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替谢玉台掖了掖被角,让那温暖的被窝严丝合缝,吹不进一丝寒风。
段冷轻手轻脚地下床,准备去洗漱。
然而走出没有几步,他忽然感到一股热流冲上喉头,于是手疾眼快地扯过木桁上绣有紫玉兰的一方丝帕,捂住嘴角。
——竟是一口鲜血。
果然还是不能用元气重伤的身体大肆纵欲。幸好这一幕没叫谢玉台看见,段冷将那紫玉兰丝帕折起来收好,转身去帐外打水。
刚一掀开帘子,段冷就看见苏合提了个冒热气的梨花木食盒走过来,远远地向他招手。
“早啊,段兄!”
段冷怕吵到谢玉台的美梦,故意多走出几步,站在客帐边缘处等他。
“早。”
“哎段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苏合打量着段冷如鬼一般苍白的脸色,自顾自道,“昨晚没睡好?不应该啊,你们修蛇不应该还在冬眠吗?”
“没有。就是……受了点风寒而已。”
段冷在不着调的谢玉台身边待久了,也练就了一番张口编胡话的本领。
“真的?”苏合满脸狐疑,“要不我给你把个脉?”
“不用,咳,真没事。”段冷压住宽袖袖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生怕被苏合诊出来纵欲过度。“若苏神医真想帮我,在下另有一事相求。”
“段兄你尽管说。有什么我能效力的,我一定办到。”
听到这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终于破天荒地要麻烦自己,苏合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
“在下想请苏神医多准备一套衣服,大概这么长,这么宽。”段冷用自己的身体作参照,将一只手举到自己下颚处,另一只手折过腰封半尺。
“衣服?”苏合这回智商非常在线,“是小狐狸,啊不,谢公子醒了吗?”
跟在乌兰图雅身边久了,苏合也被人拐带着称谓错乱。
“嗯。”段冷点头。
“真的?你没有在骗我吧!”五百余岁的苏合开心得像个五十岁的孩子,“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快带我进去看看!”
“等等!”段冷一阵风一样挪回客帐门口,挡在苏合身前。“他现在还有点虚弱,可能不方便见人。”
现在的客帐之中,衣衫玉枕满天飞,榻上榻下皆一片混乱,就连摆放着笔墨纸砚的檀木桌案都是一片淫靡之象。此间种种,决不能叫苏合看了去。
“为啥?”苏合一脸懵逼。
“谢玉台也受了点风寒。”段冷一本正经地快速说道。
?
谢公子刚醒来就和段少侠一起染上风寒,虚弱到不能见人,这事情怎么想怎么蹊跷。苏合满头雾水,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好像马上就能拼出故事原本的轮廓,却始终少了点什么串在一起。
出于医者的职业素养,他只能再一次地确认着。“真的不用我去看望一下谢公子?”
“放心,他无事。”
见段冷面容严肃,苏合也不再追问。“成吧,我去给他准备衣服。”
“哦对了,这个给你。”苏合将手里的梨花木食盒递过来,“这是厨娘今早新熬的何罗鱼汤,对你的身体是大补,我顺手就给你捎带过来了。”
“多谢苏神医。”段冷接过。
“那个……你要是喝不完的话,喂一些给谢公子,也是无妨的。”苏合笑着说。
“好。”
送别苏合,段冷提着鱼汤回到客帐中,见谢玉台一条胳膊垂落到榻外,整个人正趴在段冷原先躺着的位置,面庞朝外,睡得依旧深沉。
他将鱼汤食盒轻轻搁置桌案,走上前去,拉起那只如玉莹润的手臂。
不知是不是长时间化出真身的缘故,自从谢玉台从鬼门关逃回来后,他身上的肌肤就变得和新生儿一样吹弹可破。昨夜段冷分明记得自己没有在容易显露的地方用力,却还是在谢玉台的小臂上留下了青紫交错的伤痕。
难以想象,他身上其他更隐秘的地方,现在是一片怎样的光景。
段冷的目光移向苏合放在置物架上的化淤膏。这药膏本是给他治疗鳞伤用的,苏合每隔三日就会送一管新的来。
然而现在,它也许有更加急迫的用处。
段冷旋开装载药膏的铁盒,挖出一小块雪白的药膏。固体遇热而化,在他指尖融成一汪黏腻的暖水。他涂过谢玉台身上颜色深浅不一的伤处,小心地避开破皮的地方。
他极其专注地做着这一切,不知谢玉台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段冷起身时,只见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懒懒地聚焦在自己身上,睡意中还留有昨夜的最后一丝狂乱。
那人用晨起慵懒而喑哑的嗓音,说道。
“给我涂这些滑不溜秋的药膏,不如再抱一抱我。”
谢玉台其实已经看了很久,从段冷提着食盒走进来时,他就微微掀了眼皮。他用眼缝透进来的一丝微光,端详那人在他身上温柔到近乎虔诚的涂药动作,几次忍住了直接从榻上爬起来吻他的冲动。
愣是等到段冷起身,他才彻底睁开迷蒙的睡眼,允许那人高大的身躯填满自己的整道视线。
段冷怔了怔,蹲下来扶着谢玉台的臂膀,让他从榻上靠坐起来。“昨夜……”
他看着谢玉台遍体都留着自己暴行的罪证,神情有一丝恍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玉台见那人支支吾吾,索性直接打断,“小爷从不屑于别人的道歉。我不爱听,你也别说。”
“嗯。”段冷心虚地垂下目光。
“这事儿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别一副对不起我的样子,小爷又不是没爽到。”谢玉台扬着下巴,神色倨傲,“你嘛......活儿还不错,就是生涩了些,没有节奏,吃相太过着急,只会一个劲儿的乱顶,要多学习一些章法……嘶!”
谢玉台在榻上像个老嫖客一样品评着,说到尽兴处,还不自觉用那只布满“罪证”的手比比划划。谁知一个不小心牵动了后腰的伤口,疼得他表情管理瞬间失控。
段冷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直安静听着,未发一言。见人一下痛得冷汗直冒,连忙起身扶住谢玉台,焦灼道。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谢玉台看着段冷眼里的关切,再也装不出趾高气昂的样子。
他泄了气,蔫蔫地支吾道。“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怪你。”
刀子嘴豆腐心的谢小皇子终于肯吐露自己的真言,他垂下脑袋,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肌肤。“如果这些伤痕是抵达极乐的必由之路,那么我,甘之如饴。”
“我昨夜……很开心。希望你也一样。”
段冷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万万没想到谢玉台会是这样的态度。
段冷其实早已做好了被谢玉台劈头盖脸一顿指责的准备。那人会骂他流氓,骂他登徒子,骂他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就像新婚之夜结束的那个清晨一样。他甚至将玄冰放在了那张离床榻不远的黄柏木三足圆桌上,以便谢玉台怒火攻心时拿他泄气。
然而那人却说,他很开心。
段冷抬起头,想从那双缱绻迷离的眼中搜寻任何一丝欺骗的可能。他或许……只是在玩弄自己,随便说些假话来试探他的反应,再一下子戳穿,看他的笑话。
然而没有。谢玉台垂着目光,给予了段冷最温柔的审判。他伸出手指挑过段冷的下巴,带着一副被□□过后惨不忍睹的身躯,深深地俯下去。
——像一个被玷污的神明,即将惩罚以爱之名、犯上不恭的信徒。
在烈火就要点燃干柴的一瞬间,段冷和谢玉台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足以划破天际的嘹亮呼喊。
“段兄,你要的衣服,我给你带来了!”
二人皆虎躯一震。四只眼睛齐齐睁开,彼此的距离近到让目光失焦,段冷和谢玉台均是飞速别过头去,动作出奇地整齐划一。
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的谢玉台瞬间羞红了耳根。昨晚才恬不知耻地求了一整夜欢,今早醒来又向人急不可耐地索吻。
自己也许真的被鸳鸯散灌坏了脑子。谢玉台用棉被严丝合缝地裹住自己,又将顶着两片火烧云的脸慢慢缩进被子里。
这回再没有人像小山一样挡在门口不让他进来了。苏合大步走入,臂弯搭着一件赪霞①色的厚织绒衫。
他看着跪在地上像受训小媳妇儿一样的段冷,与榻上一团鼓鼓囊囊的轮廓。确认了这不是谢玉台不可告人的特殊睡姿后,问向段冷。
“谢公子这是……怕生?”
段冷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想当年凭一己花容打入雾隐镇大街小巷的花蝴蝶,也有被人说怕生的一天。
谢玉台则气得在被子里攥紧了拳头。但他现在真的不能探出头去证明自己,他烧到耳根子的脸颊,还有段冷留在自己喉结上的齿痕,都不允许。
属狗的段冷。牙比凿齿还尖。
谢玉台暗暗骂着。
但他又想到段冷在他眼前被凿齿之牙贯穿的那一幕。半晌,终究松开了手。
也不知道那人的伤势恢复没有,但看昨天的架势……咳咳,应当无碍。
被子里的谢小公子脸又红了几分。
被子外,段冷和苏合又客套了几句。只听一阵脚步声渐离渐远,段冷的声音透过被子沉闷地传进来。
“人走了。出来吧。”
谢玉台警惕地只露出两只眼睛,漆黑的瞳孔滴溜溜转着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慢慢放下被子。
他和段冷的目光再一次交错在一起。
又是段冷先败下阵来。他背过身,淡淡开口。“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外面等我?你要干嘛?”谢玉台戒备十足。
“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待在帐里不出去?”那人冷冰冰地说道,“动作快点儿,别让我催你。”
谢玉台仍旧狐疑地瞧着段冷,段冷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叹了口气。
他终于也学着谢玉台一样,自己摘掉脸上那不堪一击的冷硬面具,沉下声线温柔说道。
“带你出去转转。雪原上的霜凌花开了。” ---- ①一种浅橙色。
第45章 肆拾伍·故地
今日的有琼氏据地既热闹又冷清。
热闹,是因为乌衣帐外又排起了浩浩荡荡的十里长队。冷清,则是因为王族中的人们突然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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