手指一松,听得一声响,上好的青瓷杯破碎,激起一阵茶香,茶叶溅到顾司宜裙边上,景白烯不紧不慢说:“我景家拿命护你,你偏不做这掌上杯,要做脚下瓷,绾绾,这二公主到底是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顾司宜心头一震,景白烯一脸淡然,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拿起一旁的白帕擦手。 景白烯说:“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妄想去掌控我景白烯的妹妹,早知杀那婢女时,我便入宫将你带回偃台,我不反对你想替姑父洗清罪证,但我也决不让暗沟臭水将你推向万丈深渊。”景白烯将手帕甩到一旁。 “别这么说。”顾司宜低声反驳,她不由自主的替季般般说话,心里甚是不悦。 景白烯眼睫微抬看着顾司宜面色难看,于是转换了话题,“几年前姑父曾捎过一封书信到偃台。” 此时顾司宜面色稍微缓和,眉头紧蹙。 “信烧了,信中他说南下浔安若出状况,让我带你回偃台,我在浔安住了三年,三年间我派几只精锐混进宫中保你性命,随时打探你的消息。”景白烯不紧不慢倒上茶水。 “先生现身,师傅满城散布消息鼓舞书生将你救出琼露殿,你以为是二公主一把火烧了太傅家眷将你救了出来,这一把火可没那么好使,得加上满城风雨难以压制,太傅八分之怒,太后才会决定,你琼露殿的侍卫成了太监,琼露殿通往隐仙殿有一暗道,你的每一步路都皆在太后监视之下,你且说说,如何查?”他本不想将这些话说出,但景白烯铁了心要做最后的挣扎将顾司宜带走。 过身之事皆不提,保全性命她的性命才不枉顾司宜父亲的嘱托。 顾司宜难以置信,她问道:“小安何时成了景家的人?” 景白烯扫了她一眼,“他一直都是,五日药茶认主子,景家召军时便下了此令。” 顾司宜方才想起几年前她刚入琼露殿时,阎王殿前徘徊一阵捡了性命,那几日景听尘彻夜守在她的床边,让柳儿连着给门口侍卫送了几日药茶,本以为是做这炎炎夏日顺水人情,不料是早有预谋。 “绾绾,我并不想同你争闹一番,你回偃台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做。”景白烯咽下茶水,真诚的看着顾司宜。 顾司宜愣了半晌,她的注意力全在景白烯说的那封信上,她站起身,问道:“那哥哥可信顾家通敌。”父亲如何能预料南下浔安会出状况,按照以往,有叔父陪同,淮策将军接应,这状况断不会出。 景白烯不应声,喝着杯中茶,苦涩后的甘甜在此刻都消失不见,只剩那点点酸涩带咸,“回偃台,日后若你想嫁人了,哥哥拿偃台五十万将士为你庆贺,百里嫁妆不会落下,若不想嫁人,你便做大帅府一辈子的主人。” 顾司宜深吸一口气,双眼一闭,说:“哥哥若想帮我,别将我藏在臂膀之下。”她望着大门,继续道,“人说顾家留下个翻不起浪花的姑娘,如今翻起了浪花,不知朝堂众臣是否接住。”她将目光落至在景白烯手中的茶杯上,“我也想护住你和尘姐姐。” 说完,她便朝着门口去,景白烯没有叫住她,若是顾司宜要留,他怎拦的住。
第40章 奴隶 顾司宜疾步往回走,脑中回想着景白烯的话,季般般一把火烧了太傅家眷为的是,不让太后拿捏把柄。 而纪家当初力保下的小皇帝季锦十不过是同太后做了一场交易,一场能让季般般回宫的交易。 纪家若是早已完全掌控太后,太后怎敢生二心,费尽心思想拉拢景家,镇压朝堂,到底还是这手中权柄太小。 只有在浔安行宫的将军殿,才能见着五月的海棠盖青砖,顾司宜顿下脚步,在院外的侍卫见她出来,便回了内院把守。 八岁前每年冬季来临她都有随大长公主来浔安居住,她每年盼着将军殿海棠花开,但总等不到一睹盛景。 “嫡小姐。”大宝的声音干净纯粹,他一路小跑着,路过拱门险些摔倒。 顾司宜转过头,大宝和她年龄相当,自幼在景家长大,母亲是个柴房厨娘当初怀着大宝去了景家,后来病死了,大宝便被景老将军安排到了景白烯的院中做打扫,这一跟着便是十几年。 大宝脸蛋圆乎乎,看着好生有福,跟着景白烯太久,浑身透着隐隐约约的贵气,他说:“姑娘可是和将军争辩了几句?” 见顾司宜不答话,大宝无奈朝着身后看了眼,说:“姑娘恕我直言,公子来了浔安三年,算起来,今年是第四年,隔三差五便有人汇报姑娘踪迹,阿洵如今死了,顾家之事也过了这么久,不管是谁,都要姑娘好好活着,姑娘何不听公子的话,回了偃台。” “大宝,有些事,一旦涉足便脱不了身,有些人,一旦缠上,同样也甩不掉,我做不了掌上杯,但我不甘成脚下瓷。”顾司宜脚底一阵软绵之感,一阵风扫起她脚边的花瓣,话罢,顾司宜转身便要离开。 大宝轻叹一口气,叫住了她,说:“姑娘,公子说若有事需要,便来寻他。” 顾司宜背对着他说:“嗯,替我谢谢哥哥。”她提上步子往隐仙殿去。 她的这份执拗固执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回报她,或许命运要她一生留宫阙,或许又给予她另一种安排。 她回到隐仙殿的时候,季般般正在院中翻看着她刚刚看过的书本,恰好停留在她翻开的那页。 季般般的背影有种道不出的孤寂,像是脱群的大雁,低声哀鸣找不到归宿。 听到脚步声,季般般转头看着她,道:“你回来了。”她面上表情自然,将书搁了回去。 顾司宜挪开眼应声说:“出去走了走。” 季般般说:“浔安行宫不大,逛不出什么名堂。明日鬼面暗卫新督卫上任,景白烯也回归到骠骑将军一职,太后今夜设了宴,可要同我一起去?”季般般试探性地询问。 “谁替了孔信的位置?”顾司宜看着她,季般般应该一早便知道她消了宫籍的事情,明显她回来时,季般般带着些诧异。 季般般双手背在身后,说道:“崔寄成,听说还是景白烯举荐。”她淡淡一笑,“该说不说,景白烯比景听尘脑子好使。” 顾司宜双眉一紧,景白烯举荐崔寄成坐上鬼面暗卫督卫的位置,太后迟迟未封崔寄成官职,池阁老那头压的紧,若是景白烯举荐,池阁老松口不难,但是她不明白景白烯为何要如此。 顾司宜说:“将军举荐,崔家想接又不敢接,这不是挺好?肉到嘴边还怕人下毒。” “我看怎么像是你这好哥哥给崔家挖坑,崔家只能跳,还得笑着跳。”季般般一副看戏的表情,出了门,到门口时她转头说:“提醒你一句,那乐妓的贱籍别消早了,用人你得跟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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