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沁有些不确定,问杜羽:“你听见那说话声了吗?是不是校工来了?” 杜羽虽然跟着来了后台,但是心不在焉:“嗯?没有。” “好像不止一个人,”钟沁催道:“如果是有人来了,我们最好快点。” “是,”杜羽说:“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出去。” 钟沁也停下脚步转头,说:“你就帮我找找他吧,找到了我们就走。” 钟沁往常很少,可以说是从没有,以这种商量或者恳求的态度跟杜羽说话,而又是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杜羽低下头,看着黑暗里钟沁模糊的五官。 杜羽弯下腰来,比之前几次都更熟练地用手捏住钟沁的下巴,唇舌交缠。钟沁开始有些不愿配合,但其实杜羽的力气一直都比他要大。 杜羽起身,说:“我带着你走,这还不够吗?” 钟沁默然。然后说:“他是我的朋友。” 杜羽想了想,说:“礼堂里出不了什么事,你知道的。” 此刻他们俩彼此都明白了;杜羽其实想说但是说不清楚的是,只要他们现在放弃那个毁掉晚会的计划,离开就好了。阴阳脸顶多被校工抓个莫名入侵。阴阳脸是个疯子,或者傻子,终归没什么动机,又不是学生,受不了太大的处罚。 “这个舞会,办,不办,对我们有什么区别?”杜羽努力寻找着词汇:“我会陪着你。” 杜羽这句话说得非常真诚,但是同时,在二中待了这么多年的钟沁看来,也说得非常不现实。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嘛?”钟沁放缓语气说,“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在一起啊。他们讨厌我,讨厌我的长相,我说话的腔调,只要我是我他们就讨厌。在你这种人看不见的地方。” 杜羽皱眉:“我这种人?” 钟沁轻轻笑了,“是啊。你看,你不懂的。就是你这种比较受欢迎的人。”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又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条河流。钟沁还在笑,而杜羽无端地恼火起来。 杜羽伸手抓住钟沁的手腕,就要大步往前走去。 “你干什么?”钟沁努力摆脱,还是被他拽过去。 杜羽说:“要你跟我走。” 这时候他们已经搜过了一半的后台。杜羽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往前走去,想从另一头绕回舞台,再离开。结果他刚迈出去几步,就差点给绊倒了。 他们往地上看。 “很硬,”杜羽说,“这是什么?” 摸了摸,实际上那好像是个很长的大灯柱,绊倒杜羽的是最顶端快到灯泡的那头。 钟沁说:“那刚才那声音就是这个吧,灯柱倒下了?” 杜羽怕钟沁又要开始推理阴阳脸到底去了哪里,就打断钟沁:“在这有一会儿了,也没有一点声音,他肯定不在这里。” 这是由于阴阳脸隔一会儿就会清一下嗓子,发出一种咳痰似的呜咽声。确实!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也有一会儿了,近处却没有听见这种声音。 钟沁也明白这一点,于是暂时不再追究,也同意杜羽牵着他的手扶他从那灯柱上跨过来。钟沁穿着那白色的裙子,小心翼翼地。 杜羽这么扶着钟沁,看着他跨过来,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午夜的魔法。 杜羽想起不久之前他刚刚第一次做爱。杜羽还不很明白性爱,身体和暧昧三者之间是怎样互相催化的关系,他只是一碰到钟沁的身体,就会反反复复地想起钟沁用腿夹住他磨蹭的时候那种柔软的触感,因而始终不愿意钟沁离开他太远。 于是杜羽又这么牵着钟沁的手往前走去,以那种明眼人一看就刚刚做过爱的半搂半抱的姿势。以这种姿势往前走,杜羽整个脑子里都是温热的浆糊,思考不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他只是想,明天再说吧。明天,他们会回来救走阴阳脸;也要问问钟沁,阴阳脸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和钟沁说清楚;他自己从不觉得自己属于哪一种人,哪一个群体。 再说,事到如今,杜羽想到有些脸红,他更加不可能去站到钟沁的对立面。这些他明天都要跟钟沁一样一样说明白。 但是走过拐角的时候,他被手电筒的灯光晃到眼睛。 “羽哥?” 杜羽抬手挡住那过于刺眼的光线。他还看不清那是谁,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在这里只有刘洋一个人会这样喊他。 刘洋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他们也走上来。那么,刚才那远处的一群人说话声是从哪里来的,就显而易见了。 杜羽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问:“刘洋,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洋也懵住了,“这话我还想问你呢?” 杜羽和刘洋,因为都是刚刚从黑暗里极度的紧张里面认出彼此,在这一瞬间忽然忘记了过去几个月里两个人尴尴尬尬的不对付,而只是习惯性地开始一来一回地说些不相关的话。 他们俩这么一来一回的时候,没有看见一旁老沈走过来,瞪了钟沁一眼。 他们也没有看到钟沁忽然惨白的脸色。 他们也没有听清,老沈走过钟沁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果然有你在就没好事。” 老沈带着林珂,拿着手电筒,往杜羽和钟沁来的方向走过去。 钟沁苍白着脸回头,看着老沈带着林珂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走远了,往钟沁过来的方向上地毯式地翻找。 林珂的声音越走越远,说:“我不想去,多可怕呀......” “已经看到不是鬼了,怕什么?”老沈凶她。 林珂确实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害怕了,反顶嘴道:“你怎么突然又这么有勇气?你怎么知道小敏姐一定在这边?” “你眼睛白长的?”老沈干笑两声:“没看见钟公公刚才穿的小敏姐的礼服?” 钟沁心中一凛,闭了闭眼睛,转回头来。 转回头来,钟沁看见刘洋还没把一切想明白,还在庆幸撞见的是朋友不是鬼的兴高采烈里。 钟沁抿了抿嘴,静悄悄地想放开和杜羽还牵着的手。 杜羽反手一抓,又紧紧地牵住。 正在这时,老沈在后头大喊一声:“找到了!快过来啊,刘洋!” 钟沁低头,在谁都没有看见的地方苦笑了一下。 他们也往前走去。 老沈的手电筒一扫,看见那倒塌的巨大的灯柱大约有十米长;杜羽看见了刚才绊倒自己的是最末端玻璃灯泡的地方。 走到近处,刘洋,杜羽,包括钟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那灯柱接近底部的地方,欧阳敏敏闭着眼睛晕倒在地板上。而且还有另一个人也晕倒了,他的头正摔在她的腰上,那阴面的不常示人的半张脸,在老沈的手电筒的灯光底下,有一道血从畸形的眼睛和坑坑洼洼的皮肤之间流下来,正暴露出一种极度的奇异的丑陋。 ----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bug😅
第19章 19 === 第二天一早,二中炸开了锅。 欧阳敏敏,老沈,刘洋,林可。杜羽。钟沁。一二三四五六,同时缺勤。 絮絮叨叨的流言再次像野草一样生长起来,在教室里,在打水间里,在一次次厕所里排队时的闲聊里。 “昨天晚上,晚会筹备组的人熬夜的时候出事了。”有人带回消息。 “如果欧阳被处分晚会还能办吗?” “可是校长室门口只有五个人啊,”另外的人注意到,“欧阳今天好像没有来学校...” “你们注意到了吗?”有人提醒,“其他人也都算了,钟公公为什么会在里面啊?” 流言,比起其他任何一种语言的碎片,都更容易编织成色彩格外斑斓的万花筒。传言开始的那天早晨,在每次走廊间低声的讨论之中,每个词汇,都将这巨大的万花筒扭动一次。原本只是一束阳光穿过,碎片变幻出不同版本,人与人,交头,接耳,击鼓传花似地把这个故事讲下去。每人牵起一个绳结,几个朋友牵起一张网,一个班级,十几个班级,在所有人都参与但又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言语的河正在湍急的流动中默默地积蓄起了磅礴的力量。 那天所有人都要上课,但是没有人真的在上课。 所有人的目光只盯着楼上,最远端,校长室门口依次站着的五个人。他们看到这五个人依次进去了,又依次出来。 “老沈不会有事吧?” 老沈毕竟是和所有人都关系不错的。 “他今早跟我说,他什么也没干,就是留在电视台那里到半夜而已,有责任也轮不着他。”那头一个带来内幕消息的人说。 “那他说没说晚会还能办吗?”急切的问题。 “这谁知道呢?”头一个人说,“他没留那么久,也没详细说啊。欧阳敏敏不知怎么没在,只有他是主席团的,校长今早第一个要找谈话的就是他。老沈只说:如果这回办不了了,别怪他,要怪去怪钟公公。” “这事跟钟公公又有什么关系呢?” “啊,”和林珂同伴的两个女生同时惊叫,互相捂着嘴巴看了一眼。 “可是,”她们犹豫地,“林珂让我们别告诉别人的。” “矫情什么?赶紧说吧。”头一个人起哄。其他人发出嘘声。 两个女生又互相看一眼,才说:“我们听说...” “昨晚他们发现钟沁出现的时候...” “身上穿着小敏姐的那件白色Miu Miu。” 在场少部分女生非常戏剧性地倒吸一口凉气。 其他听不明白的女生和男生抓着那些一脸恐怖的明白人问:“什么呀,什么呀,那是什么玩意儿?” 最后所有人才都纷纷恍然大悟起来:“钟公公昨晚溜进去,是去试穿小敏姐的那条裙子了。” 所有人再望向楼上,最远端,校长室前站着的那五个人里最末的钟沁的时候,都带上了鄙夷和猎奇的兴奋。 钟沁仍然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他并不能知道,在这看似普通的十几分钟之间,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上午十一点,欧阳敏敏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校门口。 她虽然因为昨晚的事故,在额头上增加了一两块纱布,但是她的下巴仍是一如往常那样骄傲地微微抬起,她天鹅似的姿态好像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挺拔和优雅;只是,即使如此,从她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上可以很显然地看出,欧阳敏敏正处在一种极度的愤恨之中。 所有人都看见,她一个班一个班地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她的眼里似乎也没有任何别的人,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盯着远处,盯着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校长室。那时候刘洋人在里面,外面一字排开,站着老沈、林珂、杜羽、钟沁。 所有人看着欧阳敏敏走到校长室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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