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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华棉

时间:2023-09-26 17:00:06  状态:完结  作者:Huoshao

  那人看见他在看他,便歪了歪头,示意他在干什么。他说,不做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他站起来,衣服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将头搁在他的肩上,他伸手揽住他的背,就这样站着,互相倚靠在一起。他心中默想: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会在哪里,我又会在哪里?他想到青岛港口那海水中摇晃的轮船,“框次”“框次”地往拼命前跑的火车,雄心壮志便都化成琐碎的旅途,露营,军用票,家书,签发领弹药的单子,夜半仰头看见的一轮青色月晕。要是他当初带着她跑了呢?他总在不该动心的时候动心。他思绪万千,双眼半闭,仿佛又躺在那运兵车厢里的长椅上,士兵挤在地上打盹。凌晨时分,前方喊已到嘉兴。拿枪声此起彼伏,水壶和饭盒撞在一起作响。他站在车门口抽烟醒神,看着黯红的天际线,既像是交火,又像是黎明,回想起片刻前梦里的家山,旅愁一时涌上心头。然后他闻到内先生房里的樟脑气味,便知道他此刻不在奔赴战场的路途上。夜幕不知何时已低垂,房里没有点灯。蚊虫飞舞,循着人身上的汗味而来。他想着他是什么都没有,他要这一点快活。

  有天他坐在桌前,翻当月的政府公报。忽然听见外头有哀乐,一会儿便听不见了,他便没放在心上。过了一阵子,出去问是谁家在办丧事。答曰是别处来的,要往上海去。他始觉不对劲,叫人备马,又令罗金贵调一队骑兵来,追上前去。只见那一队孝子贤孙,披麻戴孝,皆是男人。车上载一口大棺。他揽辔立马,问姓名年籍,来阎县何事。一壮年汉子应声而出。答曰姓张名阿瑞,年三十二,本省宜县人,为父举丧。他问:

  “你们是宜县人,为何要去上海?”

  见那人支吾其词,行迹可疑。他便决定把这人带回营里,先审了再说。剩下的原地待命,不得继续前行。没问几句,张阿瑞答得前后矛盾,破绽百出,一会儿说先父是宜县人,一会儿又说原籍上海,在宜县经商病故。问他做的什么生意,答曰茶叶。又问眼下卖什么茶,哑口无言。晏甫良讯毕,知道这人有鬼,便下令验身。当场搜出手枪两支,子弹十五粒。便先以私藏武器为名,把他关押起来。这时忽然罗金贵派人来报,说那伙治丧的人,忽然向我军开枪,请派增援。

  交火十分钟有余,军队击毙两人,有一人逸走,剩下六人皆被制服,连着那口棺材一起,押回营里。丧属与军队交火,闻所未闻,阎县城中哗然。从那为首的张阿瑞开始,全部上了重刑,到了下半夜,屎尿横流,严讯之下,供出受上海烟商段五爷指使,假扮丧属,买通四营营附鞠雄才,私运烟土入沪,烟土藏于棺中。

  他听完后,说:“把鞠雄才带来。”人赃俱在,鞠雄才一开始还指天发誓,极力撇清关系。被揭穿后,气急败坏,辱骂不休。见人要来拖他,又作苦肉计,双膝一软,声泪俱下,要晏甫良看在多年行伍交情上,不要重办他。他听得实在不耐烦,一脚踹去,叫他闭嘴。又让人把他的肩章领章都剥下,关起来严加看管。

  开箱查验的人回来禀报,与供词一致。问他还要不要接着审,他说接着审,还没吐干净。果然又供出还有大批进口烟土,藏匿于临县县郊一艘停泊的船中。天蒙蒙亮,他便派人知会当地保卫团,由张阿瑞亲自指认,在一艘船上将大批烟土全部缴获,连并那船家一家五口,一道押回阎县,等待政府派专员来查。清点后,查得此批烟土价值四百万元。至于鞠雄才之事,关系重大,已经上报,拟择日押送司令部。

  这桩私运烟土的大案被晏甫良查获,东南震动。上海大小报社纷纷派出外勤记者,将阎县几家旅馆挤得人满为患。而晏营长作为此案功臣,自然大出一回风头。不仅东南各大团体发来贺电,送来锦旗,连上回假军情事件时,嘲讽他“大出其丑、令人喷饭”的《东南新报》,这回也假托他的口吻,写了一篇《晏营长告东南百姓书》,痛陈鸦片危害,称此批烟土若流入上海,后果不堪设想。晏甫良自从误将流民作土匪,遭苏镜山责问,被降职,又连失勤务兵与黑狗,遭受连番打击,态度一度十分消极。而如今立一大功,自然扬眉吐气起来。只是这事虽然民间闹得响,上头却没有什么反应,虽然恢复了他少校军阶,苏镜山那边却没有什么话传来。而鞠雄才自作孽,倒了大霉,谢葱子终于消停了。那晚他对她说:“报应不爽,这事不就了结了?”她也回道:“了结了。”然后什么都没说。

  两人相坐无言,他又问:“这下如了你的意么?”

  她忽然说,她有个姓詹的熟客,在上海时总去做花头,捧她的场。今年都在北方做买卖。前几日拍电给他,他回道愿意娶她做妾,今年秋后就娶她回来。也不指望他会拿她平等看待,但这位詹老爷,还是一个靠得住的人的。

  他听了一愣,马上说:“你要嫁人,是好事。”她见他并不太开心的模样,便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说,等她做了詹太太,他倒是不知道要以何面目,以何身份,才能与她再搭上话。要想像如今这样相对坐着,更是不能的了。她便笑道:“来日方长。”又叫他再坐会儿,多说几句话。

  他还是要告辞,也笑道:“不坐了,有人要吃醋的。”不过那夜他去米医师府上,没看清路,跌了一跤,险些被磕死,惊出一身冷汗来。心想他要是真在偷情路上摔死,那倒是做鬼也风流。不过在那之后,他就不敢再摸黑走夜路了,都带一柄篾条扎成的火把,让内先生拿洋火出来,帮他点着,烧得黯黯的。虚空里一挥,火星四溅。他看着那篾条,不知怎地想起小孩子过旧历新年时玩的花炮。引子燃尽了,很快就要爆射出火光来。


第16章 内森·内特尔顿 (8)

  【内森·内特尔顿】

  从很多方面而言,晏都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男人。过于有经验,以至于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第一个。而且他的竞争对手还有晚上的赌局,以及那个妓女——虽然晏向他保证,他从来没有和她发生过任何事,何况她现在已经是某个商人的未婚妻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沉湎于这件事,尤其是不应该玷污米尔斯的沙发。可当晏坐在他的桌前,装模作样地翻看他写的备忘录时(他知道晏看不懂一个字),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读论文。十分钟过去了,他只读了五行,用铅笔做了几个毫无意义的下划线标记。终于,他觉得这种把戏应该适可而止。他放下笔,站起身,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晏抬起头,流露出一种毫不意外的神情。他呼吸急促,伸手扶住晏的后脑勺。然后他听见晏干呕。他放开晏。晏看着他。他喜欢那表情,让他想起鲁道夫·瓦伦汀诺(Rudolph Valentino),虽然晏和那人长得并不像。又或许是因为他想起了人们谈论那位电影明星时用的那个词——“性感”。然后到那张沙发上去,度过又一个狂野的夜晚。晏不会很吵。他最常发出的是一种喘气声,但当他感到兴奋的时候,他会说话。肩膀附近的汗,发红的皮肤。晏微张着嘴,皱着眉,似乎带着谴责地抬眼看他,在他不小心滑出去的时候用手引导他进来。他凝视那对分开的嘴唇,好像有字眼即将从那口中逸出,好像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主人,主人。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性里面。麦哲伦的水手在菲律宾的岛屿上也是这样吗?金矿中赤裸的印第安奴隶呢?征服香料,征服白银和异域情调的肉体。他又渴望将晏的手绑起来,抽红他,看见他颤抖着屈服于他。他们换了一个姿势,晏主动向后撞他。看着那起伏的脊背曲线时,他想起了曾橄榄球场上见到过的、勒梅西埃们的身体。他现在明白了与其说他想要成为他们,不如说他想要占有他们。而这一切对晏做起来要更容易,因为晏不会让他感到恐惧。他知道自己在犯罪,但和晏所做的似乎不是那么严重的罪行,只是暂时的道德松懈。也许因为晏不是和他一样的人。也许因为晏相比于他而言,是次要一点的、没那么体面的、因为更无知而因此有权去放荡的人。

  在一切结束后他们会躺在那里。晏在那种时刻显得有些多话。他会顺从地听任晏把玩他的五官,他的“塌眼睛”和“高鼻子”。晏问他,如果他跟自己种族的人接吻,两人的鼻子都这么大,那该怎么办。他觉得好笑多过于受到冒犯。有一次,当晏骑他的时候,忽然拍了拍他的腿。这匹马,够好了。晏学着他的口吻说。

  于是他知道晏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的交谈。虽然晏时常表现得不耐烦,但军官其实有认真地在听他那些支离破碎的、奇怪的话。

  中场休息的时候,晏试穿了他的羊毛袜。军官告诉他,在南方的春天里行军,靴子里总是湿漉漉的。不知为何,看着晏把袜沿拉起来令他感到兴奋,于是他就让晏穿着他的袜子,只穿着袜子,就这样操他。当他抱着他的时候,就好像他自己也在潮湿的春夜里行军,在打一场他所没有打过的仗。他紧握着他的腰身就像匍匐在布满光滑鹅卵石的河滩,水流拍打着后背。他强烈的占有欲似乎令晏有些难以招架。晏费力地分开自己,容纳他,要他慢一点,急促地说: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有时这一切发生在楼上,在他自己的卧室里,那张镜子前。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像头不知廉耻的动物。他顿时吓了一跳。然后抽紧的感觉来临,他看着自己的脸得到释放。

  随后巨大的幻灭感袭来。他点烟的时候手在抖,因为精疲力竭而隐约开始耳鸣。当他发现无法将那金属声赶出耳内时,忽然开始极度恐慌,立刻将它解读为一种惩罚。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唯独遵行神旨意的,是永远常存。不可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明明知道这是神所憎恶的,这是罪。他曾试图欺骗自己:如果这不是基督徒的爱是什么?如果不是兄弟之爱能是什么?可事实是,他和一个男人同床共寝了,并且明白了这就是他一直无法直面的、对罗伊的感觉。晏在说话,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全神贯注地想着那或许就要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惩罚。就在这时他的头也开始疼了起来。于是一切开始失控。他厌恶这副已经堕落的身体,因为它在给予了欢愉后开始毫不留情地折磨他。

  晏安静了下来,发现他在哭。

  军官用手肘撑起一边身体,靠墙坐了起来。晏没有问他哭什么,也没有试图安慰他。晏似乎被吓坏了。然后他开始对晏说话,支离破碎不成调的中文。他说他们不应该这样。他用力用手指揉着额头,好像那样就能把疼痛驱走。这是不对的。他告诉晏。这是错的。

  永不得救。

  晏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晏说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说他也辜负了他的父母,他心爱的女人,还有他应该保护的平民,辜负了他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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