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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华棉

时间:2023-09-26 17:00:06  状态:完结  作者:Huoshao

  他忽然大吼了一声。这是一声从来到阎县起便压抑至今的吼叫。他受够了。他后悔了。大雨后的空气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他站在那里,仿佛站在死水谭的中央。你没有对福音布道的热情,他忽然想起罗伊的话。你也没有准备好要牺牲,你只是忽然失去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应该试试找点别的工作。

  他记得自己那时愤怒地争辩,告诉罗伊他已经“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不怕把自己的手弄脏”。而那双绿眼睛只是严肃地打量着他,就像大一那年,他在“餐边柜”餐厅里找到他的时候一样。“冲动,你知道这是一时冲动,对吗?”罗伊说。“但是随你的便吧。那个申请表在哪里,我要填多久?”

  这时他忽然听见马蹄声,有个士兵在朝他大喊大叫。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然后是更密集的马蹄声。不只是一名巡逻的卫兵,而是一大群人。他们是来找他的。他紧紧握着铲柄,竭力不往他们的方向看,继续试图开沟排水。他知道自己已经违反了戒严的法令。你有特权,他对自己喃喃道,虽然心里怕得要命。你是一个外国人,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镇定一点,盎格鲁-萨克逊,镇定。没有必要解释,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当他用眼角余光瞥见晏骑马向他走来时,他的心开始狂跳不已。然后他开始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光着脚,脸上泥水、汗水与雨水混成一片,头发湿透,绝望地试图拯救他的棉花田。作为一个有点虚荣的年轻男人——一个在意自己外表,将钱花在衬衣、鞋子和帽子上,总是拿沾水的梳子小心地梳理自己那一头金发的人,他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感到十分难堪。

  军官看着他一下一下地铲着土,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晏下了马,脱下自己的外套,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一边将衬衣的袖子挽起。

  “不对。”

  晏说。然后拿过他的铲子,稍微倾斜了一些,像敲钉子一样往下捅了两下,将土块撬起来。没弄几下,土块山体滑坡一样松动,田里的积水像泄洪一样涌进了排水沟里。他抬起头,看向晏。“感谢”用中文应该怎么说?Cumshaw?不,不,那是指小费。那是坐在苦力们的轿子上时,给他们的小费。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些蓝色丹宁布下骨瘦如柴的躯体,抬着身着白色西装的西方人,一步步走上陡峭的台阶。他们说这就是“残酷的东亚”,这就是“黄男的负担”。谢谢。应该是谢谢。气流从齿缝中漏出来的声音,就像蛇吐信一样。他太久没有说过这句话了。

  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谢谢。”他最后还是用英文说。

  晏看了他一眼,那张英俊的脸上沾满雨水,和他的一样。然后他听见军官很轻地叹了口气。那也许是一个农人在怜惜遭毁的庄稼。也许是一个人怜悯另一个人。

  米尔斯一脸“我怎么说来着”的表情,一边坚持要给他弄一杯“没有冰的海波酒”。“他是不是以为你疯了?”医生说,拿抹布擦拭玻璃杯。

  “好吧,我们会知道的。”他扶着额头,坐在餐桌边,身上披着毯子。“不过至少现在水退下去了。”

  没有点酒精确实在这个地方活不下去。米尔斯的鸡尾酒配方简直是张毒药单子,半个小时后,他就坦白了。“我酗过酒,在康奈尔的时候。”

  米尔斯看起来很惊讶。“好吧,好吧,我没有想到。还有什么医生需要知道的吗?”

  “大一的那个春假,”他把酒杯往木桌上一放,眼神迷离地看了看它。“我喝了假酒中毒,在宿舍里昏迷了一天。橄榄球队队长听说后,说——”

  他打了个嗝。“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我喜欢N.B.的这种精神。”

  “他们叫你N.B.?”米尔斯乐不可支。

  “还有 ‘daddy’。因为他们说我就像是俱乐部里的老爹。但是后来我就戒掉了。”

  “我猜你不是因为它不合法才戒掉的。”

  “不是。”他承认。“因为身体原因。我有很长一阵子耳鸣,他们告诉我不能再那样喝下去了。而且那时,我退出了俱乐部,因为——”

  他顿了顿。“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参加。”

  但他没有告诉米尔斯所有实情。大二的那个春季,勒梅西埃淹死在卡尤加湖里,一起淹死的还有“餐边柜”餐厅里的一个女招待,事发前正在和他一起泛舟。据目击者说,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时候,他们步伐不稳,似乎喝了酒。当警局把他们的泡胀的尸体捞上来时,那惨状甚至骇人过丑闻。那件事让他很久都心神不宁。

  “内森·内特尔顿,你比你看上去的要坏一点。”米尔斯总结道。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我发誓,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

  然而下一个话题就没有这么刺激了。对于妻子的标准。“我比较赞成日本人的那种说法,”他说。“那叫什么来着?‘良妻贤母’。”

  “‘良妻贤母’,”米尔斯若有所思。“你有遇到过接近这个标准的人吗?”

  他知道医生在打听什么,假装在思索,将手掌盖上杯口。

  米尔斯终于停止拐弯抹角,“卡丽·赫丁格订婚了。”

  他竭力装作吃惊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最近。她没写信告诉你吗?”

  “没有。”他说谎了。“坦白说,弗兰克,我不想谈论这个。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我不记得用中文怎么说,但我大概能描述它的意思,是孔夫子的话。他说女人是麻烦。”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对。”他对着空气扬了扬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妒忌。冷静下来想,他现在也并不想和她结婚。但站在那片荒地里读她的信时,他依然感到难过。她的字迹唤起了被拒绝的感觉。卡丽·赫丁格给他的感觉介乎于母亲与情妇之间。她原本可以拯救他,让他成为情人,丈夫,甚至成为父亲。他在旧金山第一眼看见她就吃了一惊,然后从此彻底忘了与他们同行的艾斯特·卡弗。她在纽约是怎么骗过教会的人的?那双聪明、狡黠、有着又密又长睫毛的褐色眼睛,是属于轻佻女郎、而不是传教士的。她读过大学,而且抽烟,所以他想自己很快就知道她是哪一类人了。她是罗伊的弗洛伦斯。

  虽然如此,刚上船的那两天,他都没有怎么跟她讲过话。因为那时他的乡愁达到顶峰,简直令他难以启齿。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自己的头等舱房间里,连晚饭都不想出去吃。他唯一的消遣就是一个人去甲板上的泳池里游泳。有一个阴冷的大风天,泳池里只有一两个美国人,他游了几个来回,然后靠在泳池边上休息。

  这时他看见卡丽坐在甲板上的藤椅上。那是租的椅子,花半美元可以坐上一天。她手拿一块化妆镜,正专心致志地用手帕擦嘴。

  发现他在看她后,她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平复下来。“下午好,内特尔顿先生,天气不错,不是吗?”她从镜子上方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包中掏出一只口红,往嘴上涂了起来。

  她从眼睛余光里看到他在看她。

  “你在看什么?”她有点不自在地问。

  “没什么。”

  “哦,别看了。看,你还在看。我说——别看了。”

  她涂口红的时候,他还在盯着她看。她小心翼翼地描着嘴唇,微张着嘴,把口红涂到嘴唇内侧一点的地方,那做实验般的谨慎让他觉得很好笑。他以前从未见过女人是怎样化妆的。在他所受的教育里,化妆是妓女才会做的事。

  她终于涂完了,满意地看着自己,然后微微侧过一点头,打量他。

  “你看起来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内特尔顿先生。”她经过深思熟虑后说。这是对他盯着她看的报复。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的颧骨正在不可控地发热。

  “那是什么,”她问,眯起眼打量他。“你在脸红吗?

  “哦,不会吧,”她用一种羞辱人的语调说。“他在害羞吗?看啊,他的脸颊真红。”

  但大学并不是没有教会他任何东西。“所以你想要吻它们吗,赫丁格小姐?”他问。

  她的耳根好像也开始红了。“现在不要。”她啪地一声阖上镜子。

  他用手撑在泳池边上,浑身湿淋淋地从水里站起来,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他拿泳巾擦了擦身,然后掏出烟盒,请她抽一支。她拒绝了。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没法停止想着她。他的一生都在被个性强硬的人所吸引。很快,船上第一场正式晚宴就开始了,无聊的诗朗诵,钢琴和唱歌,他就知道会有这些。那天他花了很长时间梳头,一进门就到处找她。最后发现她和艾斯特·卡弗一起聊天——也难怪,她们在船上是室友。

  “嗨,”他对她说。

  他一等艾斯特离开,就向她道歉。不过从她一脸茫然的表情来看,她根本就忘了这事。

  “你今晚很漂亮。”他脱口而出。这句话是计划外的。

  他甚至不知道她听清楚了没有,一个石油公司的代表就把她带走了。他很不忿地发现在这艘船上他有竞争者。她今晚确实很漂亮,嘴唇很红,那是他唯一能注意到女人化了妆的部分。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在钢琴边上和卡丽又搭上话。“抱歉,我知道我已经说过了,”

  他的声音紧张得有些走调。“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再说一遍。你今天晚上很漂亮。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我一直在对自己说,”他竭力捋顺舌头。“我对自己说,’哦,我今晚绝对不要跟她打招呼。‘但是当我今晚一看见你,我就忍不住说——”

  停顿。然后她问,“什么?”

  “嗨。”他低声说。“我是说,你想要跳舞吗,卡丽?”

  船行过赤道无风带的时候,他已经陷入爱河。他们在甲板上某个被船杆挡住的死角,他低头告诉她,如果他今天得不到一个态度,他就不让她回到餐厅里去。“至少给我一个微笑,”他把帽子在胳膊下夹紧。“总行了吧?”

  这个要求她同意了。没等到经停马尼拉,她就同意了让他把他在康奈尔选修的接吻技术展示给她看。她很满意,告诉他她可以在她的情人名单上为他留一个位置。他争取了一番,目前他排在第一位了。当他在广州和她告别,到上海去的时候,他已经很有把握地觉得她已投入他的怀抱。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初到上海的混乱中,他有好一阵子没有给她写信。直到开学后,一切算是安顿下来,他才把纸插到打字机上,把袖子卷起来,叼着烟,看着桌上摆着的她的照片,敲下几行字:最亲爱的卡丽,你最近怎么样?

  她过了好一阵才给他回信,措辞很有距离感,好像不太记得他是谁。她要他给她寄一张相片。他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最后咬咬牙,决定把1922年《康奈尔人》上自己简介那一页的排版样稿寄给她。除了照片,上面还有一份简介,由《康奈尔日报》的编辑部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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