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微与不是。 他被李忌拉进公司的时候,根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即使有李忌护着,他也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栽了不少跟头。几番摸爬滚打下来,他最先学会的就是拿捏人心。 给回应但不给全这项本事,徐微与练了七八年,怎么可能稳不住杨长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当然察觉到了杨长明的打量,装作平静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而已。毕竟在这个村子里,能让杨长明悄悄给他递纸条的事,应该只有村子的“黑产”问题。 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尚未可知,可能会让李忌坐牢,徐微与必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 越往西走,屋子和人就越少。两边树木茂盛,他们脚下的路也渐渐成了泥土路,泥泞程度和之前走过的树林子有的一拼。 “后面就是。”杨长明快步上前,踢开地上的枯枝。这儿有一块拦路的石头,上面长满了湿滑的苔藓,他跳上石头,转身伸手,示意徐微与抓着他过来,别踩底下的积水。 “谢谢。” 徐微与没拒绝他的好意,一步越过泥水坑。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缩短,杨长明的目光无法躲避地贴在了徐微与脸上。 徐微与自己大概没发现,之前没找到李忌的时候,他总是显得很压抑、内敛,整个人透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让人不敢靠近他。 现在,那些灰蒙蒙的色彩从他身上尽数剥离。虽然性格没什么变化,但他放松了很多,慵慵懒懒的,说不出的招人。 杨长明心底微动。 他侧开身,让徐微与过去,转头朝杨朵伸出手。然而在对上杨朵的眼睛时,他的动作滞了下。 ——杨朵的眼睛沉黑沉黑的,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她将两人刚才一路上的交流尽收眼底,她看见了徐微与的笑,察觉到了杨长明的欲言又止。 【还是和以前一样。徐微与脾气稍微好点,这些人就会得寸进尺,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能被看上。】 【烦死了。】 “发什么愣啊?拉我一把。”杨朵淡淡催促道。 “哦……哦。”杨长明把她拉了上来。 “你刚傻盯着徐老板干什么?都看呆了。”她笑着调侃了一句。 杨长明瞥了眼徐微与,见对方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含混咕哝了一句:“我感觉他今天特别好看。” 【杨朵】缓缓侧过头看向他,眼底冰冷一片。 “失而复得,换我我心情也好。”
第25章 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但声线却又极轻,听在人耳朵里让人莫名不舒服。杨长明脚下一顿,回头与她对视。换做平时, 他早跟杨朵呛起来了,但想起之前窥到的异状, 他思索着咽下了到喉咙口的话。 徐微与没听见身后两人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发现姐弟两个还站在石头上, 面对面的姿势隐约有种对峙的架势。 又吵起来了? “杨朵。”徐微与扬声喊道。 站在高处的女人立刻扭头朝他看来, 眸光在他脸上落了下。 【一时不看着就招蜂引蝶, 这几年肯定惹了不少人吧。回头就把你身边这些小猫小狗的眼睛全给抠下来。】 ——她不太正经地勾了下唇角, “来了。” · 村巫大婆婆的家建在一条小溪后面,外表有点像泰国的野庙, 门口挂了一串啤酒瓶风铃,看着很有生活趣味。几人蹚水越过小溪,徐微与正打算上台阶,脚下就踩到了一个圆咕隆咚的硬物。 徐微与一愣, 弯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乍一看,这就是个泥巴团, 要不是踩上去感觉不对,谁都不会注意到它。 但事实上,这是个断掉的佛头。 “什么东西?”杨长明走到他旁边问道。 徐微与给他看,果不其然, 杨长明面上也显出些吃惊来。 搞风水迷信拜神拜佛的最讲究“征兆”,家里供的佛像碎了损了, 一般都会拿红布裹好埋土里,或者送去寺庙请大师帮忙定夺。绝不会随便扔在家门口。这村子里的神婆到底是有信仰还是没信仰?怎么这么不讲究。 杨长明接过佛头, 满脸晦气,低骂了一声,“待会问问那老神婆,看看有没有事。” 徐微与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点奇怪。他正要继续上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了杨朵的声音。 “我在这儿等你们。” “嗯?” 杨朵单手遮阳,站在石阶最下端仰头说道,“我身上有神,不能去其他仙的地盘。你俩赶紧问,问完咱们一起回去。” “你身上的狐仙不是最喜欢交朋友吗?”杨长明脱口而出。 “……”杨朵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谁说的?” …… “那我跟徐老板进去了。”杨长明说道。 杨朵摆手,对他和徐微与轻轻一笑,“去吧。” 他俩说话,徐微与就在一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既视感……他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杨朵了。 真奇怪,明明从头发到鞋,每一处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但他的感官就是在警告他怪异。 “徐老板。”杨长明提醒道。 徐微与收回目光,转身和他一起朝上走去。 【真敏锐,一点都不好骗。笨一点多好。】 “杨朵”盯着徐微与的背影无声地翘起了唇角。 想到这儿,他不禁回忆起了对方安静坐在谈判桌一侧,面上清清冷冷不沾烟火,实际脑子里全是利益取舍的模样—— 算了,笨就不是徐微与了。 徐微与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就见屋子门口正中的位置摆了一张宽且厚重的桌子。上面供了大大小小十几尊神像,神像前还摆着几座香炉。 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这里的人好像就喜欢这么摆,郭大河家也是。 但此时,桌上的神像倒的倒碎的碎,香炉侧翻,香灰撒得到处都是。经过雨水不知道多少次的淋洗,它们已经结成了块,粘在黄布和神像脸上,又脏又诡异。刚才踩到的佛头显然就是从这儿滚下去的。 “怎么搞成这样?”杨长明惊疑不定地看着桌案,和徐微与一起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村巫大婆婆的房子从远处看还行,到了近处,处处都是破旧的痕迹。 地上的瓷砖是二三十年前的款,碎了好几处。窗户被报纸糊满,窗框上落了厚厚一层灰。两扇木门半掩着,后面挂了一层紫色的珠帘。徐微与伸手拨了一下,抽回手,发现手指上沾了一层细灰。 一切都在说明这座屋子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你们昨天过来,这里也没人?”徐微与问杨长明。 杨长明低声:“昨天我们没上来。” 徐微与轻轻叹了口气。那看样子带李忌来村子的村巫大婆婆已经搬走了,要去找谁问五年前的事呢? 这村子现在黑白不明的,李忌的身份又那么特殊,如果被村子里的其他人知道他要带李忌走……会不会遇到阻碍?而且他现在也不能确定李忌在村子黑产中扮演的角色,知道他打算的人越多,事情搞不好会越麻烦—— 就在徐微与考虑下一步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谁啊?” 徐微与和杨长明同时朝屋里看去,同一时间,站在他们下方的【杨朵】微微一僵,整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 不多时,一个女人走过来,挥开珠帘探出头,有些警惕地打量他们。 她大概三四十岁,眼角有明显的细纹,保养得并不好。穿一身暗红吊带,指甲涂得五颜六色的,光脚踩在地板上。 杨长明一见她就皱起了眉。 “你俩要干什么?”女人语气不善地问道。 陈老五说,村巫大婆婆已经八十多岁了,不可能是这个女人。徐微与略一思索问道,“我们有点事找吴善婆,她在吗?” “不在,滚滚滚,赶紧滚。” 她把珠帘一砸,塑料珠子噼里啪啦地甩在徐微与脸上,徐微与皱眉往后让了一步,正想继续交涉,身侧杨长明一步上前扭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立刻骂出一长段脏话,挥手就要扇杨长明。 杨长明躲开一下,从后裤兜里掏出一沓纸钞,抽出两张塞进她手里。女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手指搓了搓那两张钱,目光探究地在徐微与和杨长明中间打量。 杨长明语气很不好,推了她一把,“不该问的别问,带路。” …… 女人睨了他一眼,把蓬乱的卷发往后捋,“跟我来吧。” 说完,她朝里走去。 转身时徐微与发现这人纹了满背的荷花锦鲤,色彩妍丽,在暗色的光线中,旖旎非常。 杨长明发现了他的打量,低头凑到他耳边说道,“皮肉观音,纹的是鱼水欢。” 徐微与不知道什么叫皮肉观音确切指什么,但鱼水之欢四个字他是明白的。 女人回头冷冷斜了一眼杨长明,似是想骂什么,嘴唇动了动又看在钱的份上忍住,只是哼了一声,随手扯过旁边的布巾子往身上一披。 屋子里没开灯,窗户全被报纸糊住,越往里走越暗。过道狭窄,两边摆放着不少瓶瓶罐罐,徐微与和杨长明时不时就会踢到它们。 “能开灯吗?”杨长明问道。 “不能。”女人呛道,“老婆子搞的,你们待会问她去。” 这个女人对村巫大婆婆没有一点恭敬,但又对这个房子的走廊房间熟稔万分,徐微与估计她和村巫大婆婆的关系不一般。 “刚才一直没问,您是吴善婆的什么人?” 正好要过一个转角,女人侧身,挑着眼睛上下扫了一遍徐微与。 生活是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的,刻进骨子里的东西,任何伪装都遮掩不掉。像她和杨长明,一看彼此,就知道对方是同在红灯区摸爬滚打过的。他们都习惯性的弓背,让自己看起来矮人一头。手上有抽散烟留下的烟茧,衣服料子差,鞋底硬,头上身上多少戴点金饰。 徐微与不一样。 他的脊背随时随刻都是直的,看人时动作幅度很小,好像他知道被看的人会主动站到他面前,以他为唯一优先级一样。 这是个大老板。 “我是她女儿,你可以叫我阿红。”女人轻慢地说道,“你们是来找老婆子看事的吧。” 徐微与和杨长明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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