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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和我说了“我爱你”，但我还是感觉看不清我哥。即使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对他还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 我看不懂他，就如同看不懂他为什么要故意考砸，看不懂他身上永远在新增的伤疤，看不懂为什么他明明爱我却一直犹豫一直拒绝。 我窝在椅子里，拉上了布帘，想着想着思绪突然飘回了以前—— 以前在外婆家，我带着我哥四处疯跑，我找到一条火车隧道，那里一周只有几天固定有货车驶过，于是我们就经常跑去玩。 夏天的傍晚热得透不过气，我脸通红头发丝沾了汗水黏在额头上，一路跳着枕木往深不见底的隧洞里跑，因为那里有穿堂风。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大笑着朝我哥招手，“哥，跑快点！” 我哥在我斜对面，他就这么低着头一步步走过来，我从侧面看见了他光洁流畅的背颈，感觉那里该开出一支勃勃生机的玫瑰。 我奔跑在隧洞里，没跑了几步就累得坐在了枕木上，硌人的石子摩擦着我的脚踝。 我转头看我哥，他就在我旁边，微微转了身望着洞口。 他的衣服被汗浸得透出肉色，背后的蝴蝶骨突兀地过分，像是洞窟里盈盈发着光的神秘暗河。 我说，“夏天过得真快啊。” 是啊，夏天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又过了这么多个夏季，我哥青涩的笑容也只能像漏光的胶卷一样被丢在记忆里。 还是很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今天的作业怎么那么多啊”。 不像现在，要时刻都在揣测我哥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觉得胸闷喘不过气，于是点出和宋祝的聊天框，把这两天的事情说给他听。 宋祝听完也难得地沉默很久，“我觉得你哥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吧，不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说爱你。” “他应该还是在顾虑你爸妈吧，你实在不行就去主动去问他在想什么啊，总比现在这样一直胡思乱想要好。” 我表情怏怏的，按着屏幕。 Share：当然问过了，但他闷葫芦，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Share：现在蒋声又说喜欢我，我真的很愁。 两口咸鱼（傻逼）：刚拐弯抹角地问了我家小鱼，她说的是吊着人的男的不如不要，他既然喜欢你就应该积极思考你们的未来，而不是一直逃避。我觉得说得还挺对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盯着那一行字，想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听见开门声。 “没吃饭吧，给你随便带了个，饿死你算了。” 蒋声冷冷地敲了敲柱子，然后一只手伸进帘子里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打包袋。 我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接，我已经欠他够多了。既然不能接受他，就更不能理所当然地受着他的好。 “接着，不要就直接丢到垃圾桶。” 他直接把饭盒递到了我的桌子上，然后走开。 我一句“谢谢”就这么吞到肚子里。 刚想再转钱给他，就看见我哥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到家了”，然后配图是他纹身店前面的夕阳。 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我是他报备行程的女朋友。 Share：累了就快去睡一觉，之前看你眼下都有一圈淡青色了。 我怔怔地盯着聊天背景，是我好久之前趁着我哥睡着后拍的。 二十岁的他靠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本书，昏暗的台灯照得他泛了圈白光，蝉翼样的睫毛，水红色的唇。
第五十八章 黑拳 入睡前我想起先前做过的一个梦。 我和我哥坐在一辆纯白干净的公交车上，过了一个转角，突然窗外出现了海。 那是一片蔚蓝的海水，波涛呈着小卷的形状静止地泛着白色水花，不远处的岸边有一座不算很高的灯塔。 公交车在红绿灯前停下，马路蓝白相间，车身边立着根红白色的警示牌。 梦里的整个色调都很干净，眼前美得惊心动魄。 于是我转头与我哥接吻，海鸥从车顶飞过，我奇异地听见我哥的心跳声，好像就在我的耳边，他在说爱我。 我哥在情欲之中总是很美的，好像在性爱里面他是不具象的，很难把他描摹成某种意象。 我在窥探到这一部分的他之后，好像更加拒绝不了他，想要忘记他就等于在我心上割一块肉下来，我会死去。 于是我辗转反侧，还是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掏出来，发消息给蒋声。 Share：对不起，我觉得我应该不撞南墙就没法回头。 Share：你别生气了，为我不值当的。 Epoch（蒋声）：你知道你喜欢的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吗......算了，你只要知道他也不是好人就行了。 Epoch（蒋声）：别傻了，趁还没陷得太深早点断了吧。 我疑惑他说的“不是好人”是什么意思，想起他之前和我哥说的那句“好久不见”，于是我问他—— Share：什么？你和他认识是吗？ Share：能说给我听原因吗？ 我等了半天也等不来他的回复，于是又扣了个问号。 Epoch（蒋声）：出去说吧，打字不太方便。 宿舍还没熄灯，于是我们顶着姜渝北饱含深意的眼神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蒋声跟着我，一把带上了宿舍门，烦躁地揉了揉圆寸，“我那天才答应的他不往外说，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被骗。” 我心中的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没关系你说吧。” 他靠在栏杆上，手插着裤袋，沉默了半天才开口。 “你应该不知道，我以前在沥河打过黑拳。”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猜到了接下来的一切，于是我心颤着听完了他的所有话。 他曾经在地下拳场不要命地去一个接一个地挑战，为的是一场少至五千、多至十万的奖金，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段巡。 在拳场上和他一样疯的男人，要说什么比不过他，就是他打拳顾虑比蒋声要多，为了避开脸留下伤口经常用更疼的地方去挡。 蒋声当时还嗤笑了几次他是小白脸。 在和他对上之后从前没输过的蒋声就经常赢一场输一场，所以自然也对他刻意关注了一段时间。 一次在拳场下偶然相遇，向来只用拳头说话的两个人倒也心平气和地聊了一会儿。 段巡和他说打黑拳是为了帮家里人还高利贷。蒋声当时就了然，也是，不是为了钱谁会用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本来想压下去不说的，毕竟是他的隐私，但我实在看不下你去跳高利贷的火坑，离他远点吧。” 我听得几乎站不稳。 段巡没和他说实话，家里谁欠上了高利贷？他那个已经死了五六年的那个赌博喝酒样样不落的爸？他当年还是因为父亲去世才来我家借住的。 我一下子就想到他那辆路虎是怎么来的，当时我还开玩笑说是不是赃款，现在看来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难怪他经常一身的伤，难怪我怎么劝他都没有用...... 我惨白着脸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蒋声摸了摸我的头，故意笑得很痞气想安慰我，“别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早点调整好心态，明天得上课了。” 我点了点头，强撑着说了句，“那你也早点睡，我会好好考虑要不要继续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带着我回寝室，“收回中午的那句话，你永远可以在我这里哭，去睡吧。” 我也没什么心情在他面前装，开了门后就爬上床，这次是真的睁眼到天明。
第五十九章 断联 这一夜我想了很多，心疼、生气、难过各种情绪都有。 既然家里没有人欠债，那我哥拼命打黑拳拿奖金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了很久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他想彻底和我们脱离，他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不想欠我们太多。 我的心但凡往这上面再多想一点，就觉得揪在了一起。 我不敢去想他站在拳台上的样子，受了那么重的伤，究竟是挨了多少拳那淤青才久久不褪？ 为了避开脸主动用更痛的地方去挡，是因为脸上的伤口更容易被发现，他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可我们不需要他拿命换来的那几个钱，我想要我哥安安稳稳地活着。他但凡听进去一点，也不会一直瞒着我去地下拳场。 于是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去给他编辑一条信息，短短的几百字我删了改写了又删不知道多少次，最后按下了发送。 Share：哥，我知道你去打黑拳的事情了。不要责怪蒋声，是我逼问他的。 说实话，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大脑放空了很久，用来去想你在拳台上遭遇的种种，想着你胸前的淤青是怎么打上去的，腹部在被砸中的时候该有多疼。 你在上拳台之前有想过我吗？想过妈吗？我们都爱你，甘愿用最赤诚的心去对你，你却去拿命换钱。如果妈知道你时不时汇过去的几千块钱是用这样的方式得到的，她该有多难过？ 我知道你的自尊心，知道你因为重组家庭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但爸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这点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他也不缺你的钱，只想着你没事多回来吃吃饭。 没想到这件能让我脑子嗡嗡响的事情，最后被我用这么平淡的语气给说了出来。下次想去打拳之前，多想想我们吧。 今天看你身上的淤青好像好得差不多了，回去记得搽我之前留在你店里的云南白药。但如果你再继续去的话，我们可能都各自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了。 我握着手机执拗地盯了半天，终于在第五次熄屏时等到了我哥的答复。 他说：“抱歉。好好学习。” 我花了一分钟去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我不肯相信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于是欲盖弥彰地又问了一遍，“你还要继续去？” “嗯，别告诉爸妈。” 我的脑子很乱，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过去问他在想些什么。 但我咬了下唇半天，眼泪盈满向下滴落，也只回了一个“好”。 回完他之后我一夜都没睡着，感觉眼睛一闭上就干涩地很，大脑清醒得没有一丝困意。 后来的很久，我都和我哥没有一点联系。 以前也是这样，只要我不去找他，他就绝对不会来找我。当时的我觉得他是公主，公主当然有架子了。 但我现在想想，他是能在地下拳台拿十几万奖金的公主，手段那么脏的地方，他都能混出一片天，他不需要我的保护。 没有联系我哥的日子里，我照常上课，建筑生的日常枯燥无味，除了画图就是画图。 没课的时候，我报了一个拳击班，下课后也跟蒋声讨教要怎么打架。后来蒋声倒是没有见面就塞给我阿萨姆了，而是换成了一瓶红牛，说是补充能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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