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微与呆愣着跪在楼梯前,缓缓扭过头,他没受伤,只是有些地方被撞到了。但吴善婆失去了呼吸。这个在几分钟前还在冲他尖叫的老神婆头折在背上,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不对? 徐微与问自己,但他翻遍了认知都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李忌…… 他被人猛地往门口的方向扯了一段。杨长明暴躁低吼:“走啊!” 在柴垛的火舌舔上走廊木梁之前,两人加一个犯病的吴阿红,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徐微与转头看向石阶下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李忌也看着他,似是有点迟疑,又有点无奈。 这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攥住徐微与的手将他朝下拉去。徐微与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杨长明似是想上来,但看着李忌,他最终心存恐惧地停在了原地。 徐微与看着李忌从杨朵手中接过小包装的餐巾纸,抽了一张倒上水。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徐微与轻声问道。 李忌抬起眼,伸手给他擦脸,“吃醋了?” 湿水的纸巾冰冷光滑,徐微与站在原地被擦了一会,轻轻打了个冷颤,咬牙别开头。但下一刻,他的下巴就被人捏住轻轻扳了回来。 “咱俩才分开多长时间啊,您这是去壁炉里捡豌豆了?怎么搞的全身都是灰。” 熟稔的,亲昵的,不需要任何多余解释的说话方式已经昭示了一切,徐微与不能装作没察觉。 “李忌。” “嗯?” 面前人轻轻应了一声,和以往无数次一样。 “我有很多问题。”徐微与哑声说道。 “猜到了。” 李忌的回答依旧不太正经,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徐微与张了张嘴,“……有人跟我说,你是怪物。”
第28章 “……谁说的?”李忌眼底浮现出笑意, 手上慢悠悠地把餐巾纸折了一面。 他看向徐微与。五年过去,曾经习惯站在人侧后方的青年变了不少,五官间的稚气彻底褪去, 变成了更为吸引人的优雅和从容。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参与全过程,没想到一晃错过了这么长时间。 “李忌, 我不想和你打哑谜。”徐微与迎着李忌的注视说道。 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一切远超他对事情发展走向的预估,徐微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恐慌和巨大的荒唐感挥之不去, 紧揪他的心脏。 他忍了忍, 但终究没有按耐住惶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带人放火?你疯了?!想去蹲监狱吗?” 如果是平时, 徐微与强忍怒火的质问会很有压迫力, 但他现在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肩背紧绷, 微不可查地战栗着。比起大老板,更像是被雨打湿皮毛的流浪小猫。李忌实在是紧张不起来。 他屈指蹭干净徐微与脸颊上的灰块,结果蹭出了长长一条黑痕,跟猫胡子一样, 想笑又怕徐微与彻底发火,只得忍着擦了擦手指。 “好, 不打哑谜。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那个老巫婆说我是怪物嘛,她说了四年了,这儿没一个人信她。我真没想到啊徐老板, 第一个信她的人居然是你。” 他彬彬有礼地欠身调侃,“几年不见, 您开始信教了?” 徐微与直觉不对,但思索之下, 脑中一片混乱,每一件事都找不到可以参考的坐标系,每一点异样,都没有能够连接的怀疑点。 “你从头跟我说。”徐微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你怎么到这个村子开始。这几年做了什么事,既然没有失忆为什么不连系家里人,为什么之前要装失忆,和吴善婆有什么龃龉,为什么放火。” 徐微与顿了顿,目光环顾周围,哑声说道,“还有,为什么这些人肯听你的话。” 他们在这里说话,那些跟着李忌来的村里人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另一边,像是一群被牧羊犬赶到草地上吃草的羊一般。像工具、像动物,就是不像人。 李忌好脾气地点头,“行。边走边说吧,该吃饭了。” 他就这么轻易地应了下来,徐微与提在半空中的心脏迟疑了一下,缓缓落回原处。他本该暂时安定下来的,毕竟李忌似乎还是以前那个李忌,愿意将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和盘托出,只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拉着他,没有任何理由地给他传递着恐惧。警告他他现在正站在万米高空,脚下只有一小块能够站立的空间,稍不留神就会坠落,彻底失去一切。 李忌自然地揽住徐微与,带他原路返回。 五年没再近距离接触过这个人,徐微与一时有些不太适应,僵了下,抬开对方的手。李忌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徐微与装不知道,朝杨长明招了招手。 “您这是要叫那小子下来抱您?”李忌礼貌问道。 徐微与有时候真是跟不上这人的思路,无奈开口,“你瞎吗,他身边倒了个人。” “哦。”李忌恍然大悟,“这又是您的第几房夫人啊?” “你正常点行不行。”徐微与冷声,见杨长明脸上的迟疑之色更浓,徐微与略作思索说道,“让你的人上去劝他一下,至少把那姑娘带下来,她好像犯癫痫了。” “我的人上不去。”李忌淡淡答道。 …… “为什么?” 在看到李忌等人围在石阶下方扔火把的时候,徐微与就对此有猜测。毕竟那么明显的一个圈,仿佛每个人都在遵循一条既定的分界线一样,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只是他一直没有主动提。 “因为吴善婆不许村里人上去。”李忌笑了声,“那老太婆好像真会点的东西,能让不听她话的人生怪病。” 就在几分钟前,他才调侃过徐微与,好像吴善婆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而现在,他又抛出了“吴善婆”其实是个真神婆的论调。 徐微与蹙眉,默然无声。 李忌:“走吧,不用管他们。这一片后面是山崖,落差很高,没路,他俩迟早得下来。” 这是事实。徐微与站在这儿都能看见不远处的山崖,不生树的光滑岩壁根本没有落脚点,大约有三十多米,没有专业的攀岩设备根本爬不上去。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想要离开,必须原路返回。那一条被当地人踩了几百年的小路是穿越原始森林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 ……应该多带几个人进来的。 徐微与想道,转身离开。 李忌迈步跟上他,村民们紧随其后,杨朵、郭大河和另外两个村民留了下来,皱眉叫杨长明下来。从高处看,这一幕诡异的和谐。 对,就是和谐。 几十号人,没有反对,没有骚乱,没有任何自己的想法,杨长明背后的衣服全然被冷汗浸透了,他看看脚边的吴阿红。 不下去……没有其他的活路啊。 而且这些人真是怪物吗?他们看着……也挺正常的。 · 众人回到村里,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徐微与重新去拿了衣服洗澡,回来时,李忌已经坐在木桌旁等他了。见他回来,将碗筷放在他面前。 “吴善婆往你身上撒了什么?香灰吗?” “不知道。”徐微与说。 李忌的态度平静自然,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失踪五年,从来没有装失忆,从来没有放过火一样。徐微与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吸水,拉开长凳坐了下来。 这儿温度高,头发一会就能干,所以他没擦,李忌看了看他滴水的黑发,也没急着伸手。只将米线和炒鸡往徐微与面前推了推,“吃饭。我这儿的特色,尝尝合不合口味。” “……你这儿?”徐微与凉凉重复。 李忌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朝后靠去,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看向远处天空,片刻后收回目光深深落在徐微与脸上。 “错了,他们这儿。” “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错。”徐微与轻声说道。 从这里到吴善婆的房子,来回七公里多,他路上就喝了几口水,胃里早就空空荡荡了。但看着满桌的菜饭,他一点下筷子的胃口都没有。胃里沉甸甸的,像咽了一大块石头。 见他这样,李忌立刻收敛笑意,做小伏低地拿筷子给徐微与捞了一碗鸡丝柠檬米线,又挑了烤鱼鱼腹位置的肉往上叠了两块,恭恭敬敬地送到徐微与面前,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五年前我刚被吴善婆捡回来的时候,确实失忆了。” 李忌微微偏头,扒开后脑的头发让徐微与看,那下面有一块狰狞凸起的褐红色疤痕。徐微与微怔,抬手想要摸,被李忌轻轻挡开。 “吃饭。路上的时候我就听见你肚子在响。” 两人离得近,对视时,眼睛相距不过十厘米,徐微与在李忌眼中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自己,也看到了深浓的暗色。他拿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两秒后,垂眼夹了块鸡肉。 “这个村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能猜到他们是干什么起家的吧。” “制毒还是贩毒?” 米线的汤头是用鸡汤、椰糖、柠檬汁熬的,还加了不少香料,酸辣开胃,徐微与甫一入口一下子感到了饥饿,吃饭速度明显加快。 李忌支着头看他,把鱼挪到自己面前,拿筷子挑刺,“没那么高级。他们是驴,而这儿是中转站。毒枭的货运到村子里屯起来,谁下单了,村子里的人就给他送出去,要是过海关呢,他们就搞人体□□。” 李忌:“大概七八年前吧,和这个村子合作的大毒枭被抓了,整条运毒的线被切断,村子里的人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吴善婆的儿子,也就是陈南,外出打工时接触到了洗钱产业链。他们之前合作的大毒枭不是被抓了吗,但贩毒赚的黑钱还有一大笔,没路子洗,家属正发愁呢,陈南正好找了过去,说要继续合作,于是这个村子就成了开度假酒店赌场的旅游景点。” “为了防警察记者摸进来,他们的人每天都巡逻,我就是这么被发现的。” 徐微与眸光微微凝滞,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喝了口水: “当时伤的严重吗?” “不知道,不记得了。”李忌轻巧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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