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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沁并不知道杜羽脑子里正在想刘洋，警告，和滑膜炎。钟沁的膝盖已经太疼了，他走得一高一低的，一边真的很随意地随口应对着：“学校里谁不认识你呢？你是外面考进来的杜羽，欧阳敏敏的男朋友。” 杜羽皱了眉头，“我不是欧阳敏敏的男朋友。” 杜羽本来想说，不喜欢欧阳敏敏，但又觉得那不太礼貌。总归语气说得有点冲，钟沁看了看他的表情，也就不再接茬。 杜羽不愿尴尬，就说：“我也认识你，你是钟沁，你是本部直升的，你和其他本部直升的人都住在小花园那边。” “嗯，”钟沁淡淡地回，“你是从欧阳那里听说的么？” 这一来就弄得更尴尬了。 可能是也感觉到了扶着他的杜羽僵硬的尴尬，钟沁抬头又看了看杜羽，笑了笑，“没关系，学校里谁不认识我呢？”钟沁说，“我的绰号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外面考进来的人不知道。不过很快也就都会知道了。” 钟公公，欧阳敏敏说。 杜羽突然说：“他们这样不对。” 钟沁耸耸肩，“他们说的也不算错。我确实是那样。娘兮兮的，娘炮，很母，我是娘娘腔。他们说错了吗？” 那尖细而古怪的腔调，现在就在杜羽身边，和空气一样冰凉而滑腻。 娘娘腔，杜羽想到钟沁和刘洋，又不由自主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那会是同性恋的意思吗？ 在杜羽找到合适的措辞开口回答之前，钟沁放开了他的手。 “我到了。”钟沁说。 杜羽正准备转头走，又听见钟沁喊他：“杜羽！” 他回过头，看见钟沁隔着他们那个高级小区的带装饰的漂亮铁门正对他挥手。 钟沁说：“谢谢你。你从河边走吧，那边是近路，可以快一点，但是注意安全。” 杜羽看着钟沁。 娘娘腔，欧阳敏敏说，跟男的关系很乱的gay，他喜欢晚上去河边的情侣坡；你踢球的河边，那是白天，在河的这一边；到了晚上，到了河的另一边，就有一些关系很乱的gay在那边的草丛和石头里...欧阳敏敏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了，她转而说，还有人说那里有水鬼呢，钟公公他们那样的人，可能就喜欢去那样的地方... 钟沁笑着向他挥挥手，“那，拜拜了哦。” 钟沁转头的时候，杜羽忽然心里涌上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这个轻飘飘的转身的动作他在哪里是见过的。 但这时杜羽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这已经是太累的一整天，杜羽想起自己到七点多了还没有吃上饭，天已经快要黑透了，这一天不仅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而且还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困惑。钟沁和刘洋，厕所的衣服。别人都觉得他是欧阳敏敏的男朋友吗？那个看他踢球的女生呢？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远远地看着她，他喜欢她白色的裙子和及腰的黑长直的头发。每次她出现的时候，她的辫子都是不一样的。她肯定不在一班到六班，下次再去楼上问问。——她会不会也觉得他是欧阳敏敏的男朋友？ 杜羽那天迷迷糊糊地睡着的时候做了很多梦，他梦见二班的教室里空荡荡的，自己坐在那里，然后那个女生走过来捏了捏自己的上胳膊。醒来的时候，杜羽忘了梦的大部分，只记得那个女孩的吻湿热而滑腻。 上学路上刘洋问：“你今天怎么等我，不去国旗排练？起晚了？” “一整个晚上都在做梦...”杜羽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他想，得赶紧去楼上其他班问问了，这种梦再做几次，他就要彻底记不清那个女孩到底长什么样了。
第7章 7 = 杜羽的那些梦越做越漫长，越做越详细，越做越潮湿，有时候早上起来一摸内裤，杜羽的心也会在这冰凉而滑腻的触感里往下又坠一坠。 一个班一个班地打听，很快就都打听遍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班，每个班也并不一定有几个名字里有钟字的人。 每次新排除一个可能的人选，杜羽都会更加不敢去确认下一个人选。其实，从那天放学后的空教室里开始，他心里早已经隐约有一种大事不妙的坏预感，只是那种最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他下意识就不愿意去触碰。 就好像台风前的乌云已经渐渐起了，越积越深，即将乌黑一片。但是因为走路的人并没有做好下暴雨的准备，所以宁可假装没有听见那些风声和雷声。只要雨一天还没有真的落下来，那乌云背后就还有可能不是台风。 但始终，二中这地方就那么点大，过山车的上山坡没有多长，不管怎么慢，怎么装聋作哑地闭上眼睛。 杜羽心不在焉的时间越来越长。在下课后望着操场的时候，走过隔壁班的空教室的时候。偶尔在厕所垃圾桶里看到蜷缩在底下的内裤的时候。 老沈催他：“掉坑里了？再不走不等你了。” 杜羽答应了一声以表示自己没掉坑里，但是走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心掉到胃底下某个很深的地方。 心情极差，差得饭也不想吃。 杜羽就这么坐在自家餐桌前还没完全睡醒地走神，直到闹钟突然发疯似地跳起来响。 六点十五。杜羽不紧不慢地把他妈设的闹钟按掉了。 “该走了，不然又迟到。”杜羽的妈催他，”你快吃啊——哎呦，这孩子，你不吃就不吃，你怎么浪费粮食呢？” 杜羽刚才一通心烦意乱的扒拉，碗里粘稠的粥糊得有点恶心。 杜羽说：“八点才上课，七点半再走都来得及。” 杜羽的妈说：“都说了不要逃练习...你这孩子，选上国旗仪仗队是多高兴的事，还能免费学小号哪，你天天阴沉着，也不和新学校新朋友多交流。”她转向她的男人，“你说说他...” 男人清清嗓子，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说：“杜羽，你妈说得有道理。你应该积极地去参加，西区那边住的都是老板的孩子，这以后都是你走上社会的人脉...” 杜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妈依偎在男人的身侧，仰着头，点着头，同意着。几乎小鸟依人，一副和和睦睦的样子。 又有谁能想到她每天夜里会像疯了一样的和她身边这个男人互相辱骂呢。 杜羽经常在夏天里还裹着厚被子开很低的空调，就是因为他不想听。他用厚被子拼命捂住耳朵，还是能隐约听见他妈指责那男人没出息，又在外面亏了多少钱。男人会骂他妈是寡妇，寡妇还带了拖油瓶。 作为一个拖油瓶，杜羽就这样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学会了回避。 夜里的暴风雨，杜羽承担不起的暴风雨，既然还没有刮进白天里，那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只要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好像有些事情没有发生过。白天睡醒起床，只要自己打开门照样喊一声“爸妈”，他妈和那个男人就会和颜悦色地唠叨起来。 昨天晚上那些钉子一样深深打在杜羽脊梁骨上的毒话似乎他们从没说过，杜羽也没有听见过。 有时候杜羽自己都会迷惑，夜里的那些声音或许只是自己的想象吗？三个人坐在一起絮絮叨叨地吃饭，他妈显得很快乐，那男人也显得很快乐，不快乐的只有杜羽那些关于夜晚的幻觉。 又有谁能说他们不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呢？ 于是杜羽没有说：我昨晚被你们吵得没睡多久，还一直在做梦。 杜羽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他把吃坏的粥倒掉，另拿了片面包，挥挥手，“爸，妈，我走了。” 出了门，才息事宁人，却还是不想去仪仗队。 杜羽在石头台阶上吃着面包，坐着看漫画，直到有人从后面轻轻踢了踢他的书包。 刘洋等杜羽站起来。刘洋说：“你怎么老不去国旗排练？” 杜羽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借口，说：“我起不来。” 刘洋立马锤他一拳：“跟我还不老实。” 杜羽伸出手掌接过这一拳，两人一通比划打闹。 杜羽的心情这才稍微转好了一些，“我早就不想去了。早上的排练，管我们的老师不来。” 要是老师下午也不来，那杜羽连下午的排练也不会去。 刘洋愣了一愣，“你也别不去啊，”刘洋一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开始习惯性地挠脑门儿，“国旗仪仗队大家都想去，不用早自习，还不用做早操的。我只是不高兴你老送敏敏姐回家。” 杜羽说：“我最近都让老沈送她。” “我知道！”刘洋红着脸说，“我知道。” 杜羽真诚地补充：“你放学来等我们训练完，我让你送她。” 刘洋不仅脸红了，脑门都快挠秃了，“那也不用，你们那群人我插不上话，干等到五点，那算什么事儿啊？”他说，“没事儿，我就气话上次，真的。学生会马上就开始选高一干事了，我选进她那个部里去，就完事儿了。” 杜羽耸耸肩。他是无所谓的，欧阳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他不怎么喜欢她，说讨厌也谈不上。她只是仪仗队那些爱聊八卦的女生中，特别爱跟自己聊八卦的一个罢了。有几回她要他送回家，他确实也觉得女孩子那么晚自己回去不安全。 仅此而已。杜羽也没曾想，八卦传出去他就成了欧阳的男朋友。 一想起欧阳，杜羽又想起了那天下午她斩钉截铁的说话的样子。 钟公公，她说。河边有很多的gay。 偏偏刘洋又在这个时候问起：“你喜欢的那个妹子你找到没有？你在找没有啊？” 杜羽心里咯噔一沉，那种暴雨将至的感觉又不吉利地浮现，所以杜羽再次努力把它们连着二班空教室里瘦小的裸体，和河边那女孩模糊的面容驱逐出脑海，试图转移注意力。 杜羽避而不答，反问刘洋：“你喜欢欧阳什么？” “嗯？”刘洋呆了呆，“嗯...都喜欢。” 杜羽皱了眉，说：“不能都喜欢。” 刘洋乱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脸，“嗯...就是她很漂亮！这是第一的。” “第二呢？”杜羽不依不饶地问。 刘洋毛躁起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我帮她捡过球。她笑得特别漂亮。那天开始我就记着网球那个场子深绿底白滚边的，网球都挺大个嫩绿色的，她总是穿套裙，用深蓝色的球拍。我觉得她就像杂志上的人一样，好像她就应该站在阳光里，你明白我意思不？” 刘洋说完脸已经彻底红了。他气血比较旺，容易上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刘洋说，“快到校门口了。” 不过高一上学期并不强制早自习考勤，那个点又还比较早。高一二三四班在同一层楼，从校门口进来进这条长走廊之后依次路过四三二一班。很长的走廊在那个点，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些一门心思在教室里坐着背课文的。 走过高一二班门外，教室还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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