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萧启才蛰伏下去的东西又精神地扬起来了。 珠碧见他那举手投足的狐媚功夫,心底气得牙痒,却又不好表露。 萧启看看低眉顺眼的云舟,又看看脸色不怎么阳光的珠碧,笑道:“珠碧啊珠碧,你看你师傅这一身浑然天成的媚术,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呐。” 珠碧咬牙,紧拽萧启的衣袖气鼓鼓地:“爷——!” 萧启挑逗完他之后,这才正色对云舟道:“听说你那好知音给你留了把琴,是么?” 云舟愕然抬头,萧启居高临下审视着他,不敢与他对视,云舟视线一移,正正对上珠碧带着得逞的得意神情,一抹阴狠怨毒的眼神不由地浮现在云舟脸上,虽只是一闪而过,便足以教珠碧起一身鸡皮疙瘩,瑟缩地躲到萧启身后去。 萧启冷笑一声,抬脚就将他踹倒,道:“本王问话,你也敢磨磨唧唧,怎么,心底忘不了那姓杨的?将他送的东西这般藏着掖着,宝贝得很哪,嗯?” 云舟被踹倒在地,脑后发簪松落掉在地上,湿发散下来胡乱贴在肩头,可怜极了。 “云舟不敢。爷若想要,便随云舟去取罢。”说完站起身来往卧房深处去了。 珠碧有些不可置信,灵犀琴是云舟的宝贝,这番顺从着实在他意料之外,也许是萧启权威太重云舟不敢不听,也许。 珠碧这样想着才稍稍宽了心,要不然他白忙活这半天,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随云舟来到房中最深处,一扇屏风后是他存放衣裳的地方,只见他蹲下身拨开层层叠叠的衣物,方才显现出一方乌木色的琴匣来。 萧启哼笑一声:“藏的够隐秘啊,你是不是太久没挨板子,忘了南馆的规矩?你胆敢因为一个区区杨清逸屡次挑战本王的脾气,是活腻了?” 南馆作为萧启名下产业,不单单只是个嫖客而已。他握有馆中一干妓子的生杀大权,自然也就有处置云舟的权利。 “本王今日可以让你做众星捧月的荆都名妓,明日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流落街头,被那些伙夫乞丐活活玩死。” 呵……此生横竖都是男人手中玩物,被谁玩不是玩呢? 当然此话云舟只敢在心里想想,绝计是不敢说出口的。 他心中如此想着,身体却老老实实地跪下,此事无从辩解,只能认栽,他垂手低眉,语气带着浓浓的委屈:“爷息怒…奴知错了,任爷责罚云舟无有怨言。这把琴随爷处置罢…” 得亏了萧启今日心情好,没打算怎么苛责他,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明早去幽庭领一百戒尺,给你这不听话的屁股上上色。记得告诉姚天保叫大家都来观刑,给这帮妓子看看,私藏恩客赏金是个甚么下场。” “是…” 珠碧听言,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神色中充满了挑衅。 云舟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红牌,此番被别人算计到自己头上,又岂会坐以待毙?当即呼啦啦地落下两行泪水。 这冷不丁的一个举动,把萧启也给逗乐了,道:“怎么就这么委屈了?南馆明文规定的条例,你自己明知故犯犯错在先,难道罚不得?” 云舟道:“不是委屈,云舟只是…只是吓坏了。今日惹得王爷大动肝火,怕王爷不要奴了,把奴丢到大街上去给乞丐们玩儿…若真到那个地步,云舟不如一头撞死。” 萧启见他这副犯了错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因他私自藏琴的怒火也渐渐熄了,难得把他拥入怀中安慰:“好了好了,你知错就好,爷不把你丢出去。等明日责罚完毕,你养好了伤,爷带你出荆都去透透风。另外你要是真的喜欢琴,爷让人搜寻世间名琴,保证送你一把比这个更好的,如何?” 云舟顿时止住了泪水,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小猫一般乖巧又可怜:“云舟想要前朝介子丘的佩琴‘双飞翼’,爷也给么?” 萧启听至此爽朗地笑了几声:“给,给。” 珠碧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暗暗咬牙愤懑,事态为何变成了这样? 他二人都在自己眼前抱了起来,藏琴的风波似乎到此就结束了。 云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深知今日之事若有片刻犹豫,萧启都不会放过他,自己今日就算彻底栽在珠碧手上了。 在风尘中讨生活的人,心眼最是多。凡是一切可能被当做把柄的事物都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 此时这琴匣中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琴,而真正的灵犀琴早被云舟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珠碧想借王爷之手毁掉他珍爱的东西,只可惜,道行太浅。 只是如今真正的灵犀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现了,否则到时就不是一百戒尺可以解决得了了。 温存了半天之后,萧启将琴匣放到珠碧手中:“答应你的事本王兑现了,这把琴送给你,这回满意了罢?” 珠碧打开琴匣,乌黑的琴身静静躺在其中,他原先并不曾仔细见过真正的灵犀琴是何模样,因此也不怀疑此琴真假,良久后酸溜溜地答了一句:“珠碧以为是多好的一把琴呢,原也不过尔尔。” 末了,还看他一眼,将挑衅二字尽数刻在了那黑白分明的眼底。 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径着实可恨,可恶。 更可恨是萧启,对这贱货尚新鲜着,是以无条件纵容。 云舟暗自咬碎一口银牙,细长莹润的手指几要生生揉碎身上衣料。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也不恼,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笑:“蹬鼻子上脸了?” 话音一落,他将云舟打横抱起,云舟娇喘一声,旋即搂紧了萧启的腰,转过头来,留给珠碧一个嘲讽的眼神。 珠碧原本就不是真想要这把琴,只是想看云舟的好戏罢了,谁知他俩又当着自己的面搂搂抱抱,心中实在是愤懑不平。 萧启抱了云舟往塌上去,只淡淡地留下一句:“珠碧,时辰不早了,乖乖回去歇息罢。” 珠碧哪还敢再留,咬唇道了句是便灰溜溜地出去了。 云舟今夜并不好过,翌日一早,他伤痕累累地躺在锁云台的塌上,睁眼是满目仇恨。 珠碧,来日方长,我与你不死不休。 此事过后,这两位的梁子便算彻底结下了,从此后一见面便是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心里盘算的歹毒算计层出不穷。 云舟的手段之阴险比起珠碧不遑多让,只是,他到底良心未泯,阴险归阴险,却从未真正想要珠碧的命。其实也不单是为那可怜的一点点良心,最重要的,还是要留着珠碧与他共同分担来自萧启的雷霆雨露。 善恶是非仅一念之差,云舟不曾想到,自己的宽容,反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从云舟瞒着萧启藏起真正的灵犀琴之后就已骑虎难下,注定了真琴泄露之时,就是他大祸临头之日。 不论南馆还是朝堂,人一旦被谁捏住了把柄,便等于将性命全数交到了那人手里,结局往往凄惨,不得善终。 假的灵犀琴被萧启夺来赐予珠碧,珠碧就将之坦荡荡放在萃月轩中,闲来无事便信手拨弄,直到某一日来了个爱琴成痴的恩客,此人是杨清逸的狂热仰慕者,自然识得杨清逸的佩琴。 他起初看着这把琴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珠碧一口咬定这就是灵犀琴,面上还隐隐显出不悦之色。但恩客不肯就此罢休,按理说乐者对自己的乐器最是爱惜,怎会将之随意赠给别人呢?此番被他撞见了,他定要知道其中原委。 “我可以弹弹么?” “爷好生无趣!奴都光着身子站在爷的面前了,爷连看我一眼都吝啬,眼里只有这把琴!爷若真爱琴如命,来甚么南馆狎甚么妓?出门右拐过三条街,那里一整条乐馆,不比这里有意思!” 恩客一时无言,还是看着桌上的琴,像流连糖果摊的小童,不肯挪开。 …… 珠碧无语,他倒也不敢真的惹怒恩客,取来纱衣披身,慵懒地拨了拨散发:“罢了罢了,爷想弹便弹,奴家在塌上等您。” 于是琴音在指尖流泻,不过片刻,恩客便按弦止音,随后掷地有声郑重开口:“此琴,并非灵犀。” 作者有话说: 领便当倒计时,唉
第14章 东窗事发 ——此琴,并非灵犀。 珠碧心中如遭一记重锤,将眉一皱,檀口微张,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这等事情,爷可别胡诌!” 那人十分肯定:“杨清逸前辈还未入仕时,曾与另一乐坛名家于西陵山枕风台上斗了一天的琴,在下有幸,曾亲耳听到杨前辈以灵犀琴弹奏《胡笳十八拍》,其声如金玉,气贯长虹,将山中百鸟都引来了。” 恩客提及此事便不由得面露崇敬之色,抱起面前琴摸上琴身细细摩挲:“此琴显然是有意模仿灵犀琴的外形,但外形易仿,琴声难仿。我方才拨动此琴,其声既浊且涩,与真正的灵犀琴相去甚远。” 知道了真相的珠碧骇然当场,却留了三分窃喜,此琴若真是假的,便说明云舟给他的就不是真的,真琴必定还被他藏在锁云台里,难怪当时王爷要他交出琴来他反应那么小,原来他早就留了这一手。 此番捏住了云舟的大把柄,有这人在,扳倒云舟已不是难事。 虽知如此,珠碧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事有变数。后来几经谋划,终于当着萧启的面拆穿了一切。 起初云舟面如止水波澜不惊地否认,直到萧启的近卫抱着真琴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假琴放在一块时,云舟才彻底慌了神。 肝胆俱裂地望向萧启,幽深的眼眸里竟含了几分令人胆寒的笑意,他转动手中茶杯,不言一语。 云舟跪下求饶,认错,可萧启怎会轻易放过他。 手中滚烫热茶从他头顶缓缓浇下,茶汤从乌黑发间渗出,流过他惊恐万状的美丽脸庞,轻轻一声叹息:“爷给过你机会,是你执迷不悟。” “珠碧和本王说这一切的时候,爷明明是相信你的。” 不论如何,这是萧启的真话。 他看着云舟长大,捧着他出名,虽然他暴虐成性阴晴不定,但心底云舟总归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没人相信,但这确是事实。 “王爷——”云舟肝胆俱裂,浑身战栗着,他不知该说些甚么来挽回此时的局面。不,确切来说,他不知该怎样才能救自己一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或许说甚么都无法改变下场了。 萧启牵起他的双手,与他十指相牵,细细摩挲着他修得圆润白净的指甲,深沉注视着,道:“你曾和本王讨要的介子丘的‘双飞翼’琴,爷早些时候已让人花高价将他拍了回来,本打算找个好日子送给你,如今看来,你已配不上它。” 侧头吩咐身边近卫,挥了挥手,只云淡风轻吐出两字,道:“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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