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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华棉

时间:2023-09-26 17:00:06  状态:完结  作者:Huoshao

  “乔治·罗森伯格!”他大声叫道,然后快步走了过去。这时罗森伯格太太也出来了。随后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应接不暇。孩子们从屋里跑出来,穿着睡衣,后面跟着他们的小脚阿嬷,抱着一个小婴儿。“先生,茶还是咖啡?”一个中国仆人问他。咖啡。他回道。女人们忙着将孩子们带回床上。然后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已经手捧咖啡,满脸堆笑,坐在罗森伯格的起居室的沙发上。

  “那个地方怎么样,”罗森伯格问他。“那个什么……什么县。”

  “阎县。”

  “对,阎县。那里怎么样?”

  “阳光和新鲜的空气——糟透了。”他开玩笑道。

  罗森伯格笑了。“你比以前晒黑了。”

  “是吗?”

  “是的,比你去年在这里的时候要黝黑一些。但是这很好,显得很健康,比以前要有魅力了。你在恋爱吗?”

  “没有。”他匆忙否认道。“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随口一问。你的棉花怎么样?”

  “还不错,但我想现在保持低调一点。”

  “你有想过要给它起什么名字吗?”

  “哈,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他若有所思。“我比较喜欢的名字有‘龙华’,’乌尔根齐’,还有’银行支票’。”

  罗森伯格投了“银行支票”一票。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从手提包里找出胶卷。“你还记得那个叫“信”什么的照相馆吗?在南京路上的那家?他还在那里吗?我有一些照片急着要洗出来,大后天带回去。我打算明天早上一开门就走一趟。”

  罗森伯格向他保证,用不着这么麻烦,让他们家的仆人送过去就行了。“阿荣!”罗森伯格呼唤道,然后一个没见过的男孩就小跑了过来。“是的,先生。”那男孩说。

  “你记得南京路上有间照相馆吗?”

  “南京路82号?那里有一家。”

  “那应该就是的了。帮内特尔顿先生把这些胶卷送到那里去,告诉他们后天就要。明天早上一开门就去。谢谢。”

  等那男孩走后,他问起了圣约瑟。“一切都是老样子,”罗森伯格说。“自从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不过圣约瑟一切都是老样子。福德姆试图从国内招一个代理生物科主任过来,但似乎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大学毕业生看不上这一点薪水,商业公司给得要多得多。何况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来上海。”

  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罗森伯格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原来住的地方。他调往阎县后,圣约瑟很快将它租给了另一家人。“好像来自新泽西州。”罗森伯格说。“不过我们或许最好只在外面看一看,因为我跟他们不太熟。”

  他们穿上外套,然后出门。电灯太亮了,他一时有些不适应外头的黑暗。他原来住的那所房子的灯还亮着。一切似乎都与原来没什么不同。他望着他卧室的窗户。很多个深夜,他在那扇窗前备课,读卡丽或罗伊的信,有时沮丧地踱步,有时站在窗台前抽烟。院门锁上了,墙上的藤蔓因为长得太厚,脱落下来,如同毛毡。那个阴冷的三月清晨他就站在这里,梅的车在路口等他。他将钥匙交给阿韦,让他帮忙善后,卖掉不需要的家具和物品。那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许多年。

  他们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儿,几个醉醺醺的水兵在昏黄路灯下经过。这时那扇窗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将窗帘拉上。罗森伯格说起上海日益增多的日本人,还有令人担忧的局势,忧心忡忡地说,他们一家或许也不会在上海一直待下去。他正在寻找调去别的地方的机会,或许是菲律宾,或许是印度。回到罗森伯格家那间舒适宜人的卧室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人时,他疲惫得几乎懒得更衣。他光着脚坐在窗台上,将窗户打开,远处传来隐约的乐声,鼓点像一刻不息的脉搏。这不眠的、远东之珠的夜晚。他随手点了一根烟,感到一种无来由的失落,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何处。在这次来上海前,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点想念晏,不想与他分开,哪怕只是几天。但事实是,在那个夜晚他并没有想他。

  他去南京路采购用品。内衣,纸烟,尤其是剃须刀。他还给晏买了羊毛袜。在隔壁的糖果店买了几大盒巧克力。包装的时候,店员问他是否要写卡片。他想了想,接过了卡片,掏出钢笔写道:

  致Y:不要问我是否爱你,因为是的,是的,是的。

  然后店员用漂亮的斜体字把它誊了上去。下午的时候,罗森伯格一定要带他到总会里去,他见到了一些不认识的美国人,一边抽雪茄,一边听他们说个不停。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几乎与世隔绝,对于远东的局势所知甚少。人们在讨论日本的裕仁皇太子,以及美国和日本是否必将有一战,反日派的声音似乎占了上风。他有点想去游泳,但没有泳衣,只能作罢。那天晚上总会举办了舞会,所以他将和梅与其他学生的晚餐安排在了第二天。他和一位美孚公司雇员的妻子跳舞,乐队演奏了《是的,先生,那就是我的宝贝》,他以前没听过。他毫不怀疑上海追上纽约步伐的速度比朴茨茅斯要快得多。他的查尔斯顿舞跳得差极了,于是干脆找了个角落坐下,喝冰淇淋苏打水。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找他,原来是罗森伯格家的男孩。他交给了他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是新洗出来的照片。

  他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洗好了,给了男孩几个硬币作为小费,然后带上舞厅的门,走到书房里去,那里没有人。他将照片取出翻看。花园,教堂,在砌到一半的砖墙边笑着面对镜头的中国苦力,坐在木盆里的阿比盖尔,然后是晏。看到那张相片时他停了下来,仔细端详。黑白色的军官显得有些陌生,面容僵硬,不苟言笑,木然地看着观众,神态几乎呆滞,和他认识的晏截然不同。接下去是一些阎县的风景照,路边的水牛,罕见植物的特写。他的手指迅速地将照片翻过,然后忽然看到了自己。

  晏拍得稍微失焦了,又或许是因为被拍时他正好在动。他的脸有些模糊,侧身站在试验田边的荒地里,身后是远处平缓的山坡,没有戴帽子,若有所思地微微低着头。野草淹没了他的小腿,他外套的下摆翻起,似乎拍照的时候有风吹过。

  他将其他照片放下,只拿着那一张,仔细看了许久。所以,这就是他在晏眼中的样子。一个忧郁的、孤独的传教士。

  眼花缭乱的上海之行即将结束,他有些不舍,但也很高兴很快就能回到阎县。罗森伯格问他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他语焉不详,并不太想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它会将他引向另一个他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女孩们依依不舍,在告别晚会上,她们中的一个代表起来发言。我们是乡下的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用不熟练的官话说,但很大胆,并没有露怯。能够来上海观光,我们是十分感谢各位先生女士的。发言结束后,人们热烈地鼓掌,他在这时留意了一眼阿比盖尔。那女孩看上去有些低落。

  “她讲得很好。”拉尔森小姐小声对他说。

  “我在圣约瑟的时候有一些中国学生,他们经常举办英文演讲比赛。”他说。“我敢说他们的英语比我的好多了。”

  他们一起笑了,聊了一会儿天,发现他们居然有几个共同认识的人。然后终于想起来,要交换名片。“莉迪亚·E·拉尔森。”他读道。

  而她看着他的名片,露出了微笑。“给某位甜心的?”她把卡片递还给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把糖果店的卡片随手塞进了口袋里,并且错当成名片递给了她。“不是。”他连忙说。“只、只是摘抄了一句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或许是因为他太羞于承认自己对于男人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他瞥了一眼莉迪亚——他不想让她觉得他有情人。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他,“你订婚了吗,内特尔顿先生?”

  “没有。”他说。“我是单身。你呢,莉迪亚?”

  她也是。在那晚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临走时她忽然追了上来,“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你那里。”

  他掏遍了全身口袋,然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拿着她的笔记本,准备带走。然后是手忙脚乱的道歉,和手忙脚乱的原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

  罗森伯格家的仆人已经帮他将行李打包好,比来的时候多了好几个盒子。他喝了一杯牛奶,很早便入睡。早晨起床穿袜子时,罗森伯格忽然上来敲门。他匆忙穿好衣服,来到起居室里。梅站在那里,头发凌乱,随便穿着一件长衫。

  “阎县打来的电话,今天凌晨。”中国学生说。

  他的心猛地一沉,充满不好的预感。“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军队打来的。”梅说。“但是请不要担心,内特尔顿先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们只是要更改一下计划,请你们暂时不要回阎县。”

  他问梅号码是多少,他想要亲自问问晏。一定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才让他们连夜打电话过来。他借罗森伯格的电话打了回去,幸运的是那个打电话的人还在。他让梅替他问晏是否在那里,得到的回复是来的是第四营的黄副官,来传达晏营长的口信的。他看见梅拿着话筒,不住点头,然后挂了电话。

  “别担心,一切正常,”梅说。“他们只是想要更改一下计划,我想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内特尔顿先生。我会跟司机解释,他会明白的。”

  于是他们在上海又待了两日,阎县很快拍来了一封电报。“晏营长会亲自来接你们,”梅帮他翻译。“在比原来更近一点的地方,他们会举着一面五色旗作为信号。”

  他将手枪塞进腰间,坐上了回程的汽车。和来时相比,女孩们很安静,也许是因为疲惫。在通过检查点后,路上很久都没有人迹。渐渐地睡意袭来,他靠着车窗,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大概只过了十分钟,车身忽然一震,停了下来。

  “先生。”司机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头来。

  他看见前方有一队士兵,为首人的人留着胡子,抓着一面五色旗挥舞,示意他们停下。

  他让女孩们不要下车,试图透过车窗和士兵们交谈。土匪,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焦急地说。前面有土匪,土匪!他磕磕巴巴地问晏营长在哪里,那人伸直手臂,指着前路。“在打土匪!”那人很快对他失去了耐心,开始对司机催促着什么。司机看上去也吓坏了,不愿意继续向前开。最后他们终于明白了军队的计划:他们必须在此下车,由军队带领,绕过交火区域,从安全的小路回阎县。他试图叫司机掉头,将他们带回上海,但这时女孩们已经在军官的凶狠催促之下匆忙下车了。他们的行李还在车上,他正打算告诉军官,转头就看见士兵们正将他们的东西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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