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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华棉

时间:2023-09-26 17:00:06  状态:完结  作者:Huoshao

  接下来又将保甲、团丁都叫来,挨家挨户搜人。晏甫良剿匪略有些经验,知道匪帮往往良莠参差,与地方盘根错节,遂下令清乡,清查户口,命令绅民相互举报,如有勾结,连坐治罪。果然搜出许多黄衣会练功打拳的符咒、缨枪,水缸之类,更有画着猪八戒、孙悟空画样的腰带,写有“奉天命清君侧”、“帝出三江口,阎地作战场”字样的旗子。于是把人都绑了,拿几块木板拼在一起,中间挖个能容人伸头出去的洞,全枷到军营里去,日审夜审,终于把底细查清楚。原来这黄衣会本是个土匪帮,领头的是个半老徐娘,人称杨小妹,听说虽然扎了小脚,但左挪右腾,一手一个盒子枪,打起仗来不输男子。这帮匪徒前几年游窜各省,没混出什么名堂来,不知什么时候,竟和妖道混在一起,自称刀枪不入。每次上阵前,由老道作一通法,再把符咒烧化,和水吞服,便中了邪似的,冲锋陷阵,如飞蛾扑地,所向披靡。几月前,黄衣会到了阎县,占了一个山头,就开始打家劫舍,绑肉票,阎县一些游手好闲之人,也被吸收进去,日夜打拳。

  他刚把匪事报给团部,就听闻了休战的消息。两军订立了和平公约,均从上海撤军。上头便让他先不把队伍开走,而是守住阎县,原地剿匪。那见风使舵的徐文香,一听说局势平定,又坐汽轮回来,还想接着做他的知事,哪知东南早就已经变了天。将他拱上这个位置的人,是奉系的官僚,那警卫局的局长,更是奉军的旧部。自去年大战之后,奉系树倒猢狲散,他们早就失势。也怪徐文香自己不争气,竟然是个文盲。于是晏甫良给他安了个“目不识丁”的名头,让他滚蛋。

  没过几日,上海报纸密密麻麻的“外埠消息”里,就添了一则新闻:

  驻防阎县陆军第五混成旅第二团四营晏营长甫良,军纪严明,剿匪得力,阎县士民已分电旅长苏镜山,团长罗济民,恳请留防常驻。

  这晚美孚灯下坐着搓麻将的四个人,年纪不齐,来历也不一。晏甫良最扎眼,因为他时时要作出一副沉着威严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当官长的。一旦把胡子刮干净,理了发,还能看出几分漂亮来。他的上家是副官黄裕馨,从别处调来补他原副官的缺,年纪比他还小个一两岁,也是军校出身,话不多,人挺斯文。他下家是吴连瀚,一个本地开茶庄的,平时不常同他们打,今天倒霉,被拉来凑角。对家是营附鞠雄才,大家都叫他老鞠,与晏甫良在军中共事多年,牌品极差,输了就骂人,有时还耍赖,赢了就喜形于色,洋洋得意,着实不是个东西。老鞠下了牌桌,也是个狠脚色,做连长时体罚他连里的小兵,曾弄死过两个。但他上阵也冲在前头,数一数二的能打。老鞠生在贫苦农家,想往军中觅一个吃饭去处,奈何挤破了头,连考了两年,也没考上军校,只得“自愿当兵”,从最底下慢慢做起来,这才做到了今天位置。因为行伍出身,仗着资历老,对军校生不大客气。

  几人一边抽烟摸牌,一边说话。黄裕馨说,前几日有人打架,乱放枪,已经处罚了。晏甫良嘴里正叼着纸烟,伸手摸进一只七筒,“砰”的一声打出去。手上闲下来,才把烟挪到指间,说要整饬营规,改日全营训话。又说,白日里从上海又来了一个美国人,堪称飞来横祸。“还有那个姓梅的,真是条洋狗,美国公使长、美国公使短的,借洋人来压我一头。”

  黄裕馨也摸到一只,码进来,说:“这牌稀烂,打得没劲。”

  晏甫良又说:“但留他在城里,也有个益处。”他这一轮摸到张好牌,正专心琢磨怎么打,舌头都有些抻不直来,说:“也有个益处,又来个美国人嘛,也有个益处——”

  老鞠忍不住道:“什么益处,你有屁快放。”

  “城里有几个美国人,就能让他们就不敢开炮,要是轰死个美国人,就完蛋了。”

  老鞠嘘他:“江阴的福音堂,年初还不是让毕庶澄给轰了个稀巴烂。”

  “江阴的福音堂里,又不一定有美国人。”

  老鞠急了:“你懂个屁?没有美国人,哪来的福音堂?美国人修福音堂,要先杀一对童男童女,埋在横梁下边。还要滋尿在上头,美国人的尿,还格外骚些。”

  晏甫良骂道:“你尝过?”黄裕馨在一旁奸笑。晏甫良又教训道:“这屁话也信,你他妈就活该让老子管。”

  几位长官都火气大,因为这一局又让吴连瀚赢去了,只得骂骂咧咧的抽票出来。谁知吴连瀚连赢了几局,要见好就撤。吴老板深知赢了不过得些废纸,输了倒要给真金白银,早盘算好了脚底下明白。晏甫良也没办法,只得放他回去。那人一走,他就气急败坏地开骂起来:

  “你们两个憨逼,牌技稀烂,又让他跑了!”

  老鞠也回骂道:“明明是你他妈瞎点炮!一天到晚就想做手大的,你胡不了就不要强胡!”

  晏甫良只得发誓说,下次要做局,得把骑兵连长罗金贵叫来,绝不和鞠雄才这个狗逼打,毫无合作之精神。他抽了一阵子烟,逗了逗狗,也不好玩,实在没意思。又毕竟还是长官,放不下身段到兵营里去和兵士们推牌九。这夜才刚开始,就好像有一股火泻不出来似的。正商量着要拉谁来杀,老鞠忽然说,要不把那个姓谢的上海窑姐儿叫来。

  晏甫良起先有些犹豫,老鞠说:“三缺一,找个人搭把脚罢了,又不是要宰她,也不是要嫖她。”他便想起当初把她从上海绑回来时,她不肯与生父相认,他劝她“百善孝为先”,她就拿上海话骂他,骂得十分难听。于是担心她要是不肯来,他岂不是没面子。

  老鞠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大不了再绑她一回!你个当官长的,难不成还怕个婊子?”

  他一听,有道理。于是晏营长大展虎威,叫两个卫兵去请谢小姐,请不动就一直请,请到愿意来为止。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才听得外边有动静,过了一阵,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女人衣裙的声音。门帘一掀,一张白净小脸,原本低着,蓦地抬起来,和他打了个照面,他不知怎地就想起车氏祠堂前那墙《囊萤映雪》来。谢葱子他原是见过的,只是那时他们把她从上海押回来,逼她从良,正是人仰马翻时候,她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今晚梳了头发,上穿一件白色紧身小衫,外套一件绣花的马甲,下着湖青色褶裙,底下一对丝绒鞋。手上没戴镯子,倒是戴了只明晃晃的小金表。定睛一看,那马甲上刺的竟都是外国纸牌花色,有梅花、方块,红心,黑桃。晏甫良见她领子上绣了一对A,便知她不是等闲裙钗,心里马上把她敬重到了十二分。光凭这身打牌行头,谢小姐就不愧是妓女界的副总统,堂子里的长三。本国国会要是有妓界一半的民主,当年也不至于选出袁世凯来。

  他正将这位新近从良的谢小姐饱看一番,她倒从从容容把手套一脱,说:“场子都自己做起来了呀。”几人连忙帮她拉椅子,给她把纸烟孝敬上,这才像样。刚一坐定,老鞠又介绍起来,说我们这位晏营长,某陆军学校一等荣誉毕业,去年打皖军的时候,赫赫有名。这位黄副官,也是某陆军学校的。

  谢葱子听了,笑道:“好多政坛要人!”

  老鞠又说:“妹妹要是不来搭一脚,我们今日就预备实行三民主义。”晏甫良听他说这狗屁不通的风话,桌子底下猛踢他一脚,让他闭嘴。改了庄,老鞠和黄副官换了位置,坐到了谢小姐正对面去。晏甫良一看老鞠要来做自己上家,苦不堪言。谢葱子见状,便说起庄该她来起,掷了骰子,然后扬起一只戴着金刚石戒指的纤手,指挥黄副官还坐到晏甫良上面去,自己补了吴老板的空缺。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水红色丝绒袋子,说:“我手指头都闲得痒煞了,要叉就快点叉。”又问晏甫良:“几位老爷打几底的牌呀?”

  他说五六十元钱的。她一听就笑了,他便说:“随便打打,没有你们场子上的手面阔。”

  她低头笑道:“都是打着玩,哪个当他是正经事。”于是便搓将起来。这谢小姐一来,牌桌上的风水竟好了起来。未几,只听得老鞠一声怒骂:“姓晏的你不是人!”

  他今晚头一次开张,志得意满,伸手去捞那张交通银行的票子,说:“快快给钱。”结果老鞠一手把那张票子按住,不许他拿,要他拿军用票。接下去几局,也都有输有赢,渐渐的桌上便有说有笑起来。老鞠问谢葱子:“我们这里今天新来一个洋人。妹妹在上海,洋人见得多不多?”她说:“怎么不多?那租界里面洋车洋马走着来,好像下西洋象棋一样。”又问她讲不讲得来洋文。

  她说:“洋文——洋文嘛,还是讲过几句的啦。像那没结过婚的,叫他’百切勒’。有未婚妻的,那未婚妻就叫’付昂赛’。那些教会学校里的大学生,最会讲这些话。”他们便马上起哄,撺掇她去见见今日新来那年轻洋人。谢葱子佯怒道:“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人先生,你们要我出这般丑!”

  老鞠粗声笑道:“你快去卖弄你那百切勒!”

  谢葱子的脸顿时沉下来,默不出声。晏甫良说:“他妈的讲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又说从现在起要给桌上立个规矩:不许讲洋文,也不许讲上海话。

  谢葱子说:“晏营长军纪严得唻,上海话都不许讲。”

  黄副官在旁边说:“可怜我们大哥北方人在南方带兵,听够了你们这些“啦”呀、“嘛”呀的。谢小姐要是能讲两句他家乡土话,晏营长今日能和你拜把子。”

  谢葱子一笑,然后老鞠就说:“就怕他老家那个’付昂赛’是个醋坛子。”

  晏甫良想,这不是存心要拆他的台,在女人面前争风吗?却也只能回道:“什么付昂赛?”一边气急败坏地在心里琢磨,如何让老鞠带早操。就在这时,卫兵小陈忽然进来,在他耳边说车校长求见,在前厅里,还带了个本地人。他牌兴正浓,有些恼怒,但还是叫小陈先替自己顶着。黄副官说:“小陈年纪这么小,打得来不?”那孩子不说话,径直就坐到位置上来了。他对小陈说:“赢的归你,输了算我头上。”把衣服上的扣子扣起来,出去见车校长了。

  他掀开帘子,看见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在麻将桌前坐久了,热气都往脸上浮,身上竟觉得冷起来。只见前厅里影影绰绰的油灯下,有两个人影,一个是车校长,穿铁青色细洋布袍褂,头戴便帽,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又黑又干,像只板鸭,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一见他就跪下来磕头,磕一个说一声:“大人,救命!晏大人,青天大老爷,救命!”

  没等晏甫良开口,车校长就用袖子撵了那人几下,让他别哭闹。那男人还是跪着,不肯起来,车校长便只好哈着腰,告诉晏甫良说,这是同族的车大普,论辈分是他堂弟。这个月十五还是十六的夜里,黄衣会的人又来了,劫了好多人家,这晏营长是已经知道的。只是抢别人家,都只是要钱,最大一宗,也只是把放在族人家的今年修祠堂的票子劫了。车大普家里没有钱,黄衣会就把他还在吃奶的小儿子抱走了,限十日之内交赎金。十日已到,车大普东拼西凑,还是没凑够钱,黄衣会夜里偷偷又来了一趟,把他的牛也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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