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华棉 Million Dollar Chinese Cotton 作者:Huoshao
分级:G
警告:无
文案:
1925年,金发的康奈尔大学毕业生受中华纱业联合会委托,放弃上海的教职,来到被年轻军官占领的东南小镇,试图培育一种能挽救华东纺织业的棉花。
美国植物学家✖️北洋军军官
双POV 文风切换 语言障碍
半架空纯属虚构
第1章 楔子
晏甫良自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任陆军第五混成旅步兵第一团一营二连排长,后任第二团四营中尉副官。民国十四年,以“骁勇干练,秉性纯良”,升充营长,率军攻奉。后又受命驻防阎县,清剿当地匪帮黄衣会。晏营长剿匪未成,先搞了三件事情。第一件,起因是阎县宝台寺的和尚不慎落入粪坑。无良报纸《东南新报》添油加醋,写和尚不守清规,打算去嫖娼,翻墙时掉进了粪池里,闹得一时舆情哗然。因督军夫人信佛,佛教协会施压,晏甫良不得不亲自出面,带兵去报馆恐吓了一番。晏营长身手不凡,砸烂一台价值一百八十大洋的铸字机,若干瓶进口外国墨水,命其撤文道歉。孰料《东南新报》非但不服,反倒发文《晏营长蹂躏新闻界》,称其“剿匪是假的割据是真的”,把他在报纸上连骂了半个月。第二件,就是要保护美以美会传道士内道顿。内教士为美国纽约省人,来华不过二年,在教会学校教书,于极司非尔路(今万航渡路)开办青年会茶会,吸引了不少中国学生。但后来发现学生只想借机练英语,对福音并无兴趣,甚为沮丧。遂决意往阎县游历,兼试种美棉。第三件可称大功,是将十二年前遭拐女子谢葱子提回,并交还其父。谢葱子民国二年被拐至沪上一等妓馆,改名苏州河史湘云,这些年来在春申江畔辛苦经营,也成一上厅行首。《中华家庭报》举办上海花魁选举,该妇得票第二,获选妓界副总统,据闻积蓄有万金之巨。获救后,地方检厅敕其父领回。谁知此女寻死觅活,不肯回阎,坚称当年为父所卖,不是被拐,如今不肯与生父相认。此案在上海捕房拖延一月有余,毫无进展。最后由晏甫良主持局面,派人将谢葱子押回阎县,强令父女团圆,在东南传为一时佳话。
阎县的人初见晏甫良, 都觉得他年纪虽然轻,但还颇有当官长的样子。又是北方人,身量高大些,肤色也晒得深。年初奉军南下,战情紧急。晏甫良临危受命,北上迎战。谁知行经阎县时,没有遇着奉军,反倒与当地土匪鏖战一番,大获全胜后,团部命其原地驻防。阎县知事徐君当时上任才三个月,终于被人发现目不识丁,只会写自己名字,官职原是买来的,被省长勒令撤换。补官的人千里迢迢,居然要从四川赴任,在路上耽搁数月,至今也一直没来。而阎县公安队长和一众官僚,听到土匪与直军要打仗的风声,早就拖家带口跑了,一时群龙无首。如此一来,阎县便尽落直军之手。那年晏甫良二十四岁,本要回老家奉父母命结婚,这下竟成了一县之主。
美国教士来的那天,正是惊蛰日子,晏甫良靠在椅背上看报,读一则女校学生同性恋爱的文章。屋里一股新刷的漆味,外头竹声如雨,都是某任知事栽的。自辛亥光复以来,阎县知事几月一换,到现今已不知有几任了。他正看得起劲,卫兵小陈忽然进来,说洋人到了,在堂屋里候着。他戴起军帽,系起扣子,到堂屋里,果然看见一高个子年轻洋人,穿深色呢子外国衣服,做派很文明,上来先握手。边上站着一学生模样的中国人,也穿外国衣裳,腋下夹把黑绸洋伞,自称是上海圣约瑟大学高年级生,姓梅名应虹,给内先生作翻译的。洋人有份通行证,晏甫良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黑。只见上面全是外国文字,鬼画符似的。他捡了几个看得懂的字,出声念道:
“是 亚米利加合众国旅券儿——”
剩下两个日本字,他忘了怎么念,便停在那里。再仔细看,原来左边还有一行小字:
此是美国护照
那个叫梅应虹的学生见此情形,轻笑一声,又上前将一页纸抽出,请他过目。只见上书:
大美国特命中华全权公使为填给护照事
兹有本国人内道顿由外部请领护照来华,拟往内地游历
合请
大中华民国文武官员,见此护照,务须放行
俾该美国人听便游历,不得留难拦阻
遇有事故,并望随时保护帮助须至护照者
一千九百二十五
年二月 日 发
中华民国十四
大中华民国京兆尹加印照行
他阅毕,心想:好家伙,来了尊菩萨。又顺着往下看,见“年貌”列:年——二十四岁,身高——英六尺一寸。抬眼一看,伊个头是挺高的。额——合中。他仔细端详起这人来,琢磨了一番,寻思着这额头算不大不小。目——蓝。老话说得好:男不伦,女行奸,鬼子眼珠都发蓝。鼻——大。哪个洋人不是高鼻子?口——合中,颌——方,发——黄,面色——白,面形——窄。晏甫良好容易一一对照完,那美国人也一直站在那里,手中拿着毡帽,左手倒腾到右手,站不定的样子。又翻到背面,是西文,盖了美国公使的章子,顶上钉了张相片,一个年轻洋人,站在一堵藤墙前,外套敞着,双手插在裤荷包里。
他心里懊恼道:早知道有相片,老子就不比划这么久。姓梅的大学生又介绍说,内先生是美国著名大学康奈尔学校毕业生,植物学专家,原先在上海圣约瑟大学生物科教书,现屈尊来访,指导阎县农事。听得他一愣一愣的,直问:“什么玩意儿,康什么学校?”
梅应虹大为不快,一字一顿回道:“康——奈——尔。”
他觉得仿佛在哪听过,但不记得了。又对那个姓梅的大学生说:“这里是剿匪军事区域,你跟他说清楚了没有?”
梅应虹说:“晏营长不是已经平定匪患了么?”
他没回话。又问:“好招呼么这美国佬?”
梅应虹一听,更不高兴了,马上说:“内先生人是外国人,你要对他客气一点。”又说:“这个事情,上海美国领事那头,亲自过问了好几回的。”又吩咐说,内先生不是按立过的牧师,故不必称教士,亦不可说是洋和尚,更不能叫洋鬼子,平日往来,只称其内先生便可。
他笑了一声,回道:“梅先生放心,我们大帅向来是很厚待洋人的。再说,我这里已经有几个洋人了,再来一两个,我也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梅应虹也笑:“那就好呀,我们在美国公使那头,也好交差了。”
一行人出到堂外,晏甫良接过美国人递来的外国纸烟,然后两人就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得亏有梅应虹从中翻译,寒暄了几句,多是晏甫良在问,洋人从哪来的,要在阎县停留几时,有何打算,云云。至于洋人回了些什么,他一概没听入心,只觉心烦意乱,无意与他周旋,想着千万别留这两人吃饭,免得耽误他晚上打牌。此时正好看见院里有四五个儿童,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在爬树。他当即展出军官派头,指着他们喝道:“你几个给老子滚下来!”大的那个女孩马上松手,像枚熟柿子似的,重重掉下来。几人一落地,拔脚就跑,一路怪叫,消失在县府的院墙后,眨眼就看不见了。
第2章 内森·内特尔顿
【内森·内特尔顿】
内森·巴里·内特尔顿(Nathan Barry Nettleton) 1901年10月16日生于美国纽约州朴茨茅斯郡的一个牧师家庭,是约翰·艾德温·内特尔顿和多萝西·凯特琳·内特尔顿四个子女中的第二个儿子。高中毕业后进入康奈尔大学农学院,同年受洗加入卫理公会。大学毕业后,他的姨父、本地议员本想给他介绍一个农业局的职位,但最后泡了汤。是时美国学生海外传教志愿运动委员会正广招传教士。他将资料寄去纽约第五大道165号,申请去印度马德拉斯做大学教员。委员会遗憾地告知他,印度的那个职位仅限已婚男士,但询问他是否愿意调剂去上海。他同意了。
他乘坐“阳光地带”号邮轮,从旧金山出发前往香港。启程前往旧金山前,镇上的人们都来为他送行,挤在他的包厢里与他道别。他的母亲陪着火车走了一段路,直到再也跟不上。他的父亲在本地报纸刊登了一则告示,写了他的邮轮的出发日期,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为他祷告。他拍了一张很精神的半身照,和其他当年新派的传教士的一起,刊登在卫理公会的年报上,翻过莱布兰德-罗斯兄弟-蒙哥马利会计师事务所那做得很漂亮的财务报告就能看得到。离开纽约州时,他带着一份朴茨茅斯郡农场主协会的委托信,请他帮忙咨询燕麦与枫糖浆在中国的市场前景。他本可以直接前往上海,但因为要护送同行的赫丁格小姐和卡弗小姐去广州报到,教会给他也买了去香港的船票。航程21天,直到经停马尼拉之前,一路都风平浪静。就是在那艘船上,他结识了比林斯利博士,英国人,已环游世界18次,是个中国通,娶了一个广东女子,说是他妻子,但内森猜其实并没有结婚。比林斯利博士精通汉话,熟习中国风土人情,告诉他要当心南方人,“因为他们爱打官司。”
风暴中船行两日,终于抵达了香港。在甲板上等待海关官员批行时,他看到许多舢板从四方聚拢过来,都堵在船舱口,等着载乘客上岸,密得像浮在水面的菜籽。随后一位英国官员乘快船过来,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杆勾头篙,船家们见状便自觉让出条过道。他们在香港耽搁了一阵,会见了香港教会圈子里的一些人,然后乘汽艇前往沙面。因为他们是外国人,所以一路上非常顺利,没有受到盘查。一下沙面码头,本地挑夫一拥而上,热情得仿佛迎接英国王储,几下把他们的行李瓜分了,又问他们要不要住旅店,坐黄包车。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在广州待的那几日还算愉快。他从鸡飞狗跳的广州码头乘“南京”号汽船去上海。广州码头有牌匾用英文写道:
请将您的行李留给我们,我们会把它到处送。
令人忍俊不禁。他后来一直很后悔自己没把用相机它拍下来,不然可以做成很好的明信片。抵达上海后,他总算安顿下来。房子是学校的一栋给外国教师的楼,邻居是一对马塞诸塞州的夫妇,也是卫理公会的传教士,丈夫教经济学。他经常和那个丈夫一起打网球。开学时,一切还算顺遂。学校全英文授课,教材课本、教具、标本都是从美国进口的,学生的英文不错,基本也都来自于社会顶层家庭。给卫理公会写的第一份报告里,他说自己正准备施展一番手脚,为青年会(YMCA)吸收更多成员。他的主要举措是每周四下午四点在住处举行茶话会,邀请所有乐意来的学生。有人送了他一本缎面的本子,他把它用作登记簿,让学生们在上面签到。他很快发现中国学生们起的英文名千奇百怪,有“林肯”,“俾斯麦”,甚至还有一个“拿破仑”。第一次来了三个林肯,两个俾斯麦,他们都打着领结,穿着呢料西装,是很像样的年轻中国绅士,而且会抽雪茄。至于其他的学生,则穿着中国长衫。领子很高,是当时的风尚。他坐在扶手椅里,翘起腿,竭力模仿起那些教授们的派头来。“所以,先生们,”他说。“植物学期中考有善待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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