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手拍在楼梯扶手上,“不说我能猜到,你们男人嘛,无非就是钱啊,孩子啊。不过老婆子应该没法帮你们了,她快死了。” 快死了? ……不过八十多岁,确实也到时间了。 吴阿红带他们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前,伸手把珠帘往门边的铁钩子上一挂,朝里面指了下,“进去吧。” 徐微与闻到了一股香灰和腐烂的肉混合在一起的难闻味道。 他正打算进去,一个苍老喑哑的声音就从里面幽幽传来。 “谁啊……阿红?” “两个男的,来找你看事。”吴阿红看着自己的指甲懒懒说道。 下一刻一个陶罐猝然从里面飞了出来,砸在徐微与脚前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滚!都滚!我谁都不见!” 杨长明走上前挡在徐微与面前,半是警告半是威胁地盯着吴阿红。 女人笑了一声,抱臂走了进去。 她这个做女儿的丝毫没跟村巫大婆婆客气,直接把对方被子掀开。徐微与只听里面的人尖叫了一声,蛄蛹着往被子里钻。 吴阿红极其不耐烦,揪起吴善婆的衣服就将人拖了出来按在床边,掰她脸让她看徐微与和杨长明。 “老娘收了钱的,你给我老实点。” 徐微与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人——吴善婆是村巫大婆婆,受尽村里人的供奉,她女儿这么对她,村里人不管?李忌不管? 杨长明没有他这么缜密的心思,他和杨朵可是孝子孝女,见此情景不高兴地走上前,“你就这么对你妈啊。” 吴阿红重重冷笑,“她割我皮挡灾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她是我妈?老了爬我家吃吃喝喝,快死了逼我背她回来进祖坟,还让我孝敬她?我艹你妈血*,贱不死她。” 杨长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头征求徐微与意见。 但徐微与没看他。 隔着大半个房间,那个被吴阿红压在床边的村巫大婆婆吴善正翻着她那两只混白的眼睛死死盯着徐微与。 目光粘腻偏执,徐微与想忽视都难。 “徐……微与……”吴善婆突然喃喃说道。 她伸手在空气中扒了扒,“你是不是徐微与?” 她这话问的,好像她很早之前就在等徐微与了一样。 闻言,吴阿红的表情也变了变,古怪地抬起头再次打量了一遍徐微与。 “你就是徐微与?”她问道。 “你不应该是个女的吗?”
第26章 什么叫你不应该是个女的吗? 徐微与脑中霎时掠过无数猜测, “你知道我?李忌提过我?” 吴善婆和吴阿红不可能专门去他公司的网站查他的个人信息,更不可能在社交活动中接触到他本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两人从李忌的只言片语中听过他的名字。 吴阿红顿了一下,看着徐微与狐疑问到:“谁是李忌?” 徐微与想到李忌的新名字, 补充道,“你们叫他陈南。” 不想, 听到他这话,吴阿红更加莫名其妙了,“谁是陈南?” ……吴阿红既不知道李忌, 也不知道陈南, 那她是从哪知道自己的? 看出了他的想法, 杨长明扬声问吴阿红, “你为什么觉得徐老板是女的?”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炮仗一样,把吴阿红炸了起来。她凶狠一指吴善婆, “还不是这个死老太太!拿布条子扎了一个写着你名字的女娃娃,天天给它喂血。搞得我屋头全是苍蝇!” 说着她在吴善婆的枕头边翻找一阵,果真找出了一个囫囵捆出人形的布娃娃扔给徐微与,“你自己看!” 甫一入手, 徐微与就不舒服了起来。 整个娃娃用毛线和布条捆就,做出了手脚头身。脑袋顶上用黑色毛线缠了两条麻花辫, 身上穿着一件串珠子的布裙子,装饰得有点像徐微与第一次见到的杨朵。想来吴善婆是按照当地少女的打扮做的这个娃娃。 但这个本该可爱的布娃娃是黑红色的。就像吴阿红所说,吴善婆天天给它“喂血”,搞得它里里外外都是黑黑红红的血痂。 入手时表面冰冷发硬, 还有点恶心的粘腻。。 徐微与将它翻过来,果然在娃娃背上看见了深色的“徐微与”三个字。 吴善婆紧闭着嘴巴, 一言不发。 杨长明脸色风云变幻。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娃娃的具体作用,但能用到血的法子一般都是害人的。他冷着脸朝后摸, 悄悄将□□抓在了手里,手肘碰了一下徐微与。意思是问这件事要不要用武力解决。 徐微与弯腰将娃娃放在床头,“你先出去,我和吴善婆单独谈谈。” “不行。”杨长明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像吴善婆这样的老巫婆,手段一套一套的,谁知道她会对徐微与做什么。 徐微与侧过身,给他看娃娃狰狞带笑的小脸,“你懂?” 杨长明一时语塞。 徐微与缓声,“去外面等我吧,有事我叫你。” “……行。”杨长明闷头转身,见吴阿红还站在原地不动,冷冰冰盯视着她。 吴阿红被他看得害怕,嘁了一声,跟他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嘭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徐微与看向吴善婆。满头蓬乱白发的老太太干瘪的像是一块混着草根的黄泥巴块,爬在床边,自下而上打量着他。 她两只眼睛上都覆着一层浑浊的白膜,不知道是白内障还是其他什么病,按理说已经看不见人了。但徐微与和她对视时,被注视的感觉非常强烈。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徐微与平静但礼貌地问。 吴善婆两只手往前扒了扒,借由这个动作离徐微与更近了几寸。比起一个人,她更像是什么靠四只爪子爬行的冷血动物,姿态很难看。 “你想怎么叫都行。”她缓缓说道,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嘴牙龈过度萎缩,但对于八十多岁老人来说,罕见齐全的牙。 “你看见了吧。” “陈南?”徐微与以为她问的是李忌,顺口答了他现在的名字。不想吴善婆笑意收敛了起来,两侧脸颊往下耷拉,做出了一个类似哭的表情。 “不……不不不。”她缓慢摇头,“他不是陈南,他是鬼,从地底下爬上来的恶鬼……你明明看见了。” 吴善婆伸出枯瘦的手指徐微与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你明明看见了,你的眼睛没坏。”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徐微与冷声说道。 同一时间,屋外。 吴阿红叼着根烟眯眼点燃,“喂,要不要啊?” 杨长明看了她一眼,“不用。” “装什么,瘾挺大的吧。拿一根。”吴阿红深吸一口,用烟盒拍了拍杨长明的手臂。拍了两下以后,杨长明皱眉抽了一根。 “哼。”吴阿红哼笑。 他们这些底层的老鼠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方式。 静静抽完这根烟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和缓了不少。吴阿红又咬出一根点燃,用拇指指了指紧闭的木门,“哪来的肥羊啊?干什么的?” “北美。搞什么我不清楚,反正赚的不少。”杨长明暗灭烟头,随口答道。 吴阿红斜眼睛睨他,“把他介绍给我呗,到时候咱们三七分。” 杨长明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吴阿红,“你真看得起自己。” 吴阿红被他轻蔑的态度搞得火大,推了杨长明一把,指他的鼻子骂,“你小子什么意思?” 杨长明也不跟她多说,不耐烦地退到了另一边。可吴阿红没打算善罢甘休。她把随便披的棉布扯下,回身给杨长明展示她背后的鱼水欢纹身。 “你自己看看,我生意好着呢。要不是你那小老板长得像样,我才不开张。” 吴阿红背后纹的锦鲤多数都点了眼睛,只有少数几条空着。杨长明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像是觉得脏,又有点害怕。 他刚才跟徐微与说,吴阿红是皮肉观音。 所谓的皮肉观音,其实就是号称能替人挡灾的妓女,据说她们能通过交合将男子身上的苦难渡到自己身上。只要钱给够,什么样的关都能给化解。 有钱人反正不在意那点钱,又有的睡又能求个心理安慰,当然愿意大把大把地砸钱。 但据杨长明所知,干皮肉观音这行的,没几个能善终。 吴阿红显然是看上了徐微与,“喂喂”地推了杨长明好几下,杨长明被她搞得烦不胜烦直接问道,“你干嘛不跟你妈一起干神婆?” …… 吴阿红一下子安静下来。她盯了杨长明两秒,突地冷笑了一声。 “我倒是想跟着她干,老太婆重男轻女,我能有什么办法?” “再没办法也不至于去干皮肉观音吧。” “那是我想干的吗!”吴阿红陡然爆发。 杨长明都被她吓了一跳,不等他反应过来,吴阿红已经冲了上来,抬手扑打他。 “***老太婆,改我命啊!我背后缺了一块皮你知不知道!我他妈天生给人挡灾的,我就能靠这个赚钱了!” 杨长明全凭本能架住她,吴阿红见打不到他,居然抓起旁边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往他脸上砸。过道狭窄,杨长明硬抗了好几下,心底腾气真火,眼看吴阿红抬起旁边一个大相框往他头上砸来,他飞起一脚踹在了对方肚子上。 下一刻,人摔在地上的闷响和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 “啊……啊……”吴阿红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哭,一边哭一边疯疯癫癫地嘟囔诸如“老了要死了爬我家门口要我养她”“老不死的,挨千刀的,让你儿子养你去啊”之类的话。 杨长明警惕走上前,踢开地上锋利的碎玻璃,分不清吴阿红这样是神经病犯病了,还是被鬼神缠身魇的。 屋子的门和墙用的是正儿八经的整木,隔音效果极佳,杨长明犹豫地看了看紧闭的木门,不知道应不应该因为这事去打扰徐微与。 想了想,他蹲下身,伸手去扶吴阿红,打算把对方弄到没玻璃陶片的地方。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刚才吴阿红拿来砸他的那张照片。 拍了有几年的照片已经从相框里掉了出来。杨长明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一会,最终落在了上面,将其拿了起来——那是吴善婆和另一个男人。 照片左下角记着日期和两个名字,“吴善吾儿陈南” 杨长明像是雕塑一样定在原地,死死盯着照片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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