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碧反而将披风拢得更紧了,嘴角勉强撑开一个笑容:“无碍的……烤一烤一会儿就干了。” “好罢,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耶,做事总是奇奇怪怪的。” 不懂,不懂就好。 红尘中的污秽是非,不该沾染到佛门清净之地来。 斋堂内很静,静得可以听见碳火哔剥声,时间像是凝固了。 珠碧怔怔地盯着盆中跳动的火星,良久,忽地开口:“小师父,世间果真有因果报应么。” 小沙弥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唔,自然是有的。施主问这个作甚么,你做坏事了?” “是啊,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害过很多人。” 为了坐稳风月场头牌的位置,他珠碧害过的又何止云舟一人。 云舟死的时候他是怕的,可第二个、第三个以后,心就麻木了。 欢场表面灯红酒绿,可其中暗流汹涌,稍稍放松就能将人拖下地狱,死无全尸。 为了活着,珠碧没有其他办法了。这双手沾满罪业,死后魂归地府,等着自己的或许只有那无尽的炼狱。 “施主。”小沙弥摇了摇头:“师父说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若有悔意,现在回头还不迟。” 珠碧一笑,像三月春花一样明媚。 “小师父,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我不害人,多的是人来害我。不往上爬,就注定只能是一块垫脚石。被逼上这条路,早已无法回头了。 在这声色犬马的污淖之地,一旦回头,只有死路一条。 小沙弥困惑地扒着头:“好罢……我还小啦,佛理只懂得一星半点,好多我都听不懂哩!方丈说等我长大以后就会懂啦,要不你以后再来问我!” 珠碧但笑不语。 火堆里传来哔剥声。 “嘿嘿,熟了。” 小沙弥拿着火钳拨开火堆,原来底下埋了许多栗子,此时乌漆嘛黑的,他一个个夹出来,分了几个给珠碧,自己捡起一个剥壳,被烫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对珠碧道:“这是后山上将将才采下来的栗子哦,可甜啦,施主尝尝。” 已是腊月了,天寒地冻地,怎还会有栗子? 珠碧不解,不知这腊月结出来的栗子吃了有甚么不同,珠碧优雅地拈起一颗拨开,就算表面的灰土弄脏了他精致的美丽指甲也毫不在意,和快乐的小沙弥一样,只全神贯注地剥着手上的栗子,那金黄果肉露出来时珠碧终于笑起来。 放进嘴里,又粉又糯,轻易就能被舌头推开,十分香甜可口。 好不夸张地说,这是他吃过最香甜的栗子。 小沙弥已经飞快地解决掉了七八个,吃的一嘴的灰,到底是个小孩儿,天性便是这般模样。 珠碧看着他越抹越脏的小脸,心下不由一阵酸楚,自己像他这样大的时候,接客都不知接了多少回了罢。 “今年好奇怪哦,后山上的花树果树到现在还开着,那么厚的霜都冻不死它们哩,最奇怪的是后山上的蔷薇,花期都过去小半年啦,就在前几日仿佛是一夜之间全部都盛开了!师兄们都说,是神仙下凡了才会这样的。” 呵—— 这小屁孩当真是说话不打草稿,天寒地冻地,开个劳什子的蔷薇花? 还神仙下凡,珠碧从不信神仙。 神仙不过是庙宇里镀着金漆的泥塑,它们渡不了苍生,也渡不了世人。 他们只会悲悯地看着浩瀚苍生万千劫,却甚么也不会做。 当初送云舟的骨灰来这里,也不过只是因为红尘外的人,不会看不起他们罢了。 珠碧不信神,不信佛。若世间有神有佛,为何任他挣扎污淖十余年而不管不顾?为何纵容萧启那样劣迹斑斑的恶人横行世间依旧享有富贵荣华? 这荒唐尘世,可悲,可叹;这漫天诸神,可笑,可怜。 想起早已过去的童年往事如烟尘散,这么些年珠碧逢场作戏卖笑逢迎,人前卖笑人后费尽了心思自保,哪怕丧尽良心,哪怕满手罪恶。 神佛不渡他,他唯求自渡。 “施主?施主?你在发甚么呆呀!”小沙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把珠碧的神唤回来。 小沙弥又道:“我们一起去后山看一看罢!满山的蔷薇花,可好看了!没准真的能遇到神仙呢。” 珠碧实在是不大信他的话,摆摆手:“不必了,多谢小师父款待,你烤的栗子很甜。天色不早,我要先走了。” “诶?不吃斋饭了吗?” 珠碧站起身来望向门外,摇摇头。雨停了,他没道理再留。 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他必须早些回去,否则若是错过了规定的时间,馆里不会教他好过的。 临走前小沙弥将那把油伞塞到他手中,若中途再下起雨来好歹能遮挡一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牌老公就要出场啦!期待ing~铺垫了这么久,本文终于往神话线走了……-_-||
第16章 惊鸿初见 临走前小沙弥将那把油伞塞到他手中,若中途再下起雨来好歹能遮挡一二。 雪云禅寺很大,走到山门时天色愈发昏暗,加之路面湿滑,台阶陡峭,珠碧缠足多年,脚上软绵绵地,这一段路对他来说,可是难走得很。 期间好几次脚底打滑,若不是扶住了边上扶手,珠碧也不知道要摔多少次。 简直恨透了这副弱不禁风不男不女的身子。 珠碧正扶着栏杆生着闷气,殊不知危险已然悄悄逼近。 山门前长长的阶梯在中段旁辟有另一条小道,应是通向别的地方去的。小道两侧种满紫竹,曲径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珠碧沿着山门台阶正正走到这条小道旁,猛然间被一个窜出来的人影掳走,珠碧惊呼一声,只觉身子一轻被人整个扛起,往那幽深的小道走去。 “你是谁!为甚么掳我!放开我……放开……” 那人身上一股子猪肉腥味,充斥珠碧鼻间,珠碧被熏得欲呕,他算是明白了,这人定是没钱又好色的屠夫,半道劫色来的! 珠碧挣扎扭动,却被那人狠掐了一把屁股:“婊子,装甚么?老子等了你一个时辰,终于让我逮着你了!爷的宝贝不比那些个达官显贵的小,你最好老实点让爷捅捅,不然老子就像杀猪一样把你宰了。” 不知过了多久,珠碧被放在一张石桌上,那屠夫痴笑着解开裤带,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绝美娼妓,撑得下头都要涨爆了。 屠夫要伸手去抓他,珠碧瘫坐在石桌上,挣扎着往后缩,色厉内荏道:“这里是雪云禅寺,佛门清净之地,你不要乱来……会遭报应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屠夫一把把他捞回来,大笑:“报应?老子怕它报应吗,如果报应是你,爽死老子那也值啊!哈哈哈!” 说完,屠夫下手粗暴去扯他衣服,扯下他身上厚实的披风垫在石桌上,露出那一身大红大紫,上一个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气味还没散发掉,屠夫动了动鼻子,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贱货,装甚么装!” 珠碧歪过头去,冷笑:“那也是权贵留下的,比你高贵不知道多少。你一个没权没势的穷鬼贱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屠夫一把拉开他的双腿,扛在肩上邪笑:“不配老子今天也得弄你,南馆红牌?荆都名妓?不也是被玩烂了的母狗,以为自己是个甚么宝贝东西呢?” 珠碧被他仰掀在桌上:“滚开,滚开!别碰我……你……啊……” 那野蛮粗壮的欲势闯了进来,瞬间便扎出一汪滑腻腻的水来,屠夫爽的直翻白眼。 荆都名妓,果然名不虚传。 身下这货是荆都第一红牌,全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想玩弄他的,今日却被自己捡到个大便宜,权贵们的玩物,市井上关于他的春宫图册炒到天价,如今真人就被自己压在身下随意染指,当真快乐似神仙! 欣赏身下这美艳绝伦的小巧的脸,眸中水光潋滟,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又是爽利地盯着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嫣红湿润的嘴微张,还在细细抖着。 屠夫粗暴地摁过他后脑勺就要朝那嘴啃上去,身下的动作并未停歇,珠碧被弄得哭了,极力摇头抗拒他那有口臭的嘴,将头偏到一边去:“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唔……” 他虽干的就是这个勾当,却也没有兴趣被这样粗鲁下贱的男人压在身下随意玩弄。 珠碧被他压在身下又亲又啃,挣扎无门,几乎要背过气去。 忽地只觉身子一轻,那屠夫似是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拽,侧翻摔倒在地上。 一抹惊世之姿,就这么映入了珠碧眼帘。 珠碧只觉得一瞬之间,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尘世间只余耳边阵阵风涛,天地黯然失色,那双阅尽了污浊尘世的刻薄眸子里,此时只容得下眼前人了。 想来自己活到至今也不过才二十一个春秋,搜寻仅有的记忆里,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惊艳的人,却又为何,好似与他似曾相识? 面前人一身皓白衣袍,袖边滚金,胸膛层叠的皓白衣襟上镶着一抹朱红,那是一件以金丝绣着云纹的里衣,妥帖地裹着修长的颈项,周身拢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与衣衫凌乱的珠碧一比,后者就像个笑话。 他甚么也不做,站在那里,身后紫竹为衬,风涛卷袭,带起他垂落在身后的长发,一缕拂过他清朗的面庞,像是那游离方外的云中鹤,疏离又高傲。 那小沙弥说得也许是真的,九天神灵落凡尘,灵气充盈雪云禅寺,是以万物皆因他复苏。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神使手腕上那串残缺的玉佛珠隐在袖间,他为此而来,劫数也因此而起。 正快活着被人一脚从云端踢回地面,屠夫火冒三丈,举起地上猪肉筐里的大砍刀就要朝那多管闲事的人砍去,那把尤带猪血的砍刀快要抡到那人肩头,珠碧终于回过神来,一句小心脱口而出,而后才发觉自己杞人忧天,他身上似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那锋利剔骨大砍刀没碰着他一根头发,就见一缕极淡的金光裹挟刀身,瞬间——七零八碎。 只余一根光秃秃的木头刀柄还在屠夫手里握着。屠夫惊掉了下巴,看看手里光秃秃的刀柄,又看看面前人,顿时傻了。 仙人瞅都不瞅他一眼,淡淡道:“自己滚,还是我送你?” “你……你究竟是甚么东西?” 仙人不语,那屠夫哆哆嗦嗦地拉起裤子,颤抖的手怎么也系不住裤带,好半天才连滚带爬地捡起自己的猪肉筐,一步三回头,狼狈地沿着紫竹小道逃走了。 已昏沉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珠碧这才白着一张脸去弄身上凌乱的衣裳,可衣裳被撕得和碎布条没甚么两样,堪堪就挂在身上,摆弄来摆弄去也遮不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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