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小爷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夺得先机总是有着些许好处,这一局谢玉台誓要找回面子,自然要优势必争。“四个叁。”
其实谢玉台的点阵并不怎么好,一个贰、两个叁、一个肆、一个陆。以四个叁开局,是非常保守的叫法。
段冷沉思半晌,说道。“五个贰。”
谢玉台又掀开自己的黑曜石杯看了看,他有一个贰,段冷敢叫五个贰,必定是壹多或者贰多。于是他便剑走偏锋,打算探一探那人的虚实。
“两个壹。”
段冷果然怔了一下,问着谢玉台。“你叫了‘壹’,是不是‘壹’就不算万能点数了?”
“没错。”
他掀开杯沿,看着自己的点阵,蹙眉犹豫了一段时间。“三个壹。”
谢玉台心下了然,唇角不自觉得意上扬。如此推断,段冷应该有两个壹,再加上他之前叫了五个贰,手里大概率还有两个贰,那么再加上自己手里的一个贰,叫三个贰是极其稳妥的。
于是他喊道。“三个贰。”
“开。”
两人一同亮杯。段冷那边的点阵是三个壹,一个贰,一个伍。再加上谢玉台手里的贰,只有两个。
谢小花魁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指着段冷的那三个壹,愤怒地控诉着。
“不是吧段冷,你自己手里都有三个壹,你叫得还那么犹豫?!”
“我只是……在回忆规则罢了。
——这就是新手光环吗?
谢小花魁欲哭无泪。他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还是玩不过对面这人。
“别贴红纸了,再贴都要贴到眼睛上了。”
他耷拉着脑袋将满脸红纸一齐扯下,蔫蔫道。“我们把惩罚换成真心话大冒险吧。”
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和对方脸上巨大的颜色差距了。把惩罚换成这个,至少能“风过无痕”。
况且,段冷三百年屈居于洞庭的圣女台中,几乎从未出去玩乐,谢玉台也料他问不出什么花样。
“好。”段冷爽快地答应。
“那……我选真心话。”谢玉台说道。“问吧,苍天在上,厚土在下,小爷绝不撒谎。”
段冷半垂着头,并没有思考太久。“在我来到青丘之前,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这一个问题就不怎么好回答。
谢玉台不得不回忆起新婚那日见到段冷之前的片刻光阴,当时自己与程燕冰坐在沉香榭的外厅,用慵懒声线漫不经心地问着。
——“你说自洞庭而来的小君,当真个个天人之姿吗?”
再到望秋台上,程燕冰揶揄他恐怕日后降不住这小君,他冷淡而又傲然地道。
——“若她是个安分性子,不拘着我,我也不会管束她。只当在房中养个闲人,如此一生。”
在他的期许中,这位命中注定的妻子该是谦卑、恭顺、安分守己的,懂得妥协与牺牲,再外加一副天人之姿的好皮囊。
这些,段冷都做到了。然而,那却不是真的他。
真正的他,是对自己说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随了你,就算从前是个王八,现在也不是了”的乖痞;是俯在他身前,对他说“我想明明白白地死,不想浑浑噩噩地活”的通透;更是他手执玄冰迎难而上时,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少年心气。
于是谢玉台说。
“在你到来之前,我没有对你做任何假设。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小君,无论如何,我都会接纳。”
段冷似乎有些惊讶,他盯着谢玉台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继续吧。”
于是不夜阁中的两人又开始斗智斗勇,一人手持一个黑曜石杯,在红木圆桌的两侧打得火热。
不知道究竟玩了多少局,段冷已经到了问无可问的地步,脱口而出的问题居然都变成了这样。
“最后一次遗溺③是什么时候?”
谢玉台又气又羞地回答道。“二十岁的时候,那时我才刚化形不久。”
段冷唇边含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在沉香榭么?”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而谢玉台仅仅赢过一次。他那时候太过激动,拿出了在不夜阁应对浪客的套路,直接问道。
“你和多少人亲密接触过?”
问完他就后悔了,段冷身在圣女台,哪有机会和什么人或妖亲密接触?这问题简直是白送。而段冷在听完后,却认真而又严肃地回答道。
“我的肩膀只搂过你。这一对唇,也只吻过你。”
得,还白白送了段冷一个撩他的机会。这真心话简直像是对他的惩罚。
谢玉台感觉心里暖暖的,悄悄红了耳根。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摸了把鼻尖作掩饰。他拿起黑曜石杯,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气势。
“最后一局,玩完我们就打道回府。”
“好。”
这一局,不知道是不是段冷让了他。谢玉台喊出五个叁,在段冷一个叁都没有的情况下,他还是把数量加到了六个。
“嘿嘿,这一局我赢了!”谢玉台高兴道。
“我选真心话。”段冷说。
“好。”谢玉台笑得明媚,眼神也跟着亮晶晶,“我想问……”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又将视线垂落到那人的领口,双手也交拢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紧张似的。
“段冷,你……”
“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 ①唐太宗李世民的别称。
②具体参照网络上的“猜骰子”玩法。
③尿裤子。
第57章 伍拾柒·醉风
谢玉台和段冷站在春秋殿的仪门前,京城中的暮色已经落了下来。
临近傍晚,声色场里的浪荡客纷纷循声而至,他们自华灯初上的街巷走来,在春秋殿前排起浩浩荡荡的长队。谢玉台与段冷不得不下了玉阶,立于那扇书写着“世事三枕黄粱”的门柱旁。夜色里,这座四方小楼就像里面的歌伎舞女一样美艳不可方物。
“上元节时,我再带你来春秋殿玩。那一天我要登台献舞,在最里面的银月阁。”
“好。”段冷迎着长风,眸中的醉意并不明显。
“那现在……我们回家?”
谢玉台试探地问道,那人半天都没回话。谢玉台以为这是默许之意,便迈着步子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谁知,那人却拽住了他的手腕。
“荷花酥,哪里有卖的?”
“什么?”谢玉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荷花酥。”段冷言简意赅。
谢玉台想到,自己不久前在银月阁中气鼓鼓地对他说“没吃”,这人就真的放在了心上。他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嘴上却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你馋了?”
“嗯。”
段冷的脑袋对着谢玉台缓缓点了两下,一双墨眸直勾勾地盯着谢玉台,看起来就像只温顺而无害的大狗狗。谢玉台起了兴致,还想继续逗一逗他。
“可是我谢花魁,向来独食吃惯了。有了芳糕珍点,从来就不知道与别人分享的道理。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段冷的眼眸左右转了转,另一只手捏上了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那我请谢花魁吃。”
“你请我——你有钱么?”
“没有。但我可以赚。”
“怎么赚?”
这回又是长久的思索。段冷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眼神也变得幽幽的。
“我绣锦囊,卖给你的同僚们,一百文一个。”
谢玉台真的不确定段冷到底醉没醉了,原本他以为这人在三番五次的历练中酒量见长,却没想到还是老样子。他忍着笑,将脚步调转了一个方向,带着段冷穿过春秋殿前拥挤的长队。
“真拿你没办法,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他偏头看了看段冷,又瞟了眼那只牵着自己的手腕。“我答应带你去买荷花酥。这样,总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段冷抓着谢玉台的那只手又紧了紧,“就这么走。”
段冷的手很热,源源不断地向谢玉台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偏偏他的力气又很大,谢玉台挣不开。
他像是怕自己一松手,谢玉台就会消失在人海,他再也找寻不见。
谢玉台看着自己浅山岚锦缎上那只指节分明、骨形瘦削的手,扯过了自己身后的湖水蓝绒氅,将那只手掩盖在欲雪的天色下,以温暖将其笼罩。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春秋殿的二层阁楼中传出咿咿呀呀的调子,谢玉台和段冷在一盏盏次第亮起的灯火中,向垂杨依依的文茵湖畔行去。
—————
文茵湖畔,醉风楼。
这间酒楼位于湖岸旁风景最佳的位置,水月相映,翠柳成荫。但逢节日与饭时,楼前的方寸之地总是熙熙攘攘,水泄不通。在饥肠辘辘的食客们的一致呼吁下,醉风楼开辟了“外食”售铺,在一楼在偏厅开了一个档口,专门贩卖一些耐得住存放的糕点和蒸品。但赶上年关,窄小的档口前也排起了十几个人的队伍。
谢玉台与段冷走到队伍的最末尾,醉风楼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将暖光肆意地打在他们身上,以他们为幕布投出几许光影。
“大过年的,做什么都得排队。等会儿吧。”谢玉台向前张望,数着身前之人的个数。“应该用不了一刻钟。”
“嗯。”段冷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
与其他沉默寡言的人不一样,段冷醉酒后不会滔滔不绝,拉着人胡言乱语,反而比平时更加惜字如金。
谢玉台与段冷排队的地方正好在一个偏巷的门口,巷道内人来人往,尽管他们已经站到了最靠边的位置,也仍然会与行人有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就比如这时,一个身形彪悍的大汉横着膀子走过来,不客气地直奔谢玉台,眼见就要撞上去。
段冷一个飞身,直接从背后将谢玉台揽在自己怀里,牢牢地护住他,像是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大汉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走了。那人离开很远后,段冷也没松开谢玉台,反而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谢玉台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在他身上卸□□重与力量。
“嘶……段冷你干什么?快起来,沉死了。”
“别动,让我抱会儿。”
那人用自己的鬓发蹭了蹭谢玉台的鬓发,在他耳边吐出一口带着淡淡竹叶香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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