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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华棉

时间:2023-09-26 17:00:06  状态:完结  作者:Huoshao

  又逗他道:“眼睛话,我说不来。我的眼睛没有你的大。”

  那天晚上他心情颇佳,又去打牌了,跟罗金贵,黄裕馨,还有一个连长一桌。他们几个坐在一起,一边抽烟打牌,一边吹牛。说今日讨论一重要议题:要是先娶了日本夫人,又纳了个本国姨太太,是要扶正中国姨太太,还是就让她做小。后来一致决定,让中国女子做小,有损国体,若是不能扶正,也应放她下堂,自寻生路。又谈论要是像张宗昌一样娶洋妾,位份应该如何排列。大家都以为,日本姨太太的地位,当在美国姨太太之上。德意志国是战败国,因此德国姨太太应当屈居最末。可那白俄的女人,大多做皮肉营生,想来还要比德国的更贱些。总之极尽意淫之能事,反正异想天开也不花钱。

  说着说着,便说到那个年轻的美国人头上。自从那人会说中文的消息传开,便有许多人去一探究竟。罗金贵说,那日几个骑兵回来说,他们问洋人,该管老婆的妈叫什么,那人竟然知道是“丈母娘”。可见他的中国话,是很说得来的。

  他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他还知道这个?也是稀奇。”黄裕馨又笑道:“我也听过他讲的中国话,调子竟与营长的老家话有几分相似。”他连忙白了黄裕馨一眼,没好气道:“老子讲的是国语,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说老家话?”剩下桌上那两个人也在笑,都说晏营长的国语,还是不提也罢。

  打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问老鞠到哪儿去了,好久没见他的人。那几人交换眼色,没有先开口的。最后还是罗金贵说了一通,什么“卖油郎独占花魁”,什么“强她的意”,她不肯,把她打得要死。他马上想起来,谢葱子近来总到他那里去闹,说鞠雄才缠她,对她动粗。他警告过鞠雄才几次,但确实拿他没办法,只得对她实话说,他还用得着鞠雄才,不能为着这点事,就治他的罪。他那么一说了以后,她便不找他了。

  他知道她生他的气,因此那晚他抛下牌桌上的事不管,去探望她时,她躺在榻上,也不起身,冷冷地说:“这么一点小事体,也要你专门来跑一趟。”他看着心疼,说:“不是小事体,是大坏事。”又连叫了几声姐,她才肯理他,勉强坐起来,对他说:“我从了良,现在就算是良家了么?”他说是。她又说:“那么良家妇女,沦为军官玩物,该向谁伸冤去?”

  说完将烟一吹,竟吹出一种万事成灰的萧条来。她现在吃烟吃得比以前还要凶,近乎形销骨立,额角一小块淤青,显然是不久前才撞了的。

  他答应她,这次一定为她出头。第二天就把老鞠叫来,大骂一通,指着军官条例,威胁要把他解到军法处去。鞠雄才也一肚子火,冲他说道:“我看你他妈是鬼迷心窍了!她就是个从了良的妓女!”

  他盛怒之下,将那条例啪地一声甩在桌上,喝道:“就算是从了良的妓女,就能这样对待吗?”又说鞠雄才顶撞上官,要罚他三个月的饷。

  鞠雄才面色陡变,就要发作,忽又仿佛想到什么,兀自笑了起来。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只听老鞠说:

  “我上回去军需处领弹药,见着了徐维骏。”

  他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老鞠又说:“他说他可一直都念着你呢。”

  他急火攻心,一下子竟有些晕眩。老鞠看他脸色发白,知道戳到了死穴,就要扬长而去。他叫住他:“上哪儿去?”

  老鞠洋洋得意,道:“我找那娘儿们玩玩,你管得着吗?”

  他觉得他确实有不少对不住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十年一觉扬州梦也是。可男子汉大丈夫,又不能太把人命当回事,太把眼泪当回事。那个唱戏的曾对他说,你们打仗的,一怕做败将,二怕做了吴三桂。那是他们鬼混过后,他靠着床板坐着,那人一边穿衣,一边给他唱外头警厅所禁唱的艳曲。花街柳巷,任意胡为,从今后不许你上我的床睡。就是上床来,也是各人盖着各人的被。北方说听戏,南方人却说看戏。而他觉得自己还是看得多,不太喜欢听。从前在北方的时候,每回得空,他都宁愿去外头听人说书,而不是去听什么戏。他看着那人把扣子一个个盘上,又叫他回到床上来。那人坐他怀里,说:你到了那边以后,不要忘记给我写信,发电报也是可以的。又叮嘱他,不要把他给忘了。他帮那人把衣领往上扯平,笑道:“我怎么敢把你忘了?我还要回来听你的骚戏,给你捧场呢。”又信誓旦旦,发誓说:“我要是敢把你忘了,就按北洋办法,打我军棍。”那个唱戏的说:我哪舍得让你遭罪?他就把那人搂紧,说他这条性命,早就断送在他手里。虽然时常他才是被玩的那个,但他坐在那里,却很有一种年少得意的公子哥的错觉。

  只是他虽没有忘了那人,后来却一封信也没给他去过。他最念念不忘的,反倒是那个对他不怎么样的军需官。他有时回味起他们在那下等旅店的过夜房间里,脖子后面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便心想若是那人现在能在这里,他就什么都不管,也要与他真个销魂。近来他尤其时常想着那个人。他节欲了大半年,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天气一热,念头就比以往还要强烈百倍。每到下午,从美国人那地里回来时,尤为如此。太阳照得人浑身发烫,在马鞍上一颠一颠的时候,他就想起来那晚在床上,那人夸他“骑术精湛”。回去后丢下缰绳,就回自己房里去,把门锁上。没多时就便双腿直打颤。

  第二天起来时,两条大腿都是酸的,蹲也蹲不下,只得站着说话。内先生朝他走来,手中挥舞着一个信封,原来是得到家里来信。里头是张相片,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她男人坐在她床边上。内先生说:“生了一个篮球。”

  他说:“是生了一个男孩吧。”

  那人坚持说是“篮球。”

  他伸了伸懒腰,索性顺着他说:“生了一个篮球啊。”又决定要跟他说个笑话:“我跟你说,你那老乡,老米,我刚来这儿的时候,就听他在那福音堂里头喊,‘啊呀,快把我的美国妻子挂起来,快把我的美国妻子挂起来!’我心里头还纳闷儿,他干嘛要把他媳妇儿挂起来。结果说的是,他要人把他的美国旗子挂起来,哈哈!”

  那人听了便微笑,又说了句什么。

  他问:“你想说啥?”

  靠近了一点,仔细听,才听出那人说的是:“不要说话太快。”

  就在那一刹那,他忽然想到,等他回上海去了,或者他自己也移防了,他就再也见不着他了,也没法听见他那外国声音说出来的中国话了。想到这里,他便有些伤感,问他说: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去?要是到时候我还在这儿,你跟我说一声,我去送送你。”

  那人低头想了想,说他也不知道,至少要等到九月。大概那时候,棉花也长出来了。他心想,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

  有一次,内先生带了一本杂志给他。上头全是洋文,但是有很多插图。封面是一个美艳的女郎,眼睛往上瞥着,做出顾盼生辉的姿态来。那人说了点什么,他听不懂。有时候,那人还是说一些他不明白的美国话。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我明白了,这个是你们美国的著名戏子。”

  那人没反应,他便知道这一句话他没听懂。不过内先生让他把这个杂志拿回去看。他正要把杂志卷起来,忽然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脑子一热,没来由地嘟囔了一句:

  “你玩过男人没有?”

  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本也不想让那人听个十成明白。可那人没有回话,他又马上臊得站起来,自己走开了。他心里懊恼道,这是上海来的教书的先生,与他不同,不像他是过惯了这种日子的。他是什么都没有,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只能图一点快活。可谁知道人家嫌不嫌丢人呢?

  但过了几天,那人像没事人一样。他便确信了美国人没听懂。那人也试着教他一些美国话,比如说“O.K”。他学得很快,马上就能跟他“OK”来“OK”去了。刚到东南时,他也是这么学南方人的话的,说得带口音不打紧,只要能听明白就行。美国人又把照相器带到田上来,到处拍。拍棉田,又拍他手下那些做活的。那些做工的人也双手抱膝,坐在土堆上,由着内先生拍。他无所事事,正在游神,忽然发现那美国人站在他身侧,把照相器举起来,对准了他,正低下头。

  他连忙叫道:“不行不行!”

  然后撒腿就跑,打仗撤退都没跑这么快。那人很快便追过来,堵住他的去路。他往右边去,他又跟过来,往左边跑,那人也把他截住。他都不知道这人的动作居然这么敏捷。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警告他道:

  “别过来!别给老子乱来!”

  那人站在那里大笑,也举起一只食指。

  他回道:“一张都不行!不给拍!”

  他解释说,他脸都没刮,衣服也没穿整齐,下回再给他拍。那人便低下头,准备把照相器放回匣子里。他低头的样子,很沉静,又好像有心事。他看着他,忽然喊道:

  “你就站那儿,我来给你拍。”

  那人将信将疑,把照相器给他,又捉着他的手,教他怎么用,就像先生捉着学生的手教写字一样。

  那人没有了照相器,就仿佛被缴了械似的。他觉得自己不像是拿镜头对着他,倒像是拿枪瞄准着他。他指挥他说:“往这边一点儿。”他就挪一挪。叫他往另一边边去,他就往那边去。他觉得这场面活像当年他做排长时,带初年兵,训练他们基本步法的时候,叫他们“举右足,足尖转右”。那人歪过头,皱起眉来看他,那意思像是说,你是在作弄我不是?于是他便决定不当这摆姿势的指挥官了,让他自己来。


第14章 内森· 内特尔顿(7)

  【内森·内特尔顿】

  他站在那里,杂草没到了小腿处,每走一步都要踩折草杆。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定,但不确定是否应该就此止步不前。他把帽子取下,又戴上,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更好——是戴还是不戴帽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微笑一下,迅速地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然后立即意识到那不是个好主意。晏低着头,但他知道他在透过取景器看他,他的沉默令他忐忑不安。他宁愿自己现在是在怀特先生的摄影工作室里,坐在那尊附庸风雅的断臂维纳斯对面,就像拍大四肖像时一样。怀特先生会指挥他应该怎么做,告诉他应该怎么微微侧对镜头,突出下颌的线条,如何满怀愉快地目视前方,然后往上看(“对,就是那样,稍微翻一点白眼”)。而现在什么指示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晏是否懂得如何按快门。

  “OK?”他朝着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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