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牢牢攥紧了江游的心脏,令他忍不住狠狠发起抖来。 正在此时,江游模模糊糊感觉到一股凉凉的、似液似气的东西,从他小腹附近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 江游曾见过父亲废去家奴修为的场景。 那人丹田破损、灵力逸散的样子,顿时如一道闪电劈入他的脑海。 灵力逸散……灵力逸散…… 不正是他此时的感觉? ……难道他的修为,也被庄尤废去了? 江游顿时内心巨震。 霎时间,愤怒、不甘、恐慌、绝望……种种复杂感情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江游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 周围似有人影耸动,好像都在冲着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刚刚江游自己说的话也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技不如人……当猪当狗都是活该……要认命…… 当猪当狗…… ——不! 他是江家千年难得一遇的感气之体,他是天纵英才,是呼风唤雨的修士!绝不可能做蝼蚁一般的凡人! “啊啊啊啊——!” 江游眼珠蓦地赤红,捂着丹田嘶吼起来。 “你这杂碎——!” 他字字绷着恨意。 “你这杂碎啊啊啊!竟敢——!竟敢废我修为——!不放过你!江家、江家绝不会放过你——!我大哥绝不会放过你!我爹绝不会放过你——!” 庄尤依旧面色淡然,一袭青衫,如一枝瘦竹立在讲台之上,对江游的咒骂充耳不闻。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转首对旁边大气不敢出的跟班们说道:“还不去把他扶起来,是要你们少爷继续在这儿出丑吗?” 几人这时才恍然反应过来,连忙围上去三三两两把江游架了起来。 江游被他们软软抬着,嘴里还在叫唤。 “修为,我的修为——” 跟班们忙不迭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二少爷、二少爷别说了,你的修为没事啊!” “不可能!” 江游愤怒挥开那人,自己也险些摔倒,被周围人慌忙架住。 “不可能——我明明感觉到我的灵力散出来了!”他嘶声道。 围得远些的人群里立刻响起几声窃笑。 魔修们自觉不似江游这般道德败坏,此时见人如此吃瘪,便也懒得再落井下石。 兽修们虽然没什么道德,但他们在老大家眷的课上一向比较收敛,因此他们也仅是窃笑了几声,无一人呛声说话。 对头们都不“帮忙解释”,跟班们只好苦哈哈说道:“那不是灵力……” “是……是你……”他们越说声音越小,最终心一横,蚊子哼哼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你尿出来了!” 远处的岁崇山终于忍不住,漏出一句唱歌一样动听的笑声。 江游霎时呆愣在原地。 他这时才清醒了一些,感觉自己的衣衫被汗水捂得潮湿,而两条裤管更是湿哒哒的,一股淡淡异味从他身下传来。 再一抬头,却见周围的同学们一个个面色古怪,女孩子们更是早早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刺骨的冰冷缓缓褪去,丹田解冻一般嚓嚓运转,带着手脚的力气和护体灵力一起回归感知。 然而与此同时,却有一股比刚刚更巨大的羞耻感浪头一般打上江游的心头。 他只是被庄尤看了一眼,竟然就被对方的气息给吓尿了……! 江游眼中的血丝暴得更多,脸却由红转白,最后变成毫无血色的惨白。 “滚开!”他一把推开两边扶着他的跟班们,旋风般向大门口冲去。 “——滚开!都给本少爷滚开!” 自然没人敢拦江游的路,或者说是避之不及更加贴切。 江游奔出门槛,三两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其他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齐齐抬头看向讲台上的庄尤。 “去吧,”庄督学随意道,“我的课也没有考勤。” 几个纨绔各个臊眉耷眼,乖乖道:“学生告退。” 庄尤:“等一下。” 几人俱是一惊,互相脚踩着脚绊在原地,差点没一起摔个跟头。 “庄、庄先生?” 庄尤不波不澜道:“侮辱同窗、不敬师长,今日我只是以先生之责小惩一番。回去告诉江生,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是、是是……”他们小鸡啄米点头。 见庄督学没再有其他指教了,几人瑟缩退出门口,鬼哭狼嚎地朝江游追了出去。 “江师弟——!” “江二少爷!等等我们!” 随着喊声远去,一阵熟悉的灵力从前方腾起,向外轻轻一扫。 微风从众人身边徐徐吹过,将殿中残留的丝缕异味送出了大门。 一场闹剧终于算是平复下来。 岁崇山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时才忍不住评价道:“江王八现在这样子倒跟他哥有点像了,我都没想到他竟能跑得这样快!” “是啊!”容秋由衷道。 简直跟他把老婆踢下床落荒而逃时一样快! 话音刚落,只见刚刚还悬在江游头顶的戒尺“嗖”地一下飞了过来。 它路过第一排,金闪闪的光芒似乎刻意在岁崇山头顶停了一下,唬得他满头红毛都软塌了下去,后才飞回庄尤手里。 庄督学慢条斯理地轻敲了下手心,这才将戒尺化去。 “到此为止。我们继续上课吧。” 岁崇山:“呼。” 容秋:“呼。” 岁崇山就奇了:“你叹什么气?” “嗯……”容秋想了一下,“怕老婆会传染?” 岁崇山点点头:“哦。” 台上的庄尤狠狠一噎,忍不住无语地瞟了他俩一眼。 两只小动物同时缩了下脖子。
第056章 无论是有心责罚, 亦或仅仅是杀鸡给猴看,刚刚的风波都给在座的新生们狠狠敲了一记警钟。 此时,无论是说过话的还是只在旁观的, 均是一副锯嘴葫芦的鹌鹑样。 仿佛岁崇山峻岭排排坐, 个个都乖得不行。 庄督学倒像是早就习惯的样子, 云淡风轻开口:“我罚江生, 是因他态度有瑕, 并不是因为他观点有错。” “反之, 正是因为他言之有理,我出手责罚, 对他来说才叫理所应当。”庄尤道,“若你们不持他那种观点,我再如此对待, 才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 一些刚刚附和过江游的世家子弟赶忙声明:“我们绝对没这个意思!” “有也无妨,”庄尤平和道, “世上之事,本就无绝对对错, 只有立场之分;甚至, 立场也无绝对,只看目的为何。” 这人说话时褒时贬, 明褒暗贬, 又半褒半贬。 一来二去的,在座的学子们都被庄尤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底下学子一张张懵逼呆滞的小脸, 庄尤反而不慌不忙道:“不过,江生的话也算抛砖引玉。” “既然刚刚有人提到了家中亲人长辈的看法, 那么不如诸位都来说一说,你们、或是你听过的亲历者都是怎么看待现在与过去的?认为到底何时更好、何时更坏?” 殿中静了好大一会儿。 明明庄尤说话时语气平和, 大发过神威的戒尺也早就被他收走,可众人却依旧似有觉得有闪闪金光悬于头顶,半句话也不敢多言。 半晌,终于有人呜呜咽咽开口。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筑基……”他哭着说,“如果毕不了业,我娘真的会把我打死祭祖坟的呜……” 旁边人忍不住道:“吓!你这什么祖宗啊,也太凶了……” “那你去找你祖宗要好处去啊,关我们祖宗什么事?”魔鸿绮毫不客气道,“反正我就是觉得现在比之前好!你若想喜欢住猪圈里就自己住去,没人拦着!” “我们猪也不喜欢住猪圈好吧,哼哼!”一位原身是猪的兽修接话。 “其实我也觉得是现在好……” 队尾,竟有一位人族怯生生开口。 他顶着几位世家子弟的瞪视小声道:“我娘说了,要放以前,我这种资质肯定不会被仙门大老爷看上,一辈子都是当凡人的命,哪像现在,就连我娘都能学那引气入体的功法呢!” “哼!就是你们这群泥腿子多了,才惹得我家资源衰减好几成,我这代的子弟连月供都只剩下个零头!” “你还有零头呢……我家除了每年给我交个学费,其余竟让我自己在书院勤工俭学!” “我堂堂世家弟子,跟这群凡夫俗子一起上学就罢了,竟还让我还跟他们一起干活?我怎可能做这种掉身价的事!” 几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聚作一堆,均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也就是江游已经不在这儿了,不然肯定是出声讥讽抱怨之人的中坚力量。 听到这样不加掩饰的鄙夷和贬损,其余身份普通的人族面上难免有些愠色。 其情状竟与刚刚魔族的表现有种微妙的重合。 建院百年,距离基础功法的普传亦过了近三百年。 全民皆可修炼,凡人与修士的关系便如一滴墨汁落入笔洗,过了这么久,已然分不清彼此。 现在普通人家早就不觉得世家宗门有那么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年岁的小孩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人不服气地嘲笑道:“脱了衣服谁跟谁不一样啊,一个个臭显摆的,说不定你们以后还不如我呢!” 世家子瞬间怒了:“你这泥腿子也配和我们比?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是谁先放的屁?还让我干净点?” ………… …… 眼见底下学子们就要吵闹起来,讲台上一道混着雄浑灵压的声音雷霆般响起。 “肃静!” 金光一闪。 只见那柄戒尺又现了出来,耀武扬威地悬在众人头顶。 闹哄哄的声音猛地一停。 小学子们年虽不大,正是怕先生的时候。 再加上刚才已经被威慑了一番,此时便再也不敢说话,只好像斗鸡似的互相恶狠狠地瞪视着。 一时间,殿中静得只剩两方憋着怒火的粗重喘气声。 “哎呀,俺也觉得还是以前好点。” 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从兽修之中传来。 那是个生得敦实魁梧的兽修。 一只小臂足有普通人两条大腿那么粗,两条窄细的瞳孔竖在他黄澄澄的瞳仁中,额头上几道黑纹组成个斗大的“王”字。 明晃晃是个虎妖。 他懒洋洋地侧卧在地,壮硕的身躯如一座连绵起伏的小山。 毫无感情的兽瞳盯着人群中最先开口的那个,目光中的恶意毫不掩藏。 “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伙汁,从前俺一顿吃十个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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