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比绝大部分的人都要高,所以这一下撞在他手肘上,如果不是反应快,开水就全洒在他手臂上。手里稳住,一转头,是谁?已经看不到。 这几天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可以很容易猜到是谁做的,实际上里面大部分人杜羽可以说有点眼熟。 转头扫一圈,茶水间里几个人都不说话,都一副没事发生过的样子。 杜羽一开始还有点迷惑,但是他去看每个人,每个人的眼神都会转到某个先前没在盯着的地方开始装作发呆。 本来都在排队,杜羽磨蹭了这一会儿,也没人催他赶快。 从不明白到明白只在那一瞬间。这些人四下分散的眼神和反常的沉默的态度,把杜羽那一向不算敏感的神经点醒了:刚才有人故意把开水往他身上撞的事情,在场的人是都看见的,可能肇事者还是和在场都很熟的人。 杜羽没说什么,转回去继续接水。 但是这一次他再不像往常那么漫不经心了。这几天屡次的不能是巧合的倒霉事,把他原本钝铁似的慢吞吞的态度一步步逼到了墙角,让杜羽不得不警觉起来了。 原本,除了上跑道的时候,杜羽生活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像省电似地过。虽然不善交际,但班里总是缺他这么一号又高又能吸引到目光的体育委员,总的来说,杜羽一直以来可以算是大家都喜欢的人。 但是,这种来自所有人的喜欢,对于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来得太简单太轻易太自然了,却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权力,在教室里无限膨胀。 对于沈树彬,它让一个原本自我感觉只是稍微有些良好的男孩,变得热爱哗众取宠,因为不管他当众对钟沁开了怎么样刻薄的玩笑,多数人都会买账并且哄堂大笑。 而对于杜羽,这样一个由于天性使然有些冷淡的人,它给予的特权是纵容。一直以来杜羽在班里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察言观色,不用刻意跟什么小团体亲近,自然就有人会喊他去上体育课。杜羽可以只跟自己最好的朋友玩,也从不担心什么融不融得进哪里。毕竟他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人,不需要适应环境,而是环境要来适应他。从出生就生活在热带的动物,空气是理所当然的暖和舒服,怎么会去思考为什么?又怎么会去进化出寒带动物的厚厚的皮毛,和冰水里的鱼才需要的鳃? 只有现在,当杜羽突然站在结冰湖面的中央,他才逐渐地一点点地明白过来:原来气温还会跌到零度以下。 杜羽全身绷紧,手里做好了准备,这么继续接着水。杜羽做好了像以前跟人打架时的准备,他想如果再有人撞过来,就顺势把开水泼到这人脸上。 于是这次杜羽才顺利地把水接完了。 这是第四五节 之间的长课间。高一年级周二上午第五节按例是水选修,什么手工,桥梁承重一类的课,很多人也不去。 杜羽在教学楼架空层没人的地方四处晃荡。虽然他以前也没多喜欢教室里下课的氛围,大部分人都很吵;但是一旦教室呆不下去了,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刘洋现在也完全跟老沈他们混在一块。 噢,对,老沈。之前有时候老沈会问杜羽要不要跟他们上天台去,聊聊天抽根烟,什么的,但是杜羽就只去过一回。好像那时候他们在拿一个六班的男生寻开心,吵吵闹闹的,杜羽谁也不认识,嫌烦就走了。 杜羽绕到架空层另一边,从教学楼靠马路的那面往小天台上望。 还真有人在那。杜羽看见那几个站着的人都低着头,大概是还有一半人是坐着的吧。 如果以往,杜羽大概就耸耸肩,走了。老沈他们喜欢聚在那儿,所以呢?管他什么事。 但是这时候,杜羽正准备迈开步子往回走的时候,他新进化出的那种动物似的灵敏的神经忽然一振。 杜羽想起昨天自己也来这边看了一眼,当时天台上是没有人的。 昨天钟沁没有来上课。但有人传说钟沁今天会来。 今天杜羽早上特意去路过了他们班,只刘洋在,刘洋旁边那个座位还是空的,桌面没东西。他只以为是钟沁今天还没来。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杜羽为自己的想法开始心里打鼓,会不会今天钟沁其实来了学校,但是被老沈他们先了自己一步? 杜羽越按这个思路想,脑子越麻。在他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心和脚步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杜羽开始向楼梯那边飞奔,三步化作两步地上楼,但是人上得越高,心越往下坠,好像掉进了胃里又掉到了脚底以下更深的什么地方。 他爬到六层顶上。楼梯再转一次上去,不再有教学层,就是一个层高特别高的空间,四面墙雪白,空旷,好像一个很小的教堂。 开着一扇门是往天台。开门要钥匙,老沈他们开了之后会用一段木头把门别住,让别人进不来,也免得门被风吹关上。 杜羽走近去,那门确实是开着,而且被一段木头别住的。 要从室内出到室外,就只能把木头砸开。 这难得倒一般人,但是难不倒杜羽,力气大是他为数不多的特长之一。 杜羽倒没直接踹门;他先从门缝里望了望,又听了听。 老沈他们应该都在转角背靠着的那面墙,稍微有点距离。如果从这门走出去,他们并不会第一时间就看到有人上来。 杜羽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直接踹门的冲动,用手伸进门缝摸了摸,开始琢磨怎么用更小声一点的办法把门弄开。 要是换了一个月之前,甚至就一两个礼拜之前吧,杜羽都绝对会先把门踹开。但现在环境不再适应他,他也只能去适应环境,从完全的迟钝到了稍微有点灵光。就像房间里突然停电,再也不亮灯了,里头的人就能够比较快地发展出更敏锐的触觉和嗅觉。 杜羽最后使了很大的手劲,硬是把那木头半捏半推地按断了,轻轻啪地一声折开。他先揉了揉发酸的腕骨,才很轻很慢地把门静静推开。 门还是吱呀了一声,不过好在天时地利,那群人正好这时爆发一阵哄堂大笑。 杜羽贴着墙走到转角,听见有人说话。 不是老沈,是国旗仪仗队另一个人,好像高二的,来得不多,但跟欧阳关系非常好。杜羽跟他没交情,只是因为姓氏很特别记得这个人,他的声音是一种气沉丹田的洪亮。 杜羽贴在墙边,听到另一边墙角传来那个叫缪若筠的学长的播音员一样标准,浑厚,爽朗的声音,他说:“在等什么?要先把校服脱了,才能换上礼服啊?” 又一阵大呼小叫的应和,然后是老沈的声音:“没听见缪哥说话,是等我们帮你脱吗?” ---- 这一段还没写完,但是我每周末固定用来写文的时间用完了😅hopefully这两天别太累能加一更 虽然已经说好不再留各种叨叨的作话了,但是还是真的,很感谢追文的朋友容忍我这个只能抽空写文的龟速更新
第23章 23 === 如果杜羽能够早十分钟上楼来就好了。如果杜羽能够早十分钟上楼,开门,从天台上走过白房子的转角,他第一眼会看到刘洋愣愣地站在一旁; 如果他随着刘洋的视线转过头去,又会看到有一群人正围在一起。 十来个人围成一个同心的半圆,在半圆之中有一个人坐在地上。 钟沁的两只手被两个站着的人分别拉住,所以没法在地上躺下来。有一会儿很沉默,除了有个人正在把钟沁的裤子往下拽,钟沁在那里半躺在地上,扭动着挣扎地小声求饶之外,没有人再说话。 钟沁还是在尝试着扭动,小声地求饶,他的那种尖细而滑腻的像是始终没有能完成变声的声音呜咽着。 没有人再动作,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同一个地方,好像因为太专注了,完全就没有人听见钟沁的求饶。 直到钟沁忽然不说话,一声不吭。 就在钟沁沉默下去的这个时候,大家才立刻又放松了绷紧的肩膀,哄笑起来,因为他们想看的东西已经看到了:钟沁的裤子已经脱下来了。 老沈见到大家都笑起来,也放下了心,毕竟这一出是他负责安排的,看来没有出什么纰漏;大家都很高兴。 老沈才注意到刘洋还站在一边,就说:“刘洋,你怎么不过来啊?” 他这一说,大家都转过头来。大家都注意到了老沈所注意到的:刘洋一直站在一边,脸色很差,有点震惊地盯着他们。 这种眼神看得大家都不太高兴。这个圈子也是有准入门槛的,如果不是因为刘洋一直跟屁虫似地跟着敏敏,如果不是因为敏敏说了句觉得刘洋不讨厌,就凭刘洋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矮个,有什么资格和大家玩到一块?不是说好了,为了敏敏,大家今天一起收拾钟沁一顿;来都来了,现在用这种眼神看着大家,他刘洋又算个什么东西了? 于是有高二的开始半命令半起哄地说:“刘洋,你过来。你怎么回事啊?” 刘洋才刚刚梦醒一样,发现所有人都正看着他了。 刘洋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那十多个人,想了想,摸了摸鼻子,收了收脸上的表情,才佯作无事地回答:“我——我刚想起我书包又落教室了,我先回去拿一趟。” 刘洋或许自以为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什么心路历程都会全写在脸上。平时,大部分人就都看得明白,刘洋种种行为不过是因为对敏敏抱有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感情。这时,也有不少人看明白了,这个刘洋不但不愿意参与进来,似乎还考虑了一下,可能觉得自己寡不敌众,现在打算走开,说不定要告老师去了。 看明白的人之间互相嘟囔了几句。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他们看着缪若筠。 缪若筠的名字起得有墨水,人也长得一副很有墨水的样子,不认识的人一看他的浓眉大眼,就能猜出他是班里的三好学生。他平时在校园电视台主负责,算是高二年级里面能够替大家拿主意的几个人之一。 大家都看向他了,缪若筠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发言:“刘洋,过来。” 他的语气举重若轻,这时候刘洋就不得不过来了。 缪若筠聊家常似地说:“敏敏前段时间被欺负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刘洋听见被欺负这几个字,脸色一变,像被轻轻刺了一下。 刘洋回答得有些犹豫:“是,我知道,但是...” “没错,”缪若筠温和地打断他,“具体是被谁欺负,你知道吗?” 刘洋张了张嘴,眼睛先往左看了看;然后又往回,看了一眼人群里面的钟沁。 刘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缪若筠就又说:“没错,所以我们大家今天说好了,要一起教训教训他。你觉得该不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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