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随便便就筑基?这么夸张?” “那是,没听过那句话吗?‘筑基满地走, 金丹多如狗’!” “唉,如果现在也是就好了, 我娘就不用担心我毕不了业了……” 说者也许没有恶意, 但听在魔族耳中,只让他们觉得悲愤异常。 坐在殿中的这些魔族虽然皮肤依旧继承了苍白病态的颜色, 但他们确然都是阳光下长大的新生儿。 可此时此刻, 他们坐在异族之中,却好像亲身回到了祖辈们那被奴役苛待、被啖肉吮血的旧日。 他们好像是误入狼群的羔羊, 群狼环伺。四周或打量、或思忖的目光,或隐晦、或直白地落在他们身上。 好似数不清的尖刀, 一刀刀刮着骨缝里的血肉,令众魔族悲愤之余还一阵阵地脊背发凉。 ——那段几近被人遗忘的历史真的已经是过去了吗? 会否有一天, 自己会像那千年间的祖辈一样,再回到永无天日的地底? 魔族们攥紧拳头,浑身僵硬。 就是嘛,这样的反应才对! 精纯灵气都没了,有什么可开心的? 见自己振聋发聩的言语点醒了众人,江游还挺得意。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警世之言,却听讲台上的庄尤开口了。 “处于特权之中时无知无觉,等失去了反说世道不公。” 庄尤的声音并不大,却莫名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清晰传遍了整个大殿,甚至压过了台下众学子嗡嗡的讨论声。 他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江游身上,凉凉说道:“世间强权大都如此。” 江游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一阵凉意从尾椎骨窜上颅顶。 “我说的难、难道不对吗?”他梗着脖子道,“千年前的大能们也做了‘清世行动’,证明这就是为所有人谋福祉的好事!” “把人族和魔族分开,他们用浊气,我们用灵气,不就是皆大欢喜?” “我只看出你确实欢喜,”庄尤淡淡说道,“不如你去问问你身后的魔族同窗,看他们欢不欢喜?” 魔鸿绮抢白道:“不用问我们,刚刚不是都说过了?我们不欢喜!” 说完她并不停顿,连珠炮一样继续道:“难道你愿意从生到死都不见日光,到处黑咕隆咚的,只用发光的苔藓照明,一辈子都住在巴掌大的石头屋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到年纪了就去配种,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像待杀的猪一样脖子上纹着代表品质的印记?!” 她说了这么多,一向谨小慎微的魔鸿端却并未出声制止,只是半闭着眼睛安稳坐着。 似是如果没有责任在身,他也想像魔鸿绮吼出这些话一样。 明年正好是清明书院建院百年,也是魔族重见天日的第一百个年头。 千年、百年。 这些数字落于笔端时好像只是轻飘飘一个数字,但却是世间生灵一日一夜真实地去越过的。 而百年过起来真的太久了,久到凡人能三代同堂,久到物是人非,久到若是非亲历者,已经很少有人能再记得那些苦难。 更别提是异族的苦难。 庄尤刚刚并未细说,殿中绝大多数人便也不知道那一千年中,魔族到底遭遇了多么惨无人道的对待。 直到魔鸿绮发声,他们才恍然有些触动。 对啊,地底没有阳光呢,黑洞洞的谁受得了? 而且鸿武宫再大,地下又能有多大?可不就是像猪圈一样?太涂滩这样圈着魔族,倒真的像是猪圈养猪了。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同理心,这个“些”也并不是太多。 而这个“他们”中,自然并不包括江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说清世行动后灵气大盛,各个世家宗门人才辈出,有多少大能迅速崛起啊!”江游振振有词道,“灵璧上可也说了,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奇迹般的一千年,是将有利后千载——不,万载的好事!” “以一族之失供天下之大得,那是多大的功德,那是你们的福气!你们魔族也应该荣幸才是!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他鄙夷地说。 江游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自己天生引气,资质绝佳,连他大哥江潜鳞都比之不上,要是这群魔族老老实实待在地底,产出灵气供他取用,他早就一举金丹了,之后破界飞升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成就一段佳话,这群魔族给他当垫脚石还是自己瞧得起他们,谁知这群人竟跑上来了,真是不识好歹! 魔鸿绮不知江游心里所想,不然肯定会冲上去揍他一顿,而不是只在原地冲人翻了个白眼:“这荣幸给你你要不要啊!” 江游还没来得及再辩,却听庄尤又道:“一件东西若是爱惜,便能用得久些,若是不节便易损坏。物品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他顿了顿,声音沉沉道:“可惜事若有重利,便会引人疯狂,不知节制,只会攫取。” “这一千年的苛待早令魔族有了暗疾,盛年便会夭亡不说,且一对魔族夫妻一生只能育有一子。” 庄尤语带微嘲:“简单的术数问题,在座的各位学子应都能算明白。” 两个魔族生一个孩子,纵然不早夭,魔族的人数也只会历代减半,直到灭族。 “魔族死,人族亡。”庄尤重复了一遍。 世间万物,本就是相生相息的关系。 “那现在他们不都养好了吗?”江游无所谓道,“要我说,就该让仙盟把这些个魔族都接手了,然后每个宗门世家都分一点,养在家里生灵气。” 他吊儿郎当地说:“让见阳光、让住大屋子,还好吃好喝伺候着,就当客卿了,这总不算亏待了吧?” 听他这施舍一般的话语,几个魔族当即愤而起立。 “凭什么听你们的安排?把我们当什么了?!” “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换个大点的猪圈罢了!” “就是!” “什么好吃好喝伺候,谁稀罕!” “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当猪当狗都是因为你们技不如人,就该认命!若是以前,弱者哪有说话的份儿?也就是现在那些泥腿子嗷——!” 江游不屑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啪!” 只见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金光闪闪的戒尺,劈头盖脸地就朝江游抽了过去!
第055章 “啊!” 有知根知底的老生低呼:“这是庄先生的戒尺!” 说也奇怪, 这戒尺舞得虎虎生风,却一点都没殃及旁边的人。 倒是江游被抽得嗷嗷乱叫想躲开戒尺时,撞在了他的那群跟班身上。 一堆人顿时歪倒在地, 乱哄哄挤做一团。 但那戒尺依旧有力地挥动着, 光挑着空隙中江游露出的背臀、大腿根噼里啪啦一通抽打。 跟班们见自己没被打, 连忙手脚并用地朝旁边爬走。 周围的学子们更是早早就拉上自己的蒲团, 躲避到了一边。 江游身边方圆两丈内霎时空无一人, 只有他艰难爬起, 又被抽翻在地。 不肖几个来回,江游便连腰都直不起来, 只能在戒尺追着抽打中四处乱爬。 “啪啪!啪!” “啊、啊啊、啊嗷——!” 众人噤若寒蝉。 一时间,殿中只能听见戒尺抽在江游屁股上的声音,和他的嗷嗷惨叫。 刚刚才说蠢货欠打, 这顿打就来了,岁崇山自然开始幸灾乐祸。 “哈哈哈!庄尤的戒尺连——”红毛刚乐到一半, 忽地停了一下,这才又继续道, “你还想躲?躲得掉吗你?!” 容秋:“嗯……” 好像知道为什么前两天老大要趴着上课了。 但这好像也不太需要这么自豪吧就…… 有些人和老婆的相处方式真是让兔看不懂。 戒尺足有三指宽, 抽在江游屁股上一阵“啪啪啪”的巨响,听起来颇为声势浩大。 “嗷嗷嗷!嗷!嗷嗷——!” 江游痛得鬼哭狼嚎, 逐渐没了满地乱爬的力气——又或者说他已知晓爬也没用, 怎么都躲不开半空中追着他打的戒尺。 只能缓缓停下,抠着地砖缝认命地伏在蒲团上。 这戒尺上似是带有怪力, 以他练气七层的护体灵力,竟是丝毫抵挡不住。 每下抽打都像是掀开衣袍, 直接抽在他皮肉上,抽得江游只顾痛嚎, 连破口大骂的功夫都没有。 直抽了十数下后,这戒尺终于停了。 然而其并未撤走,而是继续悬停在半空,依旧金光闪闪,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似是江游若再有半句话不对,就会再遭一顿抽打。 啪啪声和痛叫没了,殿中一下子落针可闻。 当然,一众魔族纯粹是需要捂着嘴巴,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而江游的跟班们则是大气不敢出,鹌鹑似的站在一旁瞪眼干看着。 江游从小娇生惯养,哪被人打过?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打的还是这么难以启齿的地方! 他顿时气冲脑门,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你不过一个金丹期的杂碎,凭什么打我?” 江游全身大汗,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着讲台上负手而立的庄尤。 他纵然声音发虚,其中恨意却丝毫不减。 被如此直白喝骂,庄尤却并没有使戒尺再去抽打,而是淡淡道:“凭我是你的师长,是清明书院的督学。” 他微一垂眸,施舍一般的目光落在江游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最主要的是,凭你打不过我。” 想到自己刚刚说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江游脸上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还是自己扇出的巴掌抡回自己脸上,顿时让江游的脸也涨红起来。 可他瞬间又想起自己的依仗,“嗬嗬”喘着粗气道:“江家——江家不会放过你!” “江家?”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庄尤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能坐在这里,任凭心意学着鸿武宫和各宗派的功法是凭借的什么?难道是江家?” “弱肉强食,那世家子弟又算得了什么?七大宗门岂不是可以随意欺压?”庄尤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放以前,我就算是杀了你——松江府江家,可敢说一个字吗?” 那个“杀”字甫一说出口,便有森然血气凝成寒意扑面而来。 江游顿时全身血液一凉。 像是数九寒天时赤|身|裸|体地掉进冰窟窿里,连腹下丹田也是一阵冻结,灵力一丝也无,活似被废去了修为,重新沦为一介凡人。 明明冰寒刺骨,江游身上却汗如浆出,很快就将他刺有江家家纹的衣袍全部打湿了。 金丹期的境界与他有鸿沟般的差距。 仅仅是气息一瞬的泄出,便已让江游承受不来。
189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