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菅点头,又补充道:“那好像还是《烈报》报道的。” 提起烈报,谈镜合眼神有些闪烁,不过他也没表现出过多情绪,只是转过头,去寻前头的卢卡赛娜了。在一旁做隐形人的霍尔医生,等谈镜合走后,忍不住问诺温:“你俩现在如何?刚刚售票楼前说开了吗?” 诺温看了一眼谈镜合离开的方向,车厢人头攒动,只能勉强找到熟悉的头顶。他回过视线,刚想说话,忽然外头爆出一阵剧烈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车厢里静默一刻,马上掀起了更剧烈的骚动。正在朝前挤的谈镜合猛然回过头,紧张地看了诺温一眼。不过他又像意识到什么,慌忙错开视线。 诺温刹那忘记了霍尔的问题,也朝前挤过去。没多久,他离谈镜合大概一步之遥,便没有再动。谈镜合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愣神。 两人望向对方,彼此都没有开口。四周一堆老汉老叔,操着11区地方话,都在谈论刚刚那声剧烈的炸响。还有陌生人掠过他们中间,说着借过的抱歉。 以后不再做情人的通知,在一阵沉默后,得到了一声“好”。迟来的和解让互相伤害不再蔓延,爱也终于成了想触碰却收回的手。 - 巨响没有阻止火车的行进,很快列车就驶离火车站,在茫茫大地上穿行。 三等车厢的拥挤程度,今夜谈镜合可算是感受到了。这仿佛是运牲畜的列车,不考虑舒适,只要装上就能走。人们彼此紧挨,不知谁的后背贴着谁的前胸,还得紧紧抓牢自己的行李,免得遇上扒手。 昏暗的车厢内,谈镜合其实疲倦得厉害,但诺温他们都好端端地站着,他也没理由娇气。好在列车中途颠簸的时候,谈镜合趁机挤到了墙角,寻了个可以靠着的好位置。 他轻呼一口气,在两面夹的墙壁里稍稍放松下来。闭眼小憩一会儿,谈镜合脑中思绪胡乱游走,什么东西都想想,却什么也不敢再多想。没多久,他睁开眼,无意向前望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这一车厢最前头,能够靠到车内壁。谈镜合一眼望去,整节车厢拥挤不堪,乘客穿着打扮皆十分朴素,是谈镜合以前看过一眼就不会留意的人。月光透过的窗户洒进车厢,人们彼此挨着,没了上车时的闹哄哄,或疲惫假寐,或低声说话,或就是抬头,看着火车外快速掠过去的田野。 过了一会儿,前面有人回头,似感受到目光般看看谈镜合。谈镜合淡淡一笑,别过了眼,看向自己周围。 诺温家的这几位杀手常年泡在战乱中,对挤最下等的火车并无特别感受。他们皆抱臂休憩,但若细看,能发现他们的身体仍保持警惕。 谈镜合觉得有趣,看了他们几眼,视线落到了诺温身上。诺温此刻站在车厢门口,虽说车厢外的连接处也站了很多人,但仍然有冷风,且行车十分颠簸。 诺温一动不动,立在风口处,像一尊雕塑,守卫着火车内属于他的人。但终究是疲惫,他也双手环胸,淡淡敛着眼。 谈镜合看了他好一会儿,忍不住站直身体,朝前探了探。在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此刻距离谈镜合好几步的诺温,倏忽抬头,射来一道满含杀气的视线。谈镜合瞧见那双狼似的绿眸,生生愣住了。 诺温也愣了一下,眼里的杀气因为无所适从慢慢释放了。他偏头,朝谈镜合做出询问模样。 谈镜合不好沉默,便朝诺温招了招手,好像真的有正事。诺温便慢慢移了过去,等他穿过人群来到谈镜合面前,谈镜合咽了口口水,一本正经地说:“我去方便一下。” 11区出发的火车已经算有人性,三等车厢也设了方便的地方,就是又远又挤,能过去算你的本事。 诺温挑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谈镜合不希望他脑子转太快,便赶忙把手里的箱子递给诺温,诺温顺手接了。 两人间的互动太自然,谈镜合低头沉默一会儿,又指指两面墙的夹角处。 “……帮我占一下位置吧。” 诺温不疑有它,便朝前一步。 旁边就是火车的窗子,诺温靠过来,便将窗外的月光挡住了大半。谈镜合也从被墙夹住,变成了被诺温和墙夹住。 谈镜合眼睫扑闪,小心挪出诺温所带来的包围。或许诺温并没有更多的想法,但是在和他靠近的时候,谈镜合总觉得呼吸有些紊乱。 等诺温和谈镜合交换了位子,谈镜合却没有走动,而是呆立在原地。诺温看他一眼,略显疑惑。谈镜合装模作样朝一旁看看,然后回过头,说:“人太多,我又忽然不想去了。” 诺温还是看着谈镜合没说话。两人此前朝夕相处太久,诺温怎会看不出谈镜合故意的掩饰。 “怎么了?”诺温环视一周,“站得不舒服?” “没有。”谈镜合说,又朝诺温伸了伸手,“箱子给我吧。” 诺温本想继续提着,可他看谈镜合的样子,又想起什么,还是把箱子还给了谈镜合。 谈镜合拎拎箱子,转身看向外头的皎月。轻舔唇珠,谈镜合对着月亮轻声说:“你就站那。” 四周拥挤,唯有那一小方角落能放松休憩。 诺温有一刹那的失神。四周月光轻盈,覆在拥挤的车厢内,谈镜合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月亮,而车子不断向前行。 迟迟没等来诺温的回答,谈镜合将箱子从左手换到右手。他看看一旁在车座上呼呼大睡的秃头老叔,自顾自打圆场:“路还很长。” 如果谈镜合回头的话,就会遇上一道叫人沉溺的视线。无论是诺温还是阿著,总爱这般注视着他。 但谈镜合绝对不会回头,他在心里怪自己话多,然后转过身子,背对阿著,期间手中的箱子还磕到一旁老叔的大腿。 那老叔忽地惊醒,眼珠子乱转几下,确认自己在安稳的列车上,又闭上了眼睛。 可过了半个钟头,老叔就被人粗暴推醒了。他正要骂人,却见面前是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 “查票!” 那位胖嘟嘟的铁道员伸出肉掌,在老叔身上拧了一下。老叔气闷,却还是陪着笑,将一张皱巴巴的票拿了出来。 谈镜合本来假寐得渐入佳境,被这忽然出现的铁道员搅得心烦。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角落,诺温果然已经睁眼,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铁道员查完老叔,又看看四周。三等车厢的票总是乱卖的,能售多少售多少,车厢里的人总是挤得像鱼子,所以过来查票,也不过是耍耍威风,不可能全部人都查的。可今天却有点不同。 “每个人!把票都拿出来!快点!”铁道员瞧着心情特别糟糕,好似他也是半夜被人揪醒,被迫来工作的。 三等车厢不少人在休息,这会儿都一个一个醒来,紧张地瞅着铁道员。那铁道员哼了哼,看向老叔旁站着的谈镜合。 “票!” 谈镜合拎着箱子,一时沉默。为了方便,他们每个人的票都在诺温手中,所以他现在手里是空的。 “票呢?” 那铁道员是立刻就生气了,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他那并非来自自己的怒火烧得极凶,手中的棍子立即指向谈镜合的下巴,骂道:“逃票的狗儿,给你爷爷滚下车!” 谈镜合本想好言好语解释一下,这会儿立刻不爽了。谈镜合摆出不配合的姿态,那铁道员就一把揪住他的外衣,本意大概是动粗,但却忽地顿住,然后仔细摸了好几下。谈镜合往后一躲,不懂这人搞什么。 “衣料这么细……”那铁道员狐疑地盯着谈镜合,胖手指在谈镜合脸上戳了戳,下一秒,他忽然惊道:“莫非是叛党!” 四围齐刷刷看了过来,车厢内所未有的逼仄。僵持间,诺温手里拍着六张票,慢慢挪到谈镜合前面,将谈镜合挡在了身后。 “先生,票都这。我们一起。”诺温操着一口极其不标准的平语,像是初来乍到的洋人。 那铁道员看见洋人,瞬间弱了气势。他把票拿来看了,防备放下一些,又盯住谈镜合,说:“今晚11区出了事,得一个个查票。你是做什么来滴?好好的怎么和洋大人一块在三等车厢?” 此话一出,边上的乘客都面色异样。 谈镜合忍下心中不快,扬起笑,说:“这是国外的记者,想要报道平国火车里的状况,我就陪记者来采景呢。” 看看金发碧眼的诺温,铁道员对这个理由很是信服,而且他刚刚还摸了谈镜合的衣服,料子极好,与旁边那些三等人是不一样滴。 铁道员这才勉强给了个笑脸,伸手抚抚谈镜合的外衣,点点头,说:“那就不打扰你们的工作了。我还有好几个车厢要查呢。娘的,全让我一个人。” 谈镜合便笑着说麻烦了。 /NEWS/ 《日不落新闻》消息:京巴铁路今日通车。 ---- 昨天忘发了,今天有两回。
第一百零五章 小草包 === 铁道员将这片全部查完,骂骂咧咧走向后头。 柳菅等人齐齐看向诺温,诺温不言,大步往外走,经过谈镜合身边,顺手拿走了谈镜合拎着的箱子。先生开路,大家便立刻跟上。 由于三等车厢肆意卖座,有些寻不上座位又挤不上车厢的,就在车厢之间卡着,更甚者会攀上火车顶,真真正正“坐”火车。 与车厢中间夹着的人协商一番,车厢之间便空出些许缝隙。诺温一跃而起,将手中箱子扔到火车上,然后直接勾住边沿,一个翻身,轻巧上了车顶。 柳菅等人不用诺温提,利索跟上。等他们全部上了火车顶,谈镜合还站在下头。 不用谈镜合忧虑,诺温很快伸出头。他手里拿着一捆麻绳,朝谈镜合丢了过去。谈镜合赶忙抓住绳子,然后踩着车厢铁壁,被诺温拉了上去。 上了车顶,风大得眯眼。谈镜合用手挡住脑袋,埋头沉默了一阵。诺温坐在他身边,将绳子收了,然后又放进谈镜合的箱子。 火车外速掠过田野、房屋,他们像坐在幕布前的观众,欣赏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 诺温收好绳子,对大家说:“暂时在这里避风头。下一站我们就下车,探探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没有异议,闲聊一会儿,便各自沉默下来,在火车顶上吹大风。 火车内稀薄的月光一下子变得辽阔起来,那么轻柔地落在人身上。谈镜合瞧见四周车厢顶上都没有人,渐渐有些心安,瞌睡就又来了。 四周没有支撑,谈镜合的脑袋上下打晃。过了一会儿,忽地有人伸出手,一把拖住谈镜合的下巴。谈镜合抬眼,视线中有一倾城容颜,后头是一片晶亮的星空。 等谈镜合意识清醒,诺温就松开了手。他抬手将绑住头发的绳子解开,长发一下子散落。谈镜合看他的头发被风吹起,像漂浮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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