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被他叫得拿筷子的手一抖,“什么例子,是你生活中的?” 刘洋趁杜羽走神,抓住机会多扒拉了几块红烧肉,吃得嘴边都沾了红酱,才又放下碗说:“初中体检的时候测血压,咱俩不是先后测吗,你测完了,我就上去伸胳膊。那医生看到我的胳膊就吃惊了,他说:你和前面那个同学的胳膊上有三个痣的位置简直一模一样。我测完就跟你一比对,嘿,你记得吧,咱们俩手背、手肘、大胳膊上都是各有一个痣,多巧啊。” 杜羽已经从七上八下被刘洋说成了一头雾水:“你说的跟同性恋有什么关系?” 刘洋说:“那个时候就大家都流行说同性恋同性恋,我就去问医生:我和我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却有三颗痣的位置一模一样,你说这巧不巧?能不能算是同性恋?那个医生就问我,你和你兄弟亲过嘴吗?” 杜羽有些紧张了:“当然没有。怎么会这样问?” 刘洋说的时候是在笑的,看到杜羽反应大,倒奇怪地看他一眼。 杜羽明白自己是欲盖弥彰了,刻意放松下来,调整了面部表情,摆摆手让刘洋接着说。 吃饱了的刘洋豪气干云地说:“反正那个医生说,咱俩这样从小一起长大不算什么事儿,要亲了嘴才能算是同性恋。” 杜羽看着刘洋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才如获大赦地放松下来,放松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提着一口气。才开始感到饿。杜羽边把刘洋给他剩下的那半盘红烧肉和白米饭拌在一起,边想,同性恋,不是同性恋,自己这么紧张干什么? 排除了刘洋的嫌疑,下一步就是那个人了,杜羽想。欧阳敏敏说的那个,很有名的gay。 杜羽并不擅长打听事情。从小到大,他们俩都是刘洋负责打听,他负责听。但是这次为了他的兄弟刘洋,他下决心做好这件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 杜羽终归是个慢脾气,每一次只打听一点点。杜羽在刘洋家连蹭了一个礼拜的饭,从红烧肉,蘑菇烧豆腐,再吃到火腿冬瓜汤,蹭得杜羽的妈都开始找刘洋的妈学习菜谱了,才从刘洋那里把钟沁的事情问了个大概。 杜羽听明白了:刘洋和这个叫钟沁的人玩到一块儿,最初是因为两人个子差不多。又同班,钟沁下了课总要拉着刘洋一起去打水。 杜羽豁然开朗:“怪不得最近下课都找不到你人影,这个人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打水?而且难道他每节课课间都要喝水吗?” “谁知道啊?其实钟沁这人什么都挺好的,嘴严不打报告,还会自己带好多吃的,还会分给我。就是吧,”刘洋耸了耸肩,“这家伙一到有些事上就跟个女的似的,非要两个人一起他才能去厕所,每次还打地雷阵一样换着厕所去上。” “是吗。”杜羽若有所思。 刘洋看了看杜羽,就问:“他咋啦?” 杜羽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 要问为什么隐瞒,杜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出于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欧阳敏敏说的那件事,最好还是先不要告诉刘洋为好。 并且杜羽也感觉到,二中和人他们以前在东区上学时的朋友们不一样。不只是国旗仪仗队的人,还有班里的人,总是文绉绉地话里有话的样子。那天从欧阳敏敏的态度里,杜羽已经隐约明白,这件传闻在二中,不是刘洋发脾气去找一个人打一架就可以算完的事情。 杜羽仔细地琢磨了一下,觉得刘洋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要解决问题,还是得去找这条河。 所以不久后的一天,杜羽决定就是今天,他要在学校留到非常晚。放学的铃声响过了第二遍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连国旗仪仗队的人也该散了。杜羽收拾好了他的礼服和小号,然后告诉吹大号的老沈,让老沈去送欧阳敏敏回家;然后杜羽拿上了自己的书包,转头往教学楼走回去。 二中的高一高二是完全走读制的,傍晚六点的教学楼,虽然还不至于像名侦探柯南里深夜的图书馆那样恐怖,但是也正在朝那个方向变化。灯都熄了,人都走完了。只有偶尔不知何处起的热风,让青色肮脏的窗帘静而缓地抬起,又落下。 杜羽走过许多间教室,走过许多青色肮脏的窗帘此起彼伏地像海的波浪一样静而缓地飘扬,他握紧了拳头,一直走到高一二班的门口。 杜羽推开门进去。风停了,窗帘也耷拉着,似乎是没有人。 杜羽心口有块石头落下,他又高兴又有些失望。他高兴今天不必处理这麻烦事了,但毕竟他为了找钟沁谈谈,留到了这么晚。 杜羽顺势坐下来到后门口的椅子上,想调整调整思绪,顺手习惯性地要去开灯。 忽然有人很尖锐地说:“别开灯!” 杜羽被吓一跳的时候,不像刘洋那样会往后真的一跳。杜羽是心惊肉跳,但是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很沉稳。“不可能是鬼,”杜羽喃喃地说,一边伸手继续去开灯,“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但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几乎是在哀求他了,“你别开灯。” 杜羽自认胆子是不小的,但是也没敢就直接回头,他看过太多因为回头而坏了事的鬼故事。稳妥起见,杜羽把手还是放到了开关上,定了定神,问:“你是谁,哪个班的,为什么不让我开灯?” 静悄悄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才说:“我叫钟沁,我是二班的。我不让你开灯,是因为我身上没有穿衣服。” ---- 本章两个主角终于正式见面了。杜羽和刘洋真的没有男男感情线,只是他们的友情也是这个文比较重要的一部分,因为这个文是一个青春文,一个少年文,除了谈恋爱,还有青春期还有交朋友,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这个文的一部分。
第6章 6 = 当一个人听到另一个人说自己没有穿衣服的时候,无论这个人自己愿不愿意,脑海里往往都会立马自动浮现出对那另一个人裸体的想象。 杜羽的情况正是如此。 那天在教室里,杜羽的手放在教室灯开关上的时候,听见钟沁在说话。钟沁在反复强调:“我身上没有穿衣服。你可以先不要开灯吗?” 钟沁的瘦小的裸体,在脑海里自动浮现。杜羽努力驱散了那些模糊的画面。 杜羽又听见钟沁说:“如果你是要用教室,其他的教室也都空着。如果你一定要用这里,可不可以再过一小会?” 那时黄昏已过,夕阳的余热和光线都正在逐渐消退。钟沁的声音从靠近讲台的斜后方传来,腔调软而慢,声音却很尖细。 那古怪的腔调漂浮在空中,和正吹过肮脏的窗帘的晚风一样,让杜羽莫名感到冰凉而滑腻。 娘娘腔,欧阳敏敏说,跟男的关系很乱的gay。 所以杜羽暂时没有转过身,手也暂时没有从灯的开关上拿下来。 杜羽先问:“再过一小会,为什么?” 钟沁回答:“一般再过一小会儿,楼道里就彻底没人了。他们都走了,我才能去拿衣服。” 杜羽一开始没有能反应过来。然后杜羽问:“他们脱你衣服?” 沉默。 然后杜羽听见钟沁笑。钟沁笑着说:“不然呢?你以为是我自己脱的么?到了傍晚,我专门等到教室的人都散了,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脱得一丝不挂,在这里享受晚风,到学校快关门了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你是这样以为的吗?” 那冰凉滑溜的尖细声音越来越急促,杜羽打断他:“我没有这个意思。” 杜羽回头看到钟沁坐在讲台后面。准确地说,从杜羽的这个角度看,钟沁的上身正俯趴在桌面上,刚好足够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 “是这个意思也没事,”钟沁笑嘻嘻地对杜羽说,“就算你是这个意思,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是么?” 真奇怪啊,杜羽想。钟沁两条瘦胳膊明明是瑟缩在那里护着身体的样子,腔调明明是很娘的,表情明明在笑,话也说得咄咄逼人;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钟沁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我——”杜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尤其是自己还是始作俑者。杜羽摇摇头,说:“你的衣服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果然在厕所垃圾桶里,杜羽一样一样地找到了钟沁的全套校服。他也看到了一条内裤,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它拿出来。杜羽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努力把上面的痕迹搓了两下,很快发现衣服湿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之后看起来比光是脏兮兮的更糟糕,于是放弃了挣扎。 杜羽快步路过了前门,还是从后门绕过去,把校服从课桌这边递过去给讲台那边的钟沁,然后转过身去。 转过身去的杜羽看着教室后头的钟。已经很晚了。杜羽平时也经常等刘洋换衣服,但从没发现过人换衣服原来是有声音的,那声音还不小,套上衣和穿裤子的声音不一样。杜羽看着那秒针一下一下地蹦,努力驱散了脑海里想象的钟沁的瘦小的裸体。 他们走出校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们站在校门口的路灯底下,两个人都有些犹豫。然后两个人同时开口: “今天谢谢。”钟沁说。 “今天不好意思。”杜羽说。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又同时开口: “你回去吧。”钟沁说。 “我送你回去。”杜羽说。 沉默,然后他们都笑了。钟沁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盯着人笑眯眯的,杜羽还是他惯有的那样,侧过头去哼了一声。 杜羽又咳嗽一下,说:“顺路。” 钟沁还在笑,“怎么会顺路?我知道你住东区。” 杜羽本想说:你怎么知道?想到这里,心里一沉,想起了自己今天身负的重任。又想问:刘洋告诉你的?你跟刘洋关系这么好,是不是不只是关系好? 但是他们正站在路灯橙黄色的光底下,天色已经很晚了,空气里开始湿蒙蒙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杜羽低头,看见钟沁脸上那几块伤开始淤青了,眼角肿得耷拉下来,显得有些滑稽。运动服虽然抚平了领口,纽扣系到最顶上的一颗,还是掩饰不住的脏兮兮,东一块西一块地湿着没有干。但钟沁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狼狈。 杜羽本来演练了很多警告和说服的台词,其实杜羽还是觉得是应该警告和说服一下钟沁的,但是这时候这些话杜羽说不出来了。 杜羽最后伸手去扶钟沁,一边仿佛很随意地问:“你认识我?” 杜羽要去扶,是因为钟沁的膝盖也肿了,刚才从三楼教室下来一路,都必须这么扶着一点。这样肿起来的时候人没法弯膝盖,杜羽见过其他踢球的人也这么肿过,所以他想钟沁可能也会得滑膜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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