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得容秋这个理想有什么,颜方毓却一下子听出区别来。 小兔子确然是长大了的。 不再满口是“爹爹说”“娘亲说”,而是真正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颜方毓只觉得心口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填满了。 有的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亦有随之而来的淡淡怅然。 小崽羽翼丰满,就是要脱开庇护离巢的。 他端起茶碗:“来,为我们容秋的理想干一杯!” 薛羽不明所以但凑热闹:“干杯干杯!” 岑殊也配合着略略抬杯。 四只茶碗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动。 矮几正中的锅子还在咕噜咕噜。 腾起的白烟在屋顶撞散,整间屋子里都是鲜香醇郁的火锅味。 在窗外冬日寒风的吹拂中,更填几分暖融融的幸福味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薛羽开心到本性暴露,即使没喝酒,人已经歪到岑殊怀里了,眯缝着眼睛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 “咱们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啦!” 他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大师兄不在,也不知道他的小人儿养的怎么样了……” 颜方毓心有余悸地开口:“回头一定要提醒大师兄,咱们师门上下就三个人,两个都栽在小骗子手里,就剩他一根独苗,可别再被哪个小兔崽子给骗了。” “你这是歧视!”薛羽一骨碌爬起来,义愤填膺道,“时代在进步思想在发展,人的xp是自由的!” “就像我弟的爹娘,先前一直以为会闹得血雨腥风、身败名裂。但法会开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容秋忍不住问:“……真的吗?” “真的呀!”薛羽随口说道,“有的人就喜欢孕夫这一口呢。” 说完,他悄咪咪往白衣仙尊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接受到对方意味深长的视线后,又一个激灵直起腰板,正气凛然道:“人的xp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不过性向也是自由的嘛,说不定就发展发展gb了……” 薛羽打开灵璧,给容秋读帖子:“比方说这条:‘本人女,容貌修为尚可,欲求一男性兔妖喜结善缘。特注,要会假孕的。’” “看这标签,她还是合体八层呢!” 容秋轻轻“啊”了一声。 它们兔妖一族假孕本也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想借此寻一个强大的庇护。 他娘的法会一开,兔妖们便难再用假孕一法骗人。 但与此同时,也会有意属此道的人主动来寻。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对了,你爹娘他俩呢?”薛羽问。 “娘开完法会就走了。”容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最终也没见容浅忆一面。 就连柏白,追着容浅忆走之前也没来与容秋道个别。 他们是血脉相牵的亲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罢了。 只是…… “小羽哥哥,你说爹爹能把娘亲追回来吗?”容秋有些担忧地问。 薛羽打了个可乐嗝:“这火葬场怎么说也得烧个几百年吧,不然烧短了读者会骂。” 容秋:“唉。” “啊,下雪了!”薛羽忽然惊呼。 果然,只见敞开的大窗外,有稀稀落落的雪絮从天上飘下来,落在院中“枯山水”的破树枝子上。 院中事物已经被冬日的凉意冻透了,落雪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 “下雪天和火锅更配哦!”薛羽快乐起来,“来吃肉吃肉!” 火锅好吃,诸事顺遂。 这是很好很好的人生。 * 因为一直没有复课,学子们都对这学年何去何从在议论纷纷。 其中有一条众所周知的小道消息,是由庄尤透漏出来的。 因为阵营战的震荡,书院的高层都直接少了两个,虽然离这学期结束还有几个月,但大概会提前放大假了。 这可是几近一整年的长假,大家纷纷规划起假期行程来。 容秋参考了许多人的意见,做了长长的一份旅行计划。 “咱们可以走西面先去天衍宗,小羽哥哥说过年要回家吃年夜饭,然后再从东方一路南下。” “猪仔哥哥说海里很好玩,而且北方的海和南方的海不一样,咱们可以都去看一看!” 容秋已经兴奋地念叨了好几天。 最初时颜方毓还能勉强附和一下,但越到后面时,他便越沉默。 等容秋说完,颜方毓终于缓慢地说道:“你想不想……自己一个人去?” 容秋沉默了一会儿,平心静气地问:“为什么呀?” “你已经长大了——” “如果长大就要分别,那我宁愿不要长大。”容秋打断他。 颜方毓问:“你离开家来清明上学不也是一个人吗?” “那不一样,”容秋说,“我家一直在那儿,我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 颜方毓耐心地说:“那我们也只是短暂地分别了一下,就像我在家里等你下课一样,你玩累了回来,我会在家里等你。” “哦,”容秋理直气壮地双标,“我可只是不想和哥哥分开。” 颜方毓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些自嘲与苦涩说:“我不过是你将将启程的旅途中遇到的第一个过路人,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 “比我更厉害的,更好看的,还有——” 还有真的能给你生一个漂亮小兔崽的。 “不会有人比哥哥更好看了!”容秋有点烦躁地打断他。 颜方毓逗他:“怎么会没有,我师尊不好看吗?” “没有哥哥好看。” “诶诶,你这话可千万别让我师弟听到了……” 容秋扁了扁嘴唇,眼泪委屈地流了下来。 “可是我就只喜欢哥哥,想要和哥哥在一起,”他不能理解地问道,“为什么还要去找以后有可能遇到,又可能遇不到的其他人呢?” 颜方毓翕合了一下唇瓣,最终还是别开眼,不看容秋朝他射来的炽热眼神。 容秋淌着泪倔强地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忽然似有一道惊雷劈进容秋的脑袋,令他脑袋轰乱,耳畔都是血脉鼓动的轰隆响声。 “——你害怕了对不对!” 容秋尖锐地说道:“你害怕我遇到别人,又喜欢上别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 颜方毓从未用轻浮的字眼来看待容秋,但这确实是他的骄傲所不允许承认的部分。 他怕有一日,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兔子遇见更好的人,也一句话不说地追着人家跑了。 颜方毓的领口忽地一紧。 容秋蛮横地揪住他的前襟,让颜方毓躬身看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说道:“所以你才要跟我一起去。” “我喜欢漂亮的,好亲的,嗯,还有O大O好的。”容秋说,“你要看着我,不能让我喜欢上他们。” 颜方毓无奈:“不要跟我师弟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容秋湿润的双眸顾盼流转,向颜方毓凑得更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一看到就走不动路,要跟着他、缠着他,要给他揣一肚子的小兔崽。” 颜方毓果然最容忍不了这样。 之前说的都是屁话。 扇骨在他掌中发出一声不堪重压的“嘎吱”声,他倏地抬手,攥住容秋的后颈。 “……你还想给谁揣兔崽?” 山下小院子里,薛羽的灵璧响了一声。 是容秋百忙之中发来的消息。 容秋:【oj8k.jpg】 薛羽:【呵,男人.jpg】 一旁的岑殊问:“怎么了?” 薛羽滚到床榻另一头,把灵璧递给岑殊看。 他跟容秋的聊天记录一下子翻不到头,乱七八糟的。 一眼扫过去,尽是什么“男人不能说不行”“一定不能说要绿他”“特别是我二师兄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最吃激将法”……之类云云。 从结果看来,薛羽给支的招似乎还挺管用。 岑殊眯起眼睛:“小骗子。” 薛羽一把丢开灵璧,跨坐在岑殊身上,温热的吐息舔着他冷玉一般的耳垂:“哎呀,那怎么办呢,师尊罚我?” 最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那么他们两人到底谁是猎手,谁又是猎物呢? * 清明书院的放假通知正式下达的那天,大家都很平静。 许多学子早已离开了,也有些本来在外历练的学子因幻境中灵力而回来。 但因为无需再上课,整座清明显得冷清下来。 有一天,因果课教所的院门也挂上了锁。 那棵大桂树花开了又谢,千载如一日地摇落满地桂黄,只是曾在树下接吻的那对恋人已远在千万里之外。 那是许许多多比桂树摇影更丰富多彩的景色,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长大的小兔子总要有自己的旅途。 或许有哪一天他也会想体验一下独自在路上是什么感觉,但分离是暂时的,如落叶总会飘归故里,颜方毓是他的归处,亦是他的遥远乡。 不论多远,伯劳鸟都会穿越千山万水,为他遥遥送去彼地的一抹春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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