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敏敏走到钟沁旁边,停步。她说了什么,让钟沁抬起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欧阳敏敏忽然用力地扇了钟沁一巴掌,把钟沁的脸整个打到了一边去。 他们看见杜羽走上前,挡住钟沁。杜羽看起来也很生气。 他们印象中杜羽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看到杜羽对欧阳敏敏说了不少话。 欧阳敏敏只是听着。 然后她忽然对杜羽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那应该是很短的一句话!但是所有人都看见,她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老沈、林珂(原本都站累了只是耷拉着脑袋),甚至包括被杜羽挡在背后的钟沁(原本捂着半边脸低着头),都忽然被雷击似地转过头来。 “怎么了?欧阳敏敏说了什么?” 都想知道,但没人知道。校长室离开教室太远了,不可能听见。他们只能看见杜羽反复地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看见林珂走过去安慰地挽住欧阳敏敏的手臂,看见老沈一脸鄙夷地对钟沁说了什么,然后站得离钟沁更远了一些。 钟沁则是一下子傻掉了一样,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捂着半边脸,看着欧阳敏敏。 刘洋这时候才从校长室出来。 欧阳敏敏看都没再看钟沁一眼,她越过刘洋径直走进了校长室。 又过了不久,校长室的门又开了。教导主任出来说了什么,门口的五个人点点头,然后步伐或快或慢地散开了。散开的时候,林珂独自快步走在前面;老沈把刘洋拉在后面,勾肩搭背地说着什么;杜羽看了看老沈和刘洋,然后拉着钟沁先走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很多人没看明白,“杜羽不是和刘洋是哥们儿的吗?” 有些女生更惊讶:“那个杜羽,他还认识钟公公呢?” 她们说着说着又想起最早的几个八卦,更迷惑了,“钟公公开始不是和那个刘洋暧昧的吗?” 她们围住刚回班,脸色惨白的林珂,急促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是怎么回事?小敏姐跟你们说什么?” 可是林珂只是摇摇头,还是那副如遭雷击的样子。 人们热闹着围着她,直到林珂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人们才索然无味地散了。 午饭时,几个班的人凑在一起去,又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会儿。 他们回来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刚才陪着林珂的两个女生,她们正要往食堂走去吃饭。 她们见到他们过来,急忙几步走过去,神神秘秘地说:“林珂说,但是她让我们不要告诉别人...” “她说,小敏姐过来只对杜羽说了一句话...” “小敏姐说:‘那个人是钟沁带来的吧,那个人他强奸了我。'” 她们戏剧性地复述了刚刚听到的话;她们戏剧性地看着他们。他们眨了眨眼睛,然后哈哈大笑,“你们要说的就是这个啊?”那头一个带来内幕消息的人说,“我们刚在饭堂听老沈说过了!你们晚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第20章 20 === 直到这一天以前,杜羽一直以来在班里过得都相当舒服自在。直到这一天。 早上从校长室门口回来,送了钟沁去校医室,下午一踏进班门口,就如同化学课上一小块银白色的钠掉进了平静的水里。 杜羽保持了面部表情地平静回到座位上。他本以为一切会很快结束,但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天下午,杜羽才第一次明白,他原先拥有的平静和舒服,是一种完全的奢侈。当班里所有其他人都对你怀有这样一种恶意的兴趣的时候,不会有平静的自由。 讲台上,老师将那块钠抛入水中。 很多人还是在看烧杯里的反应,但是更多人是趁这个机会在交头接耳,转过头来看向杜羽的方向。 这些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带着恶意的兴趣的视线,让杜羽下意识里感到极度的不安。杜羽只能哪里都不看,不回应,只看着烧杯里,看着黑板上。 黑板上,粉笔有节奏的敲击,好像一下下砸在杜羽紧绷的神经上。 烧杯里,银白色的金属在水里灼烧,发出烤肉似的滋滋的响声。 杜羽心里又挂记着钟沁的事情,一边又确实地感受着教室里对他的这种前所未有的不友好,这样既心不在焉又努力装作全神贯注地听着课,一时间觉得自己就像这块小小的银白色金属,被突然地扔进一片格格不入的密度里,难受得恨不得随时能融化。 好不容易到放学,杜羽收了书包,避开问题和眼神,走进校医室。 到这里反关上门,在这个下午,杜羽才第一次感到放松。 在校医面前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他只问钟沁还觉得头疼吗?钟沁摇摇头。校医又叮嘱了几句。他们就往外走。 杜羽再开门的时候却愕然了,不远处的楼梯上坐满了不认识的人。 钟沁也跟在他身后走出来。楼梯上的人低声起哄。 杜羽发现那起哄的里面有些人是仪仗队的,以前还一起踢过几次球。 那些人坐在那里仿佛就是要等着他们两个人出来的;在钟沁走出来时有几个人站起了身,所有人都往这边看着。 钟沁对杜羽说:“那我先走吧。” 杜羽说:“一起回去。” 钟沁轻轻抬起下巴示意一下远处,“你没看见他们都在吗?”钟沁说,“我穿欧阳衣服的事,所有人已经都知道了。” 杜羽说:“没关系。” 看戏的人见到杜羽拉着钟沁的胳膊往校门口走的时候,发出了一阵又像欢呼,又像嘘声的怪叫。杜羽能感受到那种折磨了他一下午的令人不舒服的打量的目光,这时候还在自己背后远处从楼梯上看过来。虽然杜羽此前心里已经大致做好了打算,因此在这种目光里仍然半拉半牵着钟沁的小臂,但是他心里也忍不住地突突直跳,感到刺激,解脱,轻松的同时也有些害怕。因为钟沁要说的意思,他也是明白的:从此杜羽在所有人眼中将和钟沁是属于一伙的了。 这会儿已经有点晚了,过了足球场那块草坪不远处,就到了情侣坡。它其实就在河边一段浅滩旁边,有几层高高低低的石头的地带,石头之间生长着长度不算特别夸张的野草,看得出来是时常会有人来的。白天它只是平凡无奇的石滩,到晚上才会显露出本来的样子。杜羽和钟沁在河的对面,走到的时候天正黑下去,情侣坡上闪耀起暗红色的星星点点。 好像萤火虫一样。明知道是烟头,但是好像萤火虫一样。钟沁也掏出一支烟,杜羽看见他的手在抖。钟沁还没有说什么话,但是杜羽感觉得到钟沁是前所未有的沮丧。 杜羽犹豫下,但还是问:“下午谈得怎么样?” 所有人都见到校长带着教导主任和欧阳敏敏去了校医室。老沈说,是要谈阴阳脸的事。 钟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明明暗暗的闪烁和烟雾里,杜羽看见钟沁是面无表情的,好像他自己对于自己的眼泪也非常冷漠一样。 钟沁说:“可能他们会报警吧。” 杜羽一惊:“但是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只是趴在她身上,没有...” 看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杜羽能看出来,因为他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知道要把什么东西活动在什么里面,也了解那种鱼腥似的味道。但杜羽也知道,现在钟沁全副心思在担心阴阳脸的事情,自己却还在想这些念头,完全是非常龌龊。 “肯定没有,”钟沁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打火机,心不在焉地说:“可是那又怎么样?老沈就作证说,发现的时候他趴在欧阳敏敏两腿之间。一问话,林珂就开始哭。我只能告诉老师,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完全不可能。但是老师是不会相信我的。” 这最后一句话虽然说得很淡,但是里面饱含了怨恨,杜羽勉强能感觉到这种情绪,但又并不能完全理解。 固然,在杜羽看来,并没有什么强奸,阴阳脸确实是被冤枉了。但是,钟沁说话的语气,就好像阴阳脸是什么完全的大善人一样,他不能认同。 钟沁看见了杜羽的表情,于是说:“我知道你也那么想。他一看就是坏人,也做不了什么好事,对吗?” 杜羽被说中了,有一下没说话。 钟沁说:“但是他救了我的命。” “有过这种事?”杜羽问。 “是啊。你知道吧,在那一块抽烟的都是同性恋。”钟沁指了指对岸说,“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们抽着烟凑在一起要干什么,只是去了几次都有人对我很友好,所以就经常去。毕竟我换了衣服的时候也没有几个地方可以去。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友好。” 杜羽看着钟沁。 钟沁挑眉仿佛全不在意地评论着自己,“就是说,对于被强奸,我比欧阳敏敏有经验。” 杜羽伸手抓紧了钟沁的手臂。 “现在没什么好紧张的,就算发生了也是以前的事情。”钟沁耸耸肩,“也没有什么,那个人就是逼我给他口交。他说他以前不是同性恋,给人口过几次就受不了了。他说我小小年纪就穿成这样,来河边,不就是想爽一爽吗?” 在钟沁平平淡淡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杜羽心里因为一种莫名的内疚而不停地蜷缩着,钟沁越是说,他在钟沁面前越是感到无地自容。所以他从侧边抱住钟沁,弯腰把额头贴在钟沁的太阳穴上,闭上眼睛,好像抱着钟沁想要温暖他,又好像想从钟沁身上吸收一些勇气。杜羽能感到钟沁在动,在说话,但是再说的那些内容,杜羽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只感到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钟沁说:“阴阳脸救了我。有他在,那个人不敢再来找我。我知道阴阳脸有很多传说,其实他真的只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善良的傻子。看到有人有危险,他就会去救。只是他碰巧长得很丑,又什么话都讲不清楚。所以没有人相信他,而且什么罪名加在他身上都很方便。” 杜羽因为环抱着钟沁,感觉到钟沁开始一抽一抽地哭。 杜羽非常用力地抱住钟沁,因为除此之外他实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他只是希望钟沁能感觉到自己确实在这里。 钟沁还是在哭,哭得非常伤心。杜羽知道,钟沁说到最后越来越伤心,是因为从阴阳脸的处境上看见了自己。 杜羽只说:“我相信你。” 他也不知道钟沁听进去了没有,因为钟沁还是那么一抽一抽地在哭,没有停顿,也没有哭得更厉害。 直到他们沿着河边的路灯走回去,直到和钟沁分开,自己又走回家,杜羽仍然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入睡前,杜羽想,那还是只能去劝一劝欧阳敏敏。 ---- 是最后一段慢节奏
第21章 21 === 可是第二天,回到教室,一切都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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