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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华棉

时间:2023-09-26 17:00:06  状态:完结  作者:Huoshao

  军官把通行证递还给他,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自己赢了。他把那张纸接过来,折好,塞回马甲口袋里。但也有代价。不需要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脸通红,从耳后根,到颧骨,到脖子,一直蔓延到领子里去。他向军官挤出了一个笑,希望自己看上去还算友善。

  “O.K.?”他试探地问,竖起大拇指。

  军官点头,然后看着他说了句什么。

  根据他有限的中文知识,他觉得那人说的是操你娘。


第5章 晏甫良(2)

  【晏甫良】

  几天后的早上,晏甫良对镜刮胡子,把脸刮破了。因为他一边刮,一边在想那个美国人的事,越想越不平,忽然一阵刺痛,仔细一看,下巴上出了血。那美国人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张白脸涨得通红,把“京兆尹印”的章子往他眼前怼,蓝眼珠子冷冷的,盛气凌人,临走时还瞥了他好几眼。他想起从前在军校里,那个德国教官也是这么看人的。洋人往往都有一种瞧人的本领,就是往人头顶上一扫,好似鸟儿翅膀掠过水一样。不用说一句话,也知道是在看不起人。不过若不是今日要全营训话,他也很久不起这么早的床。他只要没睡足觉,就要发一点脾气,也不能全怪那美国人。

  先前把阎县攻下来不久,他上团部去,与团长述了职,又上旅部见苏镜山。苏旅长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险些玉石俱焚。”

  他便知道说的是他攻打阎县时,火力太猛,连教堂都打毁,嫌他用兵不慎。

  苏镜山又问他入城情形。他回道,城墙穿七八洞,商户闭门罢市数天,居民避走上海者甚多,人心惶惶。他没说的是,地上还有许多无主的鞋履,都是人们逃难时所遗漏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冷清得如同大年三十一般。苏镜山一面看军事简报,一面抽出一张函来,让他自己看。他接过来,读到“……为流弹所击,虽保全性命,已成废人。此拜官兵所赐,是营长恩典”一句,便把纸放回桌上了。

  苏镜山又问:“城里有美国差会教士一事,你之前怎么没打听清楚?”

  他只得回道,当时黄衣会占据城中,他们得不到多少消息。一般市镇里,若是有外国教士,绅民往往推其出来调停。但阎县未有这等举措,便不知里面有洋人。加之那教堂与中国建筑无二,也认不出是教堂,所以误击了。如今已查知,是美以美会西医师米爱石及其家眷。阎县匪乱未靖,已劝他们离开,只是那美国医师当地行医多年,怎么都不肯放弃他的医馆。

  苏镜山听完,倒也没怪他,只缓缓说:“临城出了一两个土贼,就要唱共管的调子。要是让你这阎县的’大师兄’ 们也演一出全武行,各国公使那头,就又要有好戏看了。”

  临城劫车案,是两年前土匪绑架洋人的大案,政府又是收编土匪,又是给外国赔款,现在都没赔完。自那以后,土匪们骤然发现绑洋票的用处,都争相绑架在华洋人,借洋人的力,向当局施压,屡屡得手。列强也借此机会,称军队保护无力,要派兵进驻内地,将铁路改为国际“共管”。于是保护在内地的洋人,便成了关系邦交的大事。政府一道通知发下来,命令对于外人生命财产,要一律加意保护,勿使稍受损害。“若有疏虞,定惟该管长官是问”。

  既然苏镜山牵起了这个话头,他便正好顺势说下去:“剿土匪,少说也要六七倍于他们的兵力。黄衣会至少有四百余人,得要三个营才行。不如调一个团过来。”

  苏镜山闻言看他一眼,说:“调一个团?”

  他才知道自己说得不妥。往前沿阵地做这种调动,难免不被人说是要挑起战端。然而他想到他一个营的兵力,一边要盯着北面虎视眈眈的奉军,一边要防着西边山上的土匪,便有些着急,说:“只怕阎县守不住。”

  苏镜山说:“哪里守不住?一点一点说清楚来。”

  他仔细想了想,把利弊都想明白了,只得承认:“剿不动,守倒守得住。”

  苏镜山说,先前派他做先遣部队,已多调了两个连给他。他手下六个连的兵力,又兵种齐全,是能待得下去的。若是有大阵仗,团部自然会出兵。

  他便明白了苏镜山的意思是剿不动,就先不剿。这时苏镜山总算把简报看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这狂轰滥炸的打法,是何贞教的吧。”

  他赔笑回道:“苏旅长英明。”

  听到这话,苏镜山那日板着的脸,才终于露出点笑容来。

  何贞何教官,是苏镜山袍泽故旧,二人曾在清末新军里一同从业,又同渡日本,入士官学校,回国后,共同响应武昌。光复以后,苏镜山侧身军界,何贞因身体有恙,做了教官。何贞确实推崇炮兵,头一回见苏镜山时,晏甫良便说,从前上何教官的课,每次回答侦查敌情要点,若是没把“有无野战炮通行道路”写进答案,何教官是一分都不给的。

  苏镜山闻言便大笑,说:“他当年报的就是炮兵科,还是我劝他转报的步兵。”

  彼时晏甫良也还不是晏营长,连晏副官都不是,只是个排长。军官学校毕业后,由学校主任安排,他被发去了东南见习。他后来一直想,要是早知道会落到那个连长手上,他就给主任送礼打点一下,把他发到别的地方去,指不定就少受许多苦。按理说,各连的长官,都知道这些军校生一毕业便是军官,在他们手下见习,不过是走流程而已,早晚要升上去,少有为难他们的,至多是爱理不理。只是晏甫良碰上的那个连长,妒心极重,眼红军校生升得快,竟处处给他使绊子,动辄打骂。刚进来的时候,那连长有事没事把他叫去训话,他每次都怕得手心冒汗。连长说:兵营里要悬挂大帅的肖像,你那里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忘了。连长冷笑道:这也能忘?要是上了战场,还不得忘了自己的队伍姓什么?然后罚了他军棍。后来他听人指点,咬牙送了点东西,才有一阵子日子好过些。但那连长看他的眼神,依旧是令他胆寒的。

  那年他也才十九岁,自己都稚气未脱,就去带当年入伍的新兵,于训练上是教官,内务上又要做家长。他刚出校门,初入戎行,还是极朴直热心的一个人。他床下的藤条箱子上,放了个红皮小本,里面多是从前记的兵法要点,画的战术图,还有训练新兵的原则,什么不可欺辱之,不可粗鲁激烈对待之。晚上巡视时,听见屋内有人聊天,他拿棍在门口敲几声,听见里面的声音沉下去后,便一个人坐在营房门口砖砌的台地上,双手托着腮,直勾勾地看着月色,想起军校里的同学,有时也很想家里。想着想着,只得安慰自己说:我这是真的出了校门,到社会上去谋一份事情做了,一切必然跟从前做学生的时候不一样。

  那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直到苏镜山出手,把他提拔到别的营里做副官,他才施展开身手,也不受那连长的气了。苏镜山慈眉善目,有儒将风范,正当壮年,听说原先在司令部做参谋官,不知怎么下来带兵了。他猜后来把他升为营长,也是苏镜山的意思。苏镜山对他,一向是支持的,不过那日在旅部,他想请些支援,苏镜山却不肯松口。

  又聊了几句何贞,他才说到还有一件为难事,也是他此次特地来找苏镜山的目的:官兵的月饷,实在是不能再拖了。那一点钱,本就勉强只够食用,再这么一月拖一月下去,发不出饷来,军纪必定会坏。与团部说了,团部竟说他们自己的饷也不够吃。

  苏镜山说,一点小钱,让他自作计划,先为垫发。这些都是他以前做过的,理应轻车熟路。苏镜山说:“你现在与当年不同,已有些经验了的。”他虽然心里为难,但嘴上还是一口答应,回去就让他们“助饷”。那敲骨吸髓的事情,他再不乐意,也得硬着头皮去办。长官的命令,就是命令。他的长处是听话。

  他拿手巾压着腮帮子,叫小陈给他找酒精,一边思忖着给美国佬找保卫队,一边想着下个月粮饷的着落。

  出门前,晏甫良照例对镜检查,看今日是否着装端庄,因为上官之言行,当为部下之仪表。虽然破了相,但检查结果很令人满意。晏营长今日确实端庄。他正打算这么出去,小陈忽然在门外说:“营长,有人说美国人给小孩子派冥钱。”

  他心想,那美国佬又惹出什么事端?小陈手里托着一包帕子,递过来,说这东西是前几天那美国人出门时,给街上的小孩派的。他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枚金币,印着两个齿痕,一角掀起,露出里头褐色的东西来。他把外头那层箔纸掀开,只见一枚可可糖,便说:“是糖。”作势要递还给小陈。

  小陈站在那里,不敢接。他只好又说道:“不是冥洋,是外国糖,做成了钱的样子。谁送来的?叫他们拿去吃就是了。”

  小陈这才接过来,又借机瞄了几眼,稀奇道:“这外国人也学我们的样,铸老人头的钱呢。”

  他盯了小陈一眼。小陈自觉说错了话,撇了撇嘴,低头走了。他才想起这勤务兵也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有几次还见他拿饷钱买冰糖,含在嘴里边。他心想,这些乡愚,没见过外国糖,想必还欢天喜地的,以为拿到了金币,与不晓事的小孩又有什么分别呢?

  到了操练场上,老鞠已把全营调出来,都整齐地坐在底下。边上不远处有一群看热闹的人,这是管不了的。他骑在马背上,举起传话筒,说:今日全营训话,主要讲三个问题,第一件,就是反奉形势,可谓如火如荼,全国上下无不同心协力,联合反奉。因此消灭奉军,指日可待。第二件就是不得乱开枪,这次棍责,再有犯者,解往军法处。然后把犯事的人大骂了一通。晏营长骂起人来,南腔北调,无奇不有。训斥士兵时,口头禅是“不如猪猡”,“只配吃屎”。这次犯了事的人正巧嗜嫖,曾因夜不归宿违反过营规,他便骑马在那人身边走了一圈,调戏他道:“杨顺昌,你是不是野鸡大王?”

  那人站得笔直,憋得面色通红,喊道:“是!”

  下面便笑作一片。他收起笑,喝了声:“滚!”那人便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在为将校者,都爱说几句骂人话,这是难免的,因为好像不把底下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就立不起做官长的威严来。他还曾经从粤军那里学到一句“丢那妈的老海”,一度很以为是句摩登话儿。不过后来因为要整治风气,上面下了命令,不许丢那妈,就没说了。到了第三件,话锋一转,说要慰藉兵士,令大家精神活泼,预备本月十五日放假做游戏,学唱新歌。这么一番恩威并施下来,气氛十分欢乐,听者皆满意而散。

  讲完后,单独把骑兵连留下来,说要给那位新来的洋大人组织保卫队。他在上面来回说了好几遍,竟没有人主动请缨,便假装痛心疾首道:“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这么一个好差事,竟然不抢着去?也不晓得向城里人学学,你同洋人走得近些,中国人里就能做人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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