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儿的卖身契,还请三爷笑纳。”
“嗯?什么意思?”谢玉台还没反应过来,“我这还没出价呢,您怎么就决定将这女子卖给她了?”
老鸨转身对着谢玉台,“公子有所不知,咱春秋殿有个规矩,凡是第一个出十倍价格赎回伎子的人,便能立即将其买走。”
“有这规矩?”谢玉台半信半疑。
老鸨赔笑,道,“咱这儿不是以买人卖人为生计的地方,往年各公子抢人,争得不可开交,甚至赔上了祖宅、传家宝一类的物品,给春秋殿平白添了不少麻烦。”
“所以几年前我就定下规矩,赎人之价,不可高于原价之十倍。第一个出十倍之价格的人,便是伎子的新主人。公子若想看条书,也可以叫下人们寻来。”
“不必了。”
谢玉台懒得看字,也觉得这老鸨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诓骗他。他本想放弃此事,曲乐听不舒畅,他索性回青丘去,可这女子却忽然抱住了他的小腿。
“公子,您救救我!求您了,救救我!”
那女子原本白皙的前额渗着鲜血,涕泪涟涟,模样十分惹人怜惜。这下谢玉台便彻底挪不动脚步了,他原本想一走了之,但似乎……他已经彻底蹚入了这趟浑水。
人间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女子若被那李二爷买下,今日不死,日后也难有活命的机会。
她也应该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能抓着谢玉台这唯一一根浮木,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不撒手。
谢玉台长眉轻蹙,俯身轻轻拍了一下那女子的肩膀,似是安抚,又起身对老鸨道。
“请问,我若执意买下这女子,就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么。”
那时,谢玉台也算是春秋殿的金主,每次来只坐在台下听曲儿,不吵不闹好伺候,还喜欢一掷千金。殿里的艺伎伶人没一个不喜欢他,甚至还有些人为了谢玉台留在春秋殿,说什么都不肯被对面出高价的杏色楼买走。
对于这号人物,老鸨自然是要珍重看待的。她一时不好回答,只支吾着,“这……”
然而就是这个犹豫的空隙,一名莲生台上怀抱琵琶的乐伶忽而站起,向这方高声喝道,“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闻声,众人齐齐向台上看去,那乐伶便在人们的注目中走到了谢玉台身前。
她将琵琶稳稳地放在梨木椅上,才委身对谢玉台说道,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往年成为春秋殿中花之魁首者,均有挑选殿中一名侍女作为内人的权利。公子若能在三日后的花魁之战中拔得头筹,那便能够留下夕儿。”
此语震惊四座,且不说让春秋殿内的一位客人去做花魁,就凭谢玉台是个男子这件事,就足以使这个想法“石破天惊”。
春秋殿内立时惊声四起,浪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伎子们也是神情各异。而在这片嘈杂声中,谢玉台与那名乐伶却静静地四目相对。
他说不上那乐伶眼眸里的情绪,一双盈盈的剪水秋瞳中,似乎倒映着这个时代人间所有女子的悲情与坚忍。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谢玉台,那份滚烫的期许愈来愈明显,直让人无法忽视。
谢玉台被那眼神中的期许烫了一下,下意识反问,“你——要我做花魁?”
那乐伶没有答话,却是重重点了点头。
谢玉台再一瞟地上抱着他小腿的女子,忽然间意识到,也许自己不是在救这一名女子的命运,而是这春秋殿里,所有在红尘中飘零的女子之命运。
他便转头问那老鸨,“这春秋殿里的规矩,可有说客人不能参与花魁之战?”
“……不曾。”老鸨规矩答道。
“那可有规定男子不能做花魁?”
“亦没有。”
……
三日之后,花魁之战,谢玉台以一阙“梁上舞”技惊四座。那日台上之人面覆银狐面具,红衣翩跹,以一绸带悬于屋顶,动静间飞跃阁楼,直如天上仙人遨游三界之景。期间眼波流转,惑人心神,台下看客皆感慨,此人与舞均不似人间之物。
而另一位原本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紫烟,对比之下则黯淡无光。
最终的结果自然毫无悬念,谢玉台成为了春秋殿的男花魁,而夕怜也成功被留下,保住了一条性命。
他没想到这意外而成的花魁,竟一做就是十二年。
后来夕儿告诉谢玉台,她本名夕怜,是一名被侠士抚养长大的孤儿,几年前侠士见义勇为而死,她流落乡间被奸人转卖到春秋殿,在这里苟且偷生。
谢玉台许她在自己离开时住在不夜阁,后来夕怜自学古琴,渐渐成了春秋殿内一位有名的艺伎。
过往潇潇,红尘几许。因做了花魁的缘故,在春秋殿内偶遇宋白一事,都是后话。
只是谢玉台仍会在酒醉之时揣摩兄长的那句告诫。人间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许当初他不曾救下夕怜,宋白也不会因他而亡。
但纷杂世事,谁又说得准呢。所幸的是,他最终还是找到了一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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