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骋的身上携着从写字楼外裹进来的热浪,与凉爽的会客室格格不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只从坐立不安的私生子脸上扫过,便钉在了严大少身上。 “你要干什么?” 严大少紧张得挺直腰背,方才的气场也没了。 连忙解释:“这不是你弟弟毕业了,让他到公司帮帮你。” 严骋垂首把袖口处的褶皱抻平,淡漠道:“我没有弟弟。” “要入职就去人事投简历,资料合格就准备面试。” 严大少早就习惯了儿子对他的不尊重。 在商贾豪绅的圈子里面流传着关于严大少的闲言碎语,说他前半辈子靠老子,后半辈子靠儿子。 这话倒是一点不掺假。 “公司外招的职位没有合适小驰的,不是职位太低就是入职条件太苛刻。”他勉强应对。 严骋把玩着袖扣,冷冷扯出讥讽的笑:“这不就对了?严氏又不是垃圾站。” 严大少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严骋,你怎么说话?” 始终坐在他身侧肤色雪白的年轻男孩拽了拽严大少的袖子,表情窘迫得快哭出来。 “爸爸,不要和哥哥吵架,我可以从小职员做起的,就像哥哥当初那样。” “他才没从小职员开始。”严大少也来了劲,对着私生子兜严骋的底,“他上班第一天就坐在老爷子的办公桌后面。” “做人不能太自私,你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给你弟弟留?” “严白羽。”父子两个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严骋直呼亲爹大名。 “我为什么十七岁就坐进董事长办公室,你难道不记得?” 那一年严家老爷子突发疾病,第一顺位继承人严大少责无旁贷地成为了公司掌权人,奈何他实在没有一点经商的天分,被人连坑带骗接连签了好几个废单。 严氏一时间风雨飘摇,多年合作伙伴也毁约撤资。 严白羽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每天守在老爷子的加护病房外面哭,公司的人追到医院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建设性意见。 万般无奈之下,十七岁的严骋才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学着长辈们的样子应酬喝酒,给权贵们陪笑脸,去找曾经的叔伯求情低头。 母亲看他实在辛苦的份上,也动了外祖家的势力,这才让严氏逃过一劫。 后来严家老爷子身体康复却也逐渐淡出权力中心,让严骋全面接管家族企业。 严大少不想提自己难堪丢脸的事迹,拉着私生子站起来,鼓足勇气对严骋放狠话:“我知道财务走了个副总,下周一就让严驰去财务报道——按照公司股东合约,我的股权占比有权利任免这个级别的职位。严骋,你的反对无效。” 是了,作为严家大少爷,他手上还有严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当爹的好像终于扳回一城,趾高气扬地拉着他的私生子离开了公司。 韩特助瞧着自家老板踱步到窗边,抽出香烟点亮了猩红的火光。 “蠢而有钱。”严骋悠悠评价,无奈叹息,“一块砧板上的肉,在得意什么?” 韩特助跟上来:“您准备动手了?” “毕竟是我亲爹。”严骋笑着,眸光寒凉,笑意不达眼底,“放出消息,就说我不认这个爹了。” 那些忌惮严骋而不敢动手的虎豹豺狼便会一哄而上。 将这块肥肉分食殆尽。 严氏企业每一天都在精密运转,需要严骋亲历亲为的事情不在少数。 一整天他都腾不出时间去照看医院里那个笨蛋。 还是在快下班的时候,严骋边听着下属的汇报边走神,收到一条来自打扫阿姨的微信。 阿姨拍了张奶油融化的蛋糕,询问道:“已经坏掉了,需要准备新的吗?” 严骋回复:“准备新的放在冰箱里,不过原来那块麻烦放回床下面。” 阿姨搞不懂雇主的脑回路,但是工作勤勤恳恳,不出半个小时严骋就收到了她准备好的新图片。 时间走向五点半,严骋弹射下班。 韩泽瞠目结舌,不禁怀疑眼前迟到早退的老板被鬼上了身,要知道他以前把同事们留到凌晨都不少见。 揣着一颗八卦心的韩泽尾随严骋出门,还没等开口问,前面的严骋骤然回身。 “对了,帮我准备几套男款日常衣服,送到江心路的公寓。” “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不到一百斤。” 韩泽愣住。 脑袋里天马行空,腹诽年纪轻轻的严骋终究走上每一个地中海老板都无法抵挡的老路,他金屋藏了小鸭子! 韩泽拒绝趟浑水:“我不是生活助理。” “你嘴严啊。”严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叮嘱,“别给我爷爷知道。” 没想到浓眉大眼的严骋,竟然是这种人!
第10章 真相 李山跑了。 留给严骋的是一张空荡荡的床铺,叠放整齐的风衣和压在最上面的欠条。 借款数额正是李山这次住院花费的全部金额,签名字迹歪歪扭扭,还郑重其事地按了个红指印。 管床护士赶来道歉,大夫叮嘱过这床的患者比较特殊,可工作一忙起来她还是没能关注全面。 严骋把借条装进口袋,没有追究那位护士。 毕竟一个笨蛋根本无路可逃。 只不过要多花费一些在路上的时间。 经过了上次的事件,相关部门在这片区域加装了路灯和监控设备,路上的一些杂物也都被清理。 严骋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李山的住处。 一间没有主人的小平房,就算在棚户区都尤为寒酸。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破碎,被李山用塑料封住。 车子停在不远处,借着月光,严骋瞧见一个人正躬腰从房间向外拖着什么。 他下车缓缓走过去,真皮的昂贵鞋子踩在满地的垃圾上,发出哗啦啦的碎响。 忙碌的李山猛抬起头,局促地擦着手站直了身子。 离得近了,严骋才看见他拖着一摞厚厚捆绑结实的纸壳。 “您来啦。”李山干巴巴地问好。 “来讨债啊。”严骋戏谑地同他擦肩而过,径直往破烂的小房间里面走。 实际上这个地方他来过一次,最初怀疑李山藏起诺诺的时候,严骋就带人把李山的小破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不过当时他没注意太多细节,今天倒是来了兴致。 彼时被弄乱的衣服各归其位,规整地摆在两排没有门的柜子里。 附近的住户都说李山是喜欢收集女性衣服的变态,然而当理智回笼,严骋在昏暗的灯光下清晰地看到柜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两排衣服。 男人的、女人的他都捡回来仔细放好了。 李山收集了整整一柜子的旧衣服,可是看起来他一件都没有穿过,自己身上的衣袖都快磨漏了。 “我还没有那么多钱。”李山真当他是来讨债,跟在后面解释。 “嗯。”严骋含糊应了声。 看看柜子里的衣裳,又看看李山。 “这些去卖布料就够了。” “不行、不行的!”李山急忙张开双臂挡在柜子钱,磕磕巴巴同严骋求情,“不能卖。” 严骋本就打算逗逗他,接着话问:“为什么?” “你难道想穿女人的衣服?” 李山知羞耻,涨红了脸。 却还是认真地跟严骋说:“是给爸爸妈妈的。” “爸爸有这么高——”他抬手在严骋的额头上比了比,然后挪到严骋的肩膀处,“妈妈有这——” 手的高度下移了点,他似乎自己都拿不准了,声音渐渐虚弱。 “这么高吧。” “……就算你打我,也不能卖的。” 他说出了最有骨气的一句话。 严骋那些戏谑的,玩闹的心思在瞬间去的干净。 附近的人嫌弃他厌恶他,唾骂他是变态让他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却从来没有人探寻过他种种不寻常举动背后的根由。 人们总是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就像他当初一样。 李山说到底是遭受了罪恶的受害者,他想回家想见自己的爸爸妈妈,仅此而已。 哪怕已经沦落如此不堪境地,还是执着地要将最好的东西留给父母。 “逗你的,不用你卖。”严骋喉咙干涩,艰难吐出两句话,“这儿很危险,那个杀人魔回来一脚就能踹碎你的门板,跟我走。” 李山被他吓得哆嗦,心里却满是愧疚。 “我又会给你惹麻烦的。” “你救了诺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严骋自我检讨,“既然把你带回去,没照顾好你就是我的责任。” “是我不懂事。”李山也歉疚地检讨自己的行为。 李山上了钩,严骋自然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既然我们都有错,那就一起改正好不好?” 李山目光游移,略有松动。 严骋乘胜追击,他靠近李山,低声耳语诱惑:“你在床下藏了半块蛋糕,是不是还没有吃完?” 李山吞了吞口水,严骋大获全胜。 他又一次成功把小笨狗带回家,这次更是倾注了百倍的耐心。 从走进玄关的第一步,便事无巨细地教李山每一个小物件的用法。李山的身子骨称得上面黄肌瘦,眼睛却意外的大。 那双眼睛满是专注地望着一个人,倒影里只有严骋自己。 透过绝对的澄澈,严骋感受到无边的震撼。 他二十几年生命里,很久没有遇见这样纯粹的人。 “食物应该放在冰箱里,而不是床底下。”严骋指着敞开的双开门冰箱对呆呆的李山发出指令,“还不去把你藏的找出来?” “哦哦。”李山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 穿着拖鞋一路跑回房间,趴在床前撅着屁股向里面钻。 身上没几两肉,瘦得骨头架子都凸出来,屁股却圆圆翘翘的。 严骋看得心痒,没忍住抬脚踢了一下。 李山没跪稳向前扑去,床底很快传来他有些委屈的抱怨:“干嘛呀……” 小笨狗被奶油糊了满脸,拖着被砸坏的蛋糕爬出来,在心里给严骋打上浪费食物的恶劣标签。 “都弄坏了。” 严骋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强忍笑意:“奶油已经腐败本来就不能吃了。” “把脸洗干净,去冰箱里拿新的。” 李山的情绪来去匆匆,听了严骋的话又甩着不存在的尾巴去洗脸。 门铃响起来,外面站着的是拎满提包上门探查敌情的韩泽。 严骋堵住门,熟练地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 韩泽这会恨不得变成长颈鹿,抻直了脖子往里面瞅。 “多大了?自愿的吗?严骋你可不能犯原则性错误,要不然老爷子能把咱们俩都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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