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一半应龙的血脉……”段冷气若游丝,声音像是大漠上的千年风沙呼啸过境般嘶哑。“我的鳞片、也许……能抵一半龙鳞。”
苏合不忍再看。身为医者,他深知蛇之鳞片犹如人之皮肉,连剜去一片都是钻心刻骨的疼痛,更何况一整条手臂。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权评说,只能悲恸地闭上双眼,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
“明日,我会为你送来最好的药物。”
“谢谢。”段冷虚弱地回答。
段冷已经将左臂变回为人的模样,看不出任何伤痕。只是他的脸色格外苍白,那双如刀一样锋利的薄唇没有任何血色,一点逃逸而出的血迹凝固在他唇角,艳烈而荼蘼。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抱着谢玉台的怀抱却依然稳固。
“他一定会醒来。”
橙黄色的火苗跃动在深红色的穹庐中,将整个空间的色调都渲染得温暖明亮。段冷的薄唇尾端上扬,过于锋利的五官轮廓在这样的神情下渐渐温柔,他无限缱绻地看着谢玉台。
“我答应过的,会带他回家。” ---- 历经千辛万苦,谢小公子即将重新上线!!
第43章 肆拾叁·扁舟
在喝下蛇鳞之血后,谢玉台身上的水纹又开始游动起来。这一次,它们以不可挡之势涤荡开沉郁的墨青,渐而洗出谢玉台洁白无暇的两只狐爪。
那条总是耷拉在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也终于恢复了活力,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缠在段冷腰际,似是在宣示主权,又似乎只是在表示亲昵。
谢玉台正与帐外的冬天一同苏醒。
而段冷则因身体的极度虚弱变得更加嗜睡。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会俯身于谢玉台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与姓。
他知道谢玉台听得到,他会明白有人在这里等他。
段冷常常就着这样的姿势昏睡过去,唇角贴合着那人的狐耳,仿佛还有许多未尽的话。苏合有时过来探望,看见二人在床榻上相拥而眠的安稳姿态,不忍心打扰,只把伤药放在床头便匆匆离去。
谢玉台在蛇鳞的喂养下慢慢恢复元气,身体上青黑的不详之色再也无处可循。
段冷知道他就快醒来了,只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终于,在一个朗月高悬、繁星缀幕的夜晚,寒原上的更夫将铜锣敲过九下,段冷如往常一样揽着谢玉台在红木床榻上沉沉睡去。
他入了梦,梦里又回到那片寒霜侵袭的雪原。从天而降的一座小山叫嚣着向他压来,他躲闪不及,呼吸在这样的重量下渐渐收紧。他挣扎却无法逃离,眼见天际的血日在他眼前落幕,紧随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临近窒息的边缘,段冷从枯燥冗长的噩梦中惊醒,抬眼便见到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化为人身的谢玉台不着寸缕,此刻正结结实实地压覆在段冷的躯干上。那人的肌肤如羊脂玉般温润,光洁的后背只露出两扇振翅欲飞的蝴蝶骨,其他的部分都隐入在墨莲纹的银绣锦被中。
谢玉台的手肘支在那人胸前,撑起一段距离,使段冷低头就能看到那片由颈窝与锁骨交映而成的旖旎春色。他的两只小腿则在被子中不安分地翘起,勾勒出一座墨色的轮廓,像极了段冷梦境中的那座山丘。
段冷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个才是他的梦境。期待了太久的这一时刻真正降临在眼前时,要比梦境更不具有真实感。
他盯着那双阔别已久的眼眸,所有的言语在唇角边消散成空气。最终,还是谢玉台先开口。
“那只鸾鸟和那个和尚,最后在一起了吗?”
“什……什么?”大脑一团浆糊的段冷几乎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话本里的最后一回合,你还没有给我讲。“谢玉台略带些嗔怒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追连载文看不到结局的感觉有多难受?”
段冷这才记起,在谢玉台待在藏烈里的那段时日,自己曾拿着一卷《元莺辞》给小狐狸讲故事。只是后来谢玉台从藏烈里跌落,他又跟着有琼氏大军兵荒马乱地前去救主,话本一事就不了了之。
他从前只为了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好让自己的声音能够陪伴谢玉台,其实并没有在意过话本中的内容。此时谢玉台猛然问起,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在、在一起了。”
他想,被山雪以及那么多书客列在榜单之首的话本,总不该是个悲惨的结局。
谢玉台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轻轻笑了,长而浓密地睫毛微微颤抖着。段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那双桃花眸里的水光更加潋滟,里面盛了一些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无垠荒原之上的一点野火,又像是沉静苍穹中的一颗碎星。
谢玉台的指尖缠绕过一缕段冷的发丝,坏心思地用发梢的末尾撩拨段冷的喉结,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我们呢?”
段冷一度以为自己的语言系统因缺失蛇鳞而出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一个两个问题,他全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只能木然地重复,“我们?”
“先前给我喂了那么多鸳鸯散,现在却不想认账了?”谢玉台的身形忽然压下来,一只葱白的玉指点上段冷的鼻尖。“你和我,此时此刻,要不要在一起?”
“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吗?”段冷茫然地反问道。
“当然没有。”谢玉台对着段冷的耳尖,吐出一缕热息。“我们……还不够近。”
现下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合,肌肤与布料摩擦出千丝万缕的痒意,四条腿在锦被中交错着难分彼此。
然而谢玉台却说,还不够近。
段冷用仅存的理智思索着这句话的意义。谢玉台却不等他思考出个答案,俊秀绝美的容颜铺天盖地的压覆下来,直到两个人目光重叠,他们的视野里除了彼此再也盛不下他物。段冷终于看清那双桃花眸中,难以压制的火焰燃起了滔天的尘浪,弥漫过其他的所有情绪。
那是一种,名为欲望的火焰。
许是鸳鸯散的效用,抑或只是狐性的本能。谢玉台的指尖温热,下划过段冷胸膛,轻而易举地挑开他的衣襟。睡袍本就松垮,织锦缎面款款滑落,瞬间裸露出一大片精壮的肌肉纹理。
段冷本该在此刻感到凉意,然而他却在谢玉台不加掩饰的注视中,感受到一股呼之欲出的燥热。
谢玉台意味不明地望了他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之后便弯折身子缩回锦被之中。
片刻之后,段冷感受到那人的门齿在自己腰间作乱,睡裤的系带从死结重回顺滑,有什么隔阂被固执地卸去,连带着他内心的防线,一同被击得粉碎。
他难耐地闭上眼睛。
明明做这件事有那么多更直接的方式,谢玉台却选择了最复杂、也最羞耻的一种。
为什么。
段冷试着说服自己抛却理智的思考,放弃所有身外之物的束缚、所有的应该与不应该,只专注于当下的此情此景——一只在他身上不停挑拨的魅妖,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一张他用千壶佳酿换来的暖榻,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良夜。
他的理智不多了。
在欲望之火残忍地吞噬他之前,段冷将谢玉台从被子里拽出来,死死盯着他的眉眼。从在那双泛着墨青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再到重新描摹出谢玉台五官的所有轮廓,漫长得好像经过了一个世纪。
他也确实太思念眼前这个人了,思念到恨不得一见到他就把他揉入骨血。让他再也不能受伤,再也不能昏睡,此生就只能安分地待在他的怀抱里,依附他、仰望他。
再也无法忍耐的段冷抓住停留在他身前的手,一个用力就将二人的身位调转。他擒着谢玉台的手腕压在颈侧,发出言简意赅的命令。
“吸气。”
话音将落,段冷便凶狠地吻住谢玉台的双唇,动作中再也没有一丝克制,近乎凶残地掠夺着那人口齿间的城池。他要将梦里那份窒息感加倍地还给谢玉台,亲得人眼尾通红也不罢休,非要等谢玉台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哭着求饶才肯停下。
段冷折磨够了那可怜的两片薄唇,进攻的兵戈又一路向下,像一头野兽一样撕咬碾磨着谢玉台微凸的锁骨。
“别喊什么不要,也别喊疼。记住,是你先招惹我的。”
谢玉台的十指在段冷的背上抓出红痕,他的声音在哭过之后更显勾人,那人不让他喊“不要”和“疼”,他就只能抽泣地喊他的名字。分明是两个极其平淡的音节,然而配合着谢玉台忽紧忽慢的呼吸,说出来却有千种旖旎。
一声一声,砸进段冷的心头,带着千斤的重量,换回的却是那人更不加克制的对待。
“段冷……呃……阿冷……”
谢玉台其实有好多话要和段冷讲,绝不是如今半句话都支吾不出的狼狈模样。在段冷睁开双眼之前,他早已准备好一肚子措辞华丽的腹稿,打算和这人讲讲那方与世隔绝的草场、断断续续的黑白梦境、还有桃源之上的紫红太阳。
可如今这些都被段冷撞得粉碎。他只能从万语千言中挑拣出最具有代表意义的四个字,在狂风暴雨中寻机接近那人的耳畔,喃喃而道。
“我、回、来、了。”
——段冷,我回来了。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让凶灵吞噬掉我的魂魄。
——谢谢你把我带回这个会为我而改变的世界上。时间不再静止,而是开始鲜活地流动。
——这里不是桃源,却是有你的四海八荒。
谢玉台回扣住段冷的手腕,终究做了那深海之上的一叶扁舟。他被巨浪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砸落在海面,纯黑之上激起一片冷白。他在其中寻找着脆弱的平衡,肆意享受莫大的恐惧与欢愉,又不至于被它尽数侵占。
谢玉台妄想用最后一丝灵识将段冷极尽专注的模样烙印在心间。他要记得这人为他挥洒汗水的模样,记得他的温柔与凶狠、呼吸与力量。
无人知晓,在寂静而偌大的格尔木寒原上,一张罗红色客帐中的木床摇晃了整夜。
只有一轮明月因此而潮湿。她召来片片乌云,在破晓与黎明到来之前,悄悄捂住繁星们窥探的眼。 ----
第44章 肆拾肆·浮木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
段冷从混沌中睁开眼,谢玉台还安稳地睡在他身边。那人一只手搭在段冷胸前,两只腿牢牢夹着他的腰,好像把段冷当作了他的人形抱枕。墨莲纹的锦被滑落到肩头也不自知,露出令人无限遐想的暧昧红痕,看得段冷差点邪火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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